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鎧豪 王乙杰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顯示,全國人戶分離人口為4.928億人,流動人口為3.758億人,表明當前我國總人口中約有四分之一是流動人口。與2010年相比,2020年我國流動人口規模增長了1.548億,流動人口規模增長迅猛,大規模的人口流動已成為現階段中國社會的基本特征,堪稱“流動之國”。流動人口是城市建設的重要力量,但其健康水平卻不容樂觀。現有研究表明,流動人口是傳染病和感染性疾病、生殖系統疾病、心理問題與精神疾病的高風險易感人群,同時,急慢性職業危害疾病及突發生產事故時有發生,致使流動人口健康遭受較大威脅。(1)范憲偉:《流動人口健康狀況、問題及對策》,《宏觀經濟管理》2019年第4期。并且,流動人口健康問題多樣化發展趨勢越來越明顯,職業病與相關傷害事故,如塵肺病、建筑和機器事故導致的肢體損傷、化學品中毒,婦幼保健與嬰幼兒保健,傳染病感染等問題嚴重影響該人群健康素質。(2)晏月平、鄭依然:《健康中國背景下流動人口健康管理問題及對策研究》,《東岳論叢》2019年第6期。流動人口已成為典型的健康弱勢人群,低收入、醫療保障缺乏及較差的居住環境和工作環境使其面臨較高的健康風險。(3)Olawo O, Pilkington B, Khanlou N. “Identity?Related Factors Affecting the Mental Health of African Immigrant Youth Living in Canada,”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ental Health and Addiction,vol.19,no.3,2021,pp.701?713.事實上,國民健康問題,尤其是流動人口的健康問題,已經引起了黨中央、國務院的高度重視: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明確指出,“立足全人群和全生命周期兩個著力點,提供公平可及、系統連續的健康服務,實現更高水平的全民健康。突出解決好婦女兒童、老年人、殘疾人、流動人口、低收入人群等重點人群的健康問題”。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衛生與健康大會上指出,“要重視重點人群健康,保障婦幼健康,為老年人提供連續的健康管理服務和醫療服務,努力實現殘疾人‘人人享有康復服務’的目標,關注流動人口健康問題,深入實施健康扶貧工程”。不難看出,流動人口是落實“健康中國”戰略過程中亟需關注的重點人群,流動人口健康是一個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和公共衛生問題,流動人口的健康與發展問題已成為國家著力解決的重點民生問題。(4)侯建明、趙丹:《我國流動人口健康自評狀況及其影響因素分析》,《人口學刊》2020年第4期。
關于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因素,現有研究主要從個人因素、(5)曹謙:《基于結構方程模型的城市流動人口心理健康影響因素分析》,《統計與信息論壇》2016年第10期;成前、李月:《教育水平、相對剝奪與流動人口健康》,《云南財經大學學報》2020年第11期。居住質量、(6)易龍飛、朱浩:《流動人口居住質量與其健康的關系——基于中國15個大中城市的實證分析》,《城市問題》2015年第8期;程晗蓓、劉于琪、田明、李志剛:《“居住不穩定性”對中國大城市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研究》,《地理研究》2021年第1期。社會融合、(7)郝曉寧、孫繼艷、薄濤:《社會融合對流動人口心理健康影響的研究——基于2014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的檢驗》,《人口與發展》2018年第4期;于海燕、俞林偉:《社會融合、社會支持與流動人口全人健康——基于浙江的實證分析》,《浙江社會科學》2018年第6期。公共服務利用等視角證實了其對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作用,(8)鄧睿:《健康權益可及性與農民工城市勞動供給——來自流動人口動態監測的證據》,《中國農村經濟》2019年第4期;袁宏斌、鄧宏林:《基本公共衛生服務對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基于CMDS 2018數據的實證分析》,《社會科學家》2021年第8期。但尚未有文獻探討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作用,該領域的空白有待于進一步填補。鑒于此,本文旨在探索:貿易開放會影響流動人口健康嗎?如果影響的話,貿易開放會通過什么渠道或路徑影響流動人口健康呢?中國正以新一輪高水平對外開放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RCEP等自由貿易協定的簽署將進一步促進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的全面開放。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不僅影響個人福祉,也影響著我國勞動力供應和社會經濟發展的穩定,同時也是新型城鎮化戰略和“健康中國”戰略實施過程中所面臨的重大挑戰。因此,在目前我國新一輪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政策背景下,在大規模的人口流動已使我國成為“流動之國”的現實背景面前,厘清貿易開放與流動人口健康之間的關系具有重大現實意義。
