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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天犬

2022-05-19 10:13:32劉紫劍
北京文學 2022年5期

黑子有條狗,大狗,精瘦,黑色,跑起來閃電一樣,人見了都會嚇一跳。堯店街上總有上萬人吧,上萬人應該都見過這條狗,無一例外地都被嚇一跳。老楊就說,黑子,別在街上轉。指指邊上的青華山,上山玩去吧。

那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堯店街上養狗的人還不多,鄰近幾條川道里有養狗的,都是村民,都用來看家護院。黑子不一樣,單元樓有什么看護的必要。黑子是當寵物養的,見天把狗收拾得油光水滑,人多就想嘚瑟。一四七街上逢集,烏泱泱的人,黑子牽著狗正晃悠,聽見老楊這么說,搔頭翻白眼,大街不就是給人修的嘛!我咋就不能轉?

老楊講道理,是給人修的,不是給狗修的呀。你帶個這,老虎上街似的,太嚇人了。

黑子摸摸狗頭,別看它兇,其實不咬人。

老楊說,還說咬哇,嚇也嚇死了,去去去,上山去吧。

黑子看看山,再摸摸狗頭,別看這狗大,真的它不咬人,它是狗中的貴族,有身份的,哪能隨便咬人。

老楊嗤之以鼻,屁貴族,一條狗而已。

邊上圍了一圈的人,黑子臉上掛不住,還在掰扯,真的,這不是普通的狗,二郎神身邊帶的就是它,哮天犬。

老楊就不耐煩了,玉皇大帝帶的也不行——黑子我在好好說,別逼我翻臉啊。

老楊拍拍腰上,其實腰上啥也沒有,但就好像腰上有東西似的。也是,手銬、電棍、警棒,這些東西老楊平日都撂在辦公室里。遇到事了,老楊就拍腰。上萬人的一個小鎮,都認識派出所的老楊,所以老楊一拍腰,事情也就解決了,基本上都按他的意思辦了。老楊大體上還是公平的,也不獨斷專行,好賴話都聽得進。平常不斷案的時候,也嘻嘻哈哈的,摸摸“烤肉西施”的腰,捏捏小孩子的臉蛋,所以實在講,鎮上沒有幾個人怕他,但也沒有幾個人不怕他。

曾經遇到幾個硬茬,油鹽不進的主,老楊一般就快刀斬亂麻,武力解決。一次是逢集日,街上人山人海,有過路的貨車司機著急,喇叭扯長了響。潑煩了幾個小伙子,上去把司機拽出來一通拳腳。老楊趕到的時候,已經打完了。小伙子們作鳥獸散。司機躺在車輪前,鼻青臉腫的,不起來。貨車又寬又長,小鎮的街道能有多大,一條街都被堵死了。老楊勸了一陣,把鎮上醫院的擔架都叫過來了,司機也不起來。老楊說,打架的問題肯定給你個說法,咱先把路讓開,行不行?

司機卻只是哼哼,有氣無力的。護士上手抬,他就很猛烈地反抗。

老楊就煩了,上手揪住司機的頭發,一把甩在擔架上,司機又要掙扎,老楊掐住脖子往下一摁,大吼一聲,不許動!這一下力氣有多大,別人感受不出來,但司機當下臉都紫了。老楊三兩下,用急救帶把司機捆好,拍拍手,命令護士,抬走。

這事后來怎么處理的,就不知道了。

還有一次,老楊都動槍了。那也是老楊第一次動槍。雖然是往天上打,誰也沒傷著,還是背個處分,說他“濫用槍械”。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鎮上有個電廠,算是街道上最紅火的單位。每到周末有舞會,五毛錢一張票,誰都能進去,人多是非就多,按老楊的說法,是個“火藥桶”。三天兩頭有事發生,都不大,基本上老楊沒出面,就有人把事按下了。但事按下去不等于解決了,小事慢慢就積成大事,量變引起質變,有一天就成了群毆。電廠十幾個職工和街上一幫閑人擁作一團,打得爆土狼煙,板凳椅子掄得歡,殺聲喊聲響連天。電廠說起來有個公安科,也就是掛個牌子而已,遇見這種事,幾個人只會站在邊上喊。老楊聞訊趕來,一來就沖到人窩子里,東拉西扯脫不開,還挨了幾下。老楊就火了。火了的老楊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槍,對天“啪啪”放了兩槍,再把槍口對準幾個領頭的,扯著嗓子喊:蹲下!他媽的!手抱頭!蹲下!連老子都敢打!蹲下!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幾個平日里挺橫的閑人,尤其張亞飛,街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這個時候,一點也不遲疑,麻溜地蹲下,頭都不敢抬。

