童鈴

我來自東北的一個小鎮,家鄉的普遍觀念是女孩子找工作務必求穩,所以公務員、教師和會計成了熱門職業。高考填志愿時,我聽從爸媽的意見填了財務管理,后來順理成章地成為一名會計。
我其實并不喜歡和數字打交道,工作枯燥不說,每天還提心吊膽的,生怕哪筆賬算錯了。更重要的是,我心里蟄伏著一股沖動勁兒,雖然順著爸媽的心意選擇了往前走的人生道路,但我仍然希望能自己做一些決定。
大姨去世后,把財產留給了她唯一的親人—我媽。我媽把錢平均分給我們姐妹倆,到我賬上的有10萬元。我的心思一下子活絡了,對我來說,這從天而降的10萬元相當于一筆巨款,老天就是想讓我嘗試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我早就夢想開個小書店了,把欣賞的作者和作品推薦給有緣的顧客,書友們沒事兒聚一聚,共同感受文化的魅力。我不指望開書店掙大錢,能養活自己就好。
有了這10萬元和我之前的一點兒存款打底,我果斷地辭職了,同時開了實體書店和網上書店。
實體書店的經營非常不容易,顧客多半不是來買書,而是來體驗的。如果認可一本書,他們會用手機拍下封面,回頭就找電子書或者在網上下單。
網上書店也不掙錢,在網上賣書必須打折,否則根本沒人買。我花錢做了一些推廣,效果看起來還行,但除去高昂的成本,利潤微薄,而且只要停止推廣 ,生意立刻淡下來,始終沒有形成我想要的忠實客戶群。
雖然一直在賠錢,但我一直不認輸。人生好不容易做一次決定,怎么能這么快繳械投降呢?我陸陸續續地向朋友借了一些錢,直到有一天做賬時發現,我不僅把大姨留下的那10萬元花完了,還欠了將近10萬元,心一下子涼透了。
開書店前我工作5年,只存下了區區3萬元,以這個速度來看,至少得工作15年才能把債務還清,到那時候我已經40多歲了,才剛剛從債務中爬出來,大家得稱呼我“嵐姨”了吧?
開店兩年多,我總共休息了不到20天,除了春節回老家必須關店,其他日子我人就像焊在店里了,每天工作10小時以上,別說旅游了,連郊外都沒去過。創業純粹是消耗,能量源源不斷地往外涌,錢卻沒進來。有個詞叫“窮忙”,說的就是我這種人。
我思考了很久,決定結束書店的經營。
債務的事情我沒敢告訴爸媽。他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聽說欠這么多錢會嚇壞的,我就算沒本事給他們長臉,也絕不能把家人拖下水。
在租住的房子到期后,我換了個五六平方米的小單間,每月可少交1000元房租,又把“購物車”里的心儀商品全部清除,能不買就不買,先節流吧。
我重新找了份會計的工作。說來郁悶,我本以為開書店是一次人生歷練,誰知用人單位卻有他們的顧慮。他們擔心我不安分,因為很多創過業的人自由慣了,重回公司工作會變得不適應。我投了200多份簡歷才拿到這個職位,薪水每月只有7000多元,還不如以前呢。
在新同事眼里,我并不合群。他們喜歡下館子,吃完在附近溜達一圈,湊夠一萬步,連吃帶聊外加運動,他們戲稱此為“每日團建”。我呢,頭天晚上做了飯裝在飯盒里,第二天帶到公司用微波爐熱一下就算是午餐,從來沒有參加過“每日團建”。他們有時說到一個梗,瞬間哈哈大笑,我完全不知道笑點在哪里。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怎么辦呢?我總不能說:“我欠了一屁股債,得先把債還了,還完債再找你們玩。”人生很多事只能一個人去承受,別人幫不了你什么。
我發現自己心態變化挺大的,最明顯的就是特別怕丟工作。以前覺得大不了回老家,有吃、有喝、有住,怎么著都能活。現在知道所謂的退路是下下策,老家的平均工資挺低的,看著支出不多,但到手的也不多,再省也存不了多少錢。
每次領導找我,我都緊張得冒汗,擔心活兒沒干好,他可能要批評我,甚至開除我。試用期快結束時,我們部門開會,領導對著我吟了兩句詩:“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我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是在暗示我沒有通過試用期嗎?后來他找我簽聘用合同時又吟了別的詩,我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別以為只有你文縐縐地愛讀書,詩詞什么的我也懂。”
我還變得自卑了。我進入這家公司時30歲,正是女大當嫁的年齡,爸媽都快急死了。我媽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