目前,聚焦貿易開放對中國居民健康的影響作用這一話題的文獻較為缺乏,僅有的幾篇與本文密切相關的研究主要是基于出口擴張的視角、(9)劉鎧豪、佟家棟、劉潤娟:《中國出口擴張的健康成本——來自成年人發病率的證據》,《中國工業經濟》2019年第8期;劉鎧豪、佟家棟:《中國的出口擴張是否影響了健康?——基于Grossman模型的拓展分析》,《系統工程理論與實踐》2019 年第10 期;Bombardini M,Li B.“Trade,Pollution and Mortality in China,”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vol.125,2020,pp.103321.進口貿易自由化的視角和中間品貿易自由化的視角,(10)雷權勇、祁春節、孫楚仁:《進口貿易自由化會提高中國居民的健康水平嗎——基于2010—2015年CGSS數據的研究》,《國際貿易問題》2021年第9期;Fan H,Lin F,Lin S.“The Hidden Cost of Trade Liberalization:Input Tariff Shocks and Worker Health in China,”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vol.126,2020,pp.103349.且均是聚焦于對“當地居民”健康的影響作用,而非流動人口。值得注意的是,現有研究發現,貿易開放帶來的就業機會引致了大量的勞動力流動,父母外出務工是流動人口的未成年子女成為留守兒童的重要原因。(11)Chen Z,Li B,Li T.“Exports and Left?behind Children:Empirical Evidence from the China Migrants Dynamic Survey,”Review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vol.27,no.4,2019,pp.1081?1107.并且,進一步的研究證實,這會對兒童的健康水平產生負面影響,因而父母外出務工是貿易開放影響兒童健康的重要路徑。(12)劉鎧豪、佟家棟、劉潤娟:《出口擴張對兒童發病率的影響——來自中國的證據》,《南開經濟研究》2021年第3期。基于此,我們不禁要問:既然貿易開放通過促進父母外出務工對兒童健康產生負向影響,那么貿易開放對外出務工這一流動人口群體的健康又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呢?當貿易開放引致的勞動力流動造就了“留守兒童”和“外出務工的流動人口”這兩類群體時,分別揭示貿易開放對這兩類群體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才能完整刻畫“貿易開放的健康效應”。因此,進一步揭示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作用必不可少,亦是實現完整刻畫“貿易開放的健康效應”這一理論體系的必由之路,本質上是將貿易開放的福利效應(或隱形成本)延伸至健康領域,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意義。
雖然尚未有研究聚焦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作用,但不同學科(包括國際貿易學、健康經濟學和環境經濟學等相關學科)的文獻交叉卻一直在暗示我們這一研究主題。從理論上講,貿易開放度可能會通過多種渠道或路徑對流動人口健康產生潛在影響:(1)首先,基于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CMDS)數據的研究表明,貿易開放會顯著地提升流動人口的工資水平,(13)李凱杰:《出口貿易、流動勞動力與工資水平——來自CMDS數據的經驗證據》,《產業經濟研究》2022年第1期。而收入水平對流動人口健康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14)石鄭:《流動人口健康自評狀況及影響因素分析》,《江漢學術》2020年第2期。因此,貿易開放度可能會通過提高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進而影響其健康水平。(2)其次,雖然現有研究尚未達成一致結論,但貿易開放度對我國環境污染所產生的實質性影響已經得到證實,(15)占華、于津平:《貿易開放對我國環境污染影響效應的實證檢驗——基于我國省際動態面板數據的系統GMM分析》,《當代經濟科學》2015年第1期;代麗華:《貿易開放如何影響PM2.5——基于淮河兩岸供暖政策差異的因果效應研究》,《管理評論》2017年第5期。而空氣污染、較差的社區環境質量均會對流動人口健康產生負向影響。(16)孫偉增、張曉楠、鄭思齊:《空氣污染與勞動力的空間流動——基于流動人口就業選址行為的研究》,《經濟研究》2019年第11期。因此,污染排放是貿易開放度影響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潛在渠道。(3)此外,現有研究表明,貿易開放不僅會通過規模效應、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對污染排放產生影響,而且貿易開放過程中的技術交流和知識溢出有利于提升環境治理水平,(17)Lovely M, Popp D. “Trade, Technology and the Environment: Why Do Poorer Countries Regulate Sooner?”NBER Working Papers,2008;余官勝:《貿易開放、FDI和環境污染治理——以工業廢水治理為例》,《中國經濟問題》2011年第6期。而污染治理能夠顯著地改善公眾健康。(18)周啟星、林茂宏:《我國主要電子垃圾處理地環境污染與人體健康影響》,《安全與環境學報》2013 第5期;范丹、葉昱圻、王維國:《空氣污染治理與公眾健康——來自“大氣十條”政策的證據》,《統計研究》2021年第9期。因此,污染治理能力也是貿易開放度影響流動人口健康的潛在路徑。綜上所述,貿易開放度通過影響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污染排放和污染治理能力,進而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
鑒于貿易與健康這一學科交叉領域的研究在國內尚處于起步階段,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首先,聚焦流動人口這一特殊群體,據筆者所知,本文是首篇以中國流動人口為樣本系統地探討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作用的實證文章,并首次證實了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提升作用,這為我們重新審視和評估全球化帶來的福利效應提供了佐證。其次,本文采用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CMDS)提供的流動人口微觀個體數據,采用主觀健康測度指標(流動人口自評健康狀況)與客觀健康測度指標(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是否有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情況)相結合的方法,證實了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實質性影響。這一微觀證據補充了關于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因素這一領域的經驗研究,首次證實了“貿易環境”對流動人口健康的實質性影響。第三,初次揭示了貿易開放度影響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三個有效路徑: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當地污染物排放和當地污染治理能力,進而較為系統地闡述了貿易開放如何影響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
本文采用的數據主要為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CMDS)和城市層面的數據,具體如下:
1.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CMDS):該調查數據是國家衛生健康委自2009年起一年一度大規模全國性流動人口抽樣調查數據。本文采用的是2016—2018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因為衡量流動人口健康的指標始于2016年的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19)具體而言,流動人口的“自評健康狀況”這一指標從2016年的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開始出現,而“最近一年是否有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情況”這一指標從2017年的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開始出現。
2.城市層面的數據:城市層面的數據主要來自于EPS數據平臺、中經網、各省份統計年鑒、《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各城市年度《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依據流動人口的流入地城市這一指標,本文將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CMDS)與整理后的城市層面的數據進行了匹配。
借鑒馬雙等(2017)的研究思路,(20)馬雙、李雪蓮、蔡棟梁:《最低工資與已婚女性勞動參與》,《經濟研究》2017年第6期。本文選定的研究對象為各城市介于法定工作年齡(16周歲)與法定退休年齡(男性60周歲,女性55周歲(21)國家法定的企業職工退休年齡是男年滿60周歲,女干部年滿55周歲,女工人年滿50周歲。此處在選定女性研究對象時以女干部的退休年齡(55周歲)作為劃分界限,在后文的穩健性檢驗(重新界定年齡范圍)中,本文也以女工人的退休年齡(50周歲)作為劃分界限以檢驗估計結果的穩健性。)之間的流動人口群體的健康狀況,具體包括兩個指標:流動人口的“自評健康狀況”和“最近一年是否有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情況”。因此,本文所設定的基準回歸模型如下:
若將以圖書館自動化為特色的圖書館服務系統稱為第一代圖書館自動化管理系統,以數字圖書館為特色的圖書館服務系統稱為第二代圖書館集成管理系統(或稱為“下一代圖書館集成管理系統”),那么第三代圖書館服務系統將是一個以數據及知識服務為特色的圖書館服務平臺,它將是借助當前計算機領域的最新技術發展,以讀者獲取知識為目標,從環境、資源、訪問方式等方面提供全方位、個性化服務的新一代圖書館信息系統。筆者所在的上海圖書館即啟動了一個以第三代圖書館服務平臺為核心建設內容的系統建設項目。圖1描述了三代圖書館服務系統的發展變化,在后文中將詳細介紹第三代圖書館服務平臺的建設理念、系統架構與建設內容以及系統平臺的特點。
healthict=α1+β1trade_opennessct+γ1migrant_cvict+γ2city_cvct+μc+λt+μp×λt+εict1(1)
diseaseict=α2+β2trade_opennessct+γ3migrant_cvict+γ4city_cvct+μc+λt+μp×λt+εict2(2)
被解釋變量healthict和diseaseict是c城市流動人口個體i在t年份的“自評健康狀況(健康為1,不健康為0)(22)具體設定如下:在2016年的調查問卷中,受訪者被問到:“在過去一年里,您認為自己的健康狀況如何?1好、2比較好、3一般、4比較差、5差”。對于2016年的數據,本文定義“1好”、“2比較好”和“3一般”為1,“4 比較差”和“5 差”為0;在2017 年和2018 年的調查問卷中,受訪者被問到:“您的健康狀況如何?1 健康、2 基本健康、3 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4 生活不能自理”。對于2017 年和2018 年的數據,本文定義“1 健康”和“2基本健康”為1,“3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和“4生活不能自理”為0。”和“最近一年是否有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情況[患病(負傷)或身體不適為1,否則為0](23)具體設定如下:在調查問卷中,受訪者被問到:“最近一年您本人是否有患病(負傷)或身體不適的情況?1是,最近一次發生在兩周內、2是,最近一次發生在兩周前、3否”。鑒于此,本文定義“1是,最近一次發生在兩周內”和“2是,最近一次發生在兩周前”為1,“3否”為0。”,核心解釋變量trade_opennessct為c城市在t年份的貿易開放度,采用各城市進出口總額占城市GDP的比重來衡量。migrant_cvict為一系列流動人口個體層面的控制變量,包括流動人口個體的年齡(age)、流動時長(flow_duration)、是否為高技能勞動力(skill)、醫療保險(medical in?surance)。city_cvct為一系列城市層面的控制變量,包括各城市的人均GDP(per capita gdp)、財政收入占GDP的比重(fiscal revenue)、財政支出占GDP 的比重(fiscal expenditure)和產業結構(in?dustrial structure)。此外,本文還控制了城市固定效應μc、年份固定效應λt以及省份固定效應μp和年份固定效應λt的交乘項,εict為干擾項。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 所示。

表1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接上表)
基準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為了檢驗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我們在表2第(1)列和第(2)列中不引入控制變量,在第(3)列和第(4)列中引入流動人口個體層面的控制變量,之后在第(5)列和第(6)列中進一步引入城市層面的控制變量,所有回歸均控制了城市固定效應、年份固定效應、省份固定效應與年份固定效應的交乘項,具體分析如下:一是表2第(1)、(3)和(5)列的回歸結果表明:貿易開放度顯著地提高了流動人口“自評健康狀況為健康”的概率。鑒于第(5)列控制了個體層面和地區層面的控制變量,此處以第(5)列為計算依據,在表2基礎上進一步求出邊際效應之后,(24)用Stata 計算邊際效應的具體數值時,采用probit 命令跑完回歸之后,進一步采用margins, dydx(trade_openness)命令即可求出trade_openness的邊際效應。研究發現:一個標準差的貿易開放度提高流動人口“自評健康狀況為健康”的可能性為0.40% [0.3601(標準差)×0.0111(邊際效應)],占流動人口自評健康狀況標準差(health的標準差為0.1302)的3.07%,即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自評健康狀況”的解釋力度約為3%。將其擴展到全國層面,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顯示,全國流動人口為3.758億人,意味著每增加一個標準差的貿易開放度可以使大約150 萬流動人口的“自評健康狀況”變為健康(3.758億×0.40%)。二是表2第(2)、(4)和(6)列的回歸結果表明:貿易開放度顯著地降低了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概率。鑒于第(6)列控制了個體層面和地區層面的控制變量,此處以第(6)列為計算依據,在表2基礎上進一步求出邊際效應之后,研究發現:一個標準差的貿易開放度降低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可能性為4.54% [0.3601(標準差)×0.1260(邊際效應)],占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標準差(disease的標準差為0.4615)的9.83%,即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解釋力度約為10%。將其擴展到全國層面,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顯示,全國流動人口為3.758億人,意味著每增加一個標準差的貿易開放度可以使大約1700萬流動人口免受“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痛苦(3.758億×4.54%)。基于此,關于貿易開放度如何影響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基準回歸的估計結果表明,貿易開放度顯著地提升了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具體表現為貿易開放度顯著地提高了流動人口“自評健康狀況為健康”的概率,并顯著地降低了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概率。因此,新一輪高水平對外開放所帶來的貿易開放程度進一步增加,將會提高流動人口的健康福祉,助推“健康中國”戰略的實現。

表2 基準回歸
鑒于潛在的遺漏變量問題、聯立性偏誤和測量誤差等均會導致內生性問題,而工具變量法是緩解這一難題的有效手段。借鑒黃玖立和李坤望(2006)的經典作法,(25)黃玖立、李坤望:《出口開放、地區市場規模和經濟增長》,《經濟研究》2006年第6期。本文選取各城市的國外市場接近度(各城市至海岸線距離的倒數乘以100)作為其工具變量進行估計。一個地區的貿易開放程度與其距離國外市場的遠近密切相關,并且沒有明顯證據表明一個地區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由該地區到海岸線距離遠近決定,因而各城市的國外市場接近度是一個比較合適的工具變量。采用各城市的國外市場接近度作為工具變量進行ivprobit回歸的估計結果顯示,(26)限于篇幅,此處省略工具變量法的回歸表格,留存備索。即使考慮了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可能導致的估計偏誤,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依舊較為穩健。
為了證明基準回歸結論的可靠性和穩定性,本文進行了大量穩健性檢驗,(27)限于篇幅,此處省略穩健性檢驗部分的詳細內容,留存備索。具體如下:第一,替換核心解釋變量:依次采用出口額占GDP的比重和進口額占GDP的比重替換核心解釋變量;第二,重新界定年齡范圍:在選定女性研究對象時以女工人的退休年齡(50周歲)作為劃分界限;第三,更換樣本:依次剔除直轄市、剔除自治州、同時剔除直轄市和自治州;第四,更換估計方法:采用Logit模型進行重新估計;第五,安慰劑檢驗:考察是否存在其他隨機因素影響基本結論。所有穩健性檢驗的結果均表明:基準回歸的結論非常穩健。
經過大量穩健性檢驗之后,我們確信“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這一結論是穩健的。那么,貿易開放度到底如何影響了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呢?誠如前文所述,從理論上講,貿易開放度會通過影響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污染排放和污染治理能力,進而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為了進一步揭示究竟哪一種或者哪幾種渠道(或路徑)在實踐中起作用,我們采用中介效應模型對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當地污染物排放和當地污染治理能力這三種潛在渠道(或路徑)進行逐一檢驗。
關于中介變量——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lnincome),本文選取了CMDS問卷中“您個人上個月工資收入/純收入為多少?”這一變量作為衡量指標。為了檢驗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采用“不引入控制變量[請見表3第(1)至(3)列]”和“引入控制變量[請見第(4)至(6)列]”兩種方式進行影響機制檢驗。如表3的第(1)列和第(4)列所示,貿易開放度確實顯著地提高了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而表3的第(2)列和第(5)列的估計結果表明,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顯著地提高了流動人口“自評健康狀況為健康”的概率;表3的第(3)列和第(6)列的估計結果表明,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顯著地降低了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概率,兩者均表明: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的上升會顯著地提升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28)本文的影響機制檢驗部分在引入中介變量后,核心解釋變量估計系數的絕對值并未變小,是由于中介變量的部分缺失所導致的參與回歸的樣本量減少。因此,貿易開放度通過提高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進而提升了其健康水平,說明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是貿易開放度影響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重要路徑。

表3 影響機制檢驗: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

表4.1 影響機制檢驗:當地污染物排放——工業煙塵粉塵排放量

表4.2 影響機制檢驗:當地污染物排放——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
關于中介變量——當地污染治理能力,本文選取的衡量指標為當地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率(rubbish)。如表5的第(1)列和第(4)列所示,貿易開放度顯著地提高了當地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率。而表5的第(2)列和第(5)列的估計結果表明,當地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率顯著地提高了流動人口“自評健康狀況為健康”的概率;表5的第(3)列和第(6)列的估計結果表明,當地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率顯著地降低了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概率,兩者均表明:當地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率的提高會顯著地提升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因此,貿易開放度通過提高當地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率進而提升了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說明當地污染治理能力是貿易開放度影響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重要路徑。

表5 影響機制檢驗:當地污染治理能力——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率
1.流動人口就業身份:雇員VS雇主VS自營勞動者VS其他
現有研究指出,就業身份為雇主或自營勞動的個體為資本收入者,就業身份為雇員或家庭幫工的個體為勞動收入者。(30)黃燦:《貿易開放、收入水平與技能溢價——基于中國居民收入調查數據的檢驗》,《遼寧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5期。并且,貿易開放對勞動收入者的月收入的提升作用遠大于貿易開放對資本收入者的月收入的提升作用。那么,對于不同就業身份的流動人口而言,貿易開放度對其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是否存在顯著差異呢?為了探究這一問題,根據流動人口的就業身份(雇員VS雇主VS自營勞動者VS其他)將樣本分為四個組別,并通過分組回歸對比分析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在不同就業身份的流動人口群體之間是否存在顯著差異。估計結果表明,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主要集中于就業身份為“雇員”的這一群體,可能是由于貿易開放對勞動收入者的月收入所產生的顯著提升作用導致的。
2.流動人口接受健康教育狀況:接受過健康教育VS未接受健康教育
現有研究表明,接受健康教育可以顯著提升流動人口的健康狀況,并且其影響作用在不同地區、不同群體之間有所差異。(31)趙一凡、王曉慧:《公共健康教育對流動人口健康狀況的影響研究——基于2018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的實證分析》,《湖南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5期。那么,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是否會由于流動人口接受健康教育狀況的不同而有所差異呢?為了探究這一問題,我們依據CMDS問卷中“過去一年,流動人口所在社區是否接受過健康教育”這一指標,將流動人口劃分為“接受過健康教育”和“未接受健康教育”兩種類型,并采用分組回歸對比分析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在兩種類型之間是否存在明顯差異。估計結果表明,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主要集中于“接受過健康教育”的這一群體,究其原因,可能的解釋是:依據Grossman健康需求模型,家庭在生產“健康投資”時,接受過健康教育的個體擁有更多關于如何生產“健康投資”的知識和信息,能夠更有效地把醫療服務、時間等生產要素組合起來生產出更多的“健康投資”,因而在生產“健康投資”方面具有更高的生產率。(32)Grossman M.“On the Concept of Health Capital and the Demand for Health,”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vol.80,no.2,1972,pp.223?255.因此,當貿易開放帶來的工資效應使流動人口進行“健康投資”時,接受過健康教育的流動人口效率更高,健康水平提升更為顯著。
3.不同家庭成員同住人數: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少VS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多
現有研究發現,同住家庭人數是影響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重要因素之一,同住家庭成員數過少會導致流動人口缺乏與家庭成員的溝通,進而影響其身心健康。(33)易瑩瑩、宋錫文:《我國流動人口健康影響因素重要性的研究——基于隨機森林模型實證分析》,《西北人口》2020年第4期。基于此,本文試圖探究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作用是否會因其“家庭成員同住人數”的不同而存在差異。我們依據CMDS問卷中“流入地家庭成員同住人數”這一指標的中位數將流動人口劃分為“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少”和“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多”兩種類型,并采用分組回歸對比分析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在兩種類型之間是否存在明顯差異。估計結果表明,相比于“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少”的流動人口這一群體,貿易開放度對“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多”的流動人口這一群體健康水平的邊際影響相對更大,究其原因,可能的解釋是:依據Grossman健康需求模型,家庭把醫療服務、時間等生產要素組合起來生產“健康投資”時,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多至少有助于增加“時間”這種生產要素的投入量,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多所帶來的“集體智慧”也可能使該家庭在生產“健康投資”方面具有更高的生產率。因此,當貿易開放帶來的工資效應使流動人口進行“健康投資”時,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多的流動人口在生產“健康投資”具有一定的優勢,其健康水平提升更為顯著。
4.不同健康基礎(自評健康狀況):生活不能自理VS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VS基本健康VS健康
依據Grossman健康需求模型,個體能夠享受到的“健康的天數”是其健康資本存量的函數,或者說,個體基于其健康資本存量來“生產”健康的天數。并且,該“生產”過程存在一個門檻:當該個體的健康資本存量達不到該門檻值時,就無法“生產”健康的天數。此外,在增加健康資本存量方面,健康投資具有邊際產出遞減的特性,即隨著個體健康資本存量的增大,每增加一單位額外的健康投資所能夠增加的健康資本存量有所減少。那么,當流動人口的自身健康水平(或者說健康資本存量)存在顯著差異時,貿易開放度對其健康水平的提升作用會有所不同嗎?鑒于CMDS 2017年和2018年的問卷中將流動人口的自評健康狀況分為“1健康”、“2基本健康”、“3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和“4生活不能自理”四種類型,本文按照這四種類型將流動人口樣本劃分為四個組別,并采用分組回歸對比分析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此時健康水平只能用“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來衡量,因為自評健康狀況是分組變量)的影響作用差異。估計結果表明,貿易開放度對于自評健康狀況為“生活不能自理”的流動人口的影響作用在統計上并不顯著,但貿易開放度對于自評健康狀況為“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基本健康”和“健康”的流動人口的影響作用在統計上均顯著,并且其邊際影響依次減弱,證實了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提升作用會由于流動人口個體本身的健康基礎差異而呈現出非線性關系:隨著流動人口個體的自評健康狀況的提高,貿易開放度在降低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概率方面表現為倒“U”型。究其原因,當流動人口個體的健康狀況差到“生活不能自理”時,貿易開放無法對其健康狀況產生實質性影響,因為其健康資本存量達不到“生產”健康的天數的門檻值;而貿易開放度對于自評健康狀況為“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基本健康”和“健康”的流動人口的邊際影響之所以表現出“依次減弱”,主要是由于個體自身的健康狀況越好,工資收入水平提高時,其進行健康投資的回報率越低。
鑒于目前尚未有文獻探討貿易開放如何影響流動人口健康這一極具現實意義的話題,本文基于2016—2018年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系統地探究了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作用。研究發現:貿易開放度顯著地提升了流動人口的健康水平,具體表現為貿易開放顯著地提高了流動人口“自評健康狀況為健康”的概率,并顯著地降低了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概率。并且,該結論在內生性處理、替換核心解釋變量、重新界定年齡范圍、更換樣本、更換估計方法和安慰劑檢驗等條件下依舊穩健。潛在的影響機制分析發現,貿易開放度通過影響流動人口的工資收入水平、當地污染物排放和當地污染治理能力這三個渠道影響其健康水平。異質性檢驗結果顯示,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主要集中于就業身份為雇員、接受過健康教育以及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多的流動人口群體,隨著流動人口個體的自評健康狀況的提高,貿易開放度在降低流動人口“最近一年患病或身體不適”的概率方面表現為倒“U”型。本文若干政策啟示如下:
一是深化戶籍制度改革、暢通勞動力社會性流動渠道以促進勞動力跨區流動,以更暢通的人口流動迎接更高水平的貿易開放,是發揮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提升作用的有效路徑。深化戶籍制度改革,推動超大、特大城市調整完善積分落戶政策,放開放寬除個別超大城市外的城市落戶限制。同時,暢通勞動力社會性流動渠道,健全統一規范的人力資源市場體系,逐步建立和完善統一的社會保障制度以推進勞動力市場一體化。
二是精準開展流動人口健康教育,提升流動人口健康素養和衛生意識,不斷完善基層健康教育服務模式,提高流動人口對國家基本公共衛生服務的知曉率,是發揮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提升作用的必由之路。本文結果顯示,貿易開放度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影響作用主要集中于“接受過健康教育”的這一群體。因此,通過在社區衛生服務中心舉辦義診咨詢、開設“流動人口健康教育大課堂”、運用微信公眾號等新媒體推送健康素養知識等多種形式傳遞健康知識和生活方式,并逐步實現流動人口電子健康檔案、疫苗預防接種等多項基本公共服務項目的全覆蓋,均有助于充分發揮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提升作用。
三是逐步取消流動人口家庭化遷移壁壘,加強城市流動人口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建立城鎮教育、就業創業、醫療衛生等基本公共服務與常住人口掛鉤機制,推動公共資源按常住人口規模配置,是發揮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提升作用的可靠保障。本文結果顯示,貿易開放度對“家庭成員同住人數較多”的流動人口這一群體健康水平的邊際影響相對更大。因此,在為流動人口提供豐富就業機會的基礎上努力實現城市流動人口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保障流動人口子女入學入托、享受到相應的公共醫療衛生服務并確保保障房公平獲取機會,加速破除流動人口家庭化遷移壁壘,有助于發揮貿易開放對流動人口健康水平的提升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