再還有一次……算了吧,反正,大概意思都差不多。就是說堯店街上有了老楊,治安基本上就有了保障。

黑子是堯店街上數得著的帥小伙,一米八往上的個子,板溜的身材,濃眉大眼,從小到大,往人前一站,就是焦點。也就養成了黑子“高冷”的性格,見人目不斜視,凡人不理不睬的。當然,這只是外在,內心里,黑子非常在乎別人眼中的自己。你越在乎他,他也在乎你,反之亦然。上學的時候,老師只喜歡成績好的學生,黑子就對學習失去了興趣。接他爸的班,到電廠當了維修工,領導只喜歡技術好的工人,黑子就對工作失去了興趣。后來這種失落在牌場上得到了彌補。還是學徒工的時候,黑子一晚上就輸掉了一個月的工資,那時候還沒有獎金,贏錢的師傅都坐不住了,想著退一點吧,黑子很堅決地拒絕了。他寧愿借錢,寧愿吃一個月的饅頭咸菜,也不愿在牌場上被人瞧不起。時間不長,黑子的名聲就出去了。在堯店街上說起來,黑子的牌風是最好的,打牌光明磊落,掏錢干脆利索,喜怒不形于色。凡是和黑子打過牌的都豎大拇指,夸一句,扛硬!

就是說這人是條漢子,能擔事。

張亞飛尤其對黑子客氣。論起來,張亞飛比黑子大幾歲,學習也不好,還挺招人煩,小時候就愛惹事。大了也一樣,那次打外地司機,就是他挑的頭。張亞飛沒工作,也沒手藝,靠著家里的幾間出租房,在堯店街上晃蕩到快三十歲了,一事無成,就混了個賴名聲。后來得高人指點,在街尾開了個汽車修理店,說來也怪,沒這個店之前,車來車往的都挺好。自有了這個店,時不時就有外地的車爆胎,前后離城都挺遠,只能找到他門上。這條道是國道,車還挺多,張亞飛的生意就越來越好,人又愛熱鬧,隔三岔五的,找一幫人喝酒、打牌。

堯店街上的牌場,賭注都不是很大,一夜下來也就是三五百,人也是相對固定的那些個,今天你掏了,明天有可能再裝回去。黑子是電廠子弟,他媽還是個中層管理干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電力系統的雙職工,論起經濟水平,是可以笑傲小半個中國的,何況陜北的一個小鎮。所以從黑子上班開始,就有熱心人上門,把街上的姑娘扒拉了個遍,終了娶了鎮上最漂亮的姑娘白延卉。白延卉人長得美,就是有一點不好,身上總有股醋味。因為她家開的醋廠,從小就在醋缸里泡大。不過這也不是個事,醋嘛,不喜歡的人聞著酸,喜歡的人呢,聞起來就是香。比如黑子,剛開始糾結,又喜歡人家的長相又嫌棄人家的味道,新婚夜里門一關,知道了白延卉的好處,再聞起來,渾身上下都是個香。

父母親戚、同事朋友,在黑子眼里,就覺得個老婆好。

也就只聽老婆的話。

黑子的父母倒沒有意見,尤其是黑子媽。她曉得兒子的秉性,也曉得自己已經管不住了,還在蜜月期間,就特意交代媳婦,黑子什么都好,就是打起牌來不管不顧的,一定得看住嘍。白延卉笑笑,想著是個小事,說我把家里的錢管起來,他沒錢不就不打了嘛。黑子媽嘖嘖搖頭,還有東西呀,我那年剛給他買的山地車,一千多呢,不到一個月,騎到別人屁股下了。

白延卉問,那……黑子總這么輸嗎?

黑子爸搶過話頭,也不能這么說,打牌嘛,進進出出是常態。就那大前年,我們全家三口人去新馬泰的來回費用,就是黑子打牌贏的。

看見黑子爸滿臉自得的神態,黑子媽就生氣,瞧你們爺倆這不爭氣的樣子,我這一輩子……忽然想起旁邊還有個新媳婦,硬生生改頭換面,擠出一副笑臉對白延卉,我想說的是,這小子打起牌來一根筋,你得多個心,別讓他犯傻。

白延卉信心滿滿,給公婆打包票,您二老放心,我好好勸他,改了這毛病。

白延卉敢說這個話,是因為剛結婚那陣,黑子下班無暇他顧,整天就纏著白延卉。小兩口如膠似漆,進城去玩手拉手,上街去逛肩并肩,爬山鍛煉腳跟腳。不過這時間一長,白延卉陪不住了,就把她陪嫁過來的狗交給黑子,去,你倆精力都大,出去玩去。這狗是白延卉從小養起來的。十幾歲的時候,她爸有一次到渭北塬上去走親戚,白延卉跟著,在村口的一個麥秸垛子里,發現一只小狗,黑不溜秋,又瘦又小,抱在懷里一個勁兒抖。問了親戚,應該是誰家母狗下的野種,又問母狗呢,估計被人打死吃了。那是20世紀80年代初,改革開放沒幾年,一來農民吃飽了飯,不在乎狗吃的那一點。二來人把心事和精力,都投在土地上,沒人去管狗的事,于是一村一村的狗,在街巷里、在田野上自由交配,無序增長。生態總需要平衡,快速增多的狗,下一個生態鏈,就是人的肚子。

白延卉把小狗一路抱回來,家里就是稀飯饅頭,白延卉一口,狗一口,慢慢也就長大了。長大了的狗,樣子卻是沒變,蝎子尾,薄耳朵,隆鼻,弓腰,細腿。黑子剛開始沒瞧上,直到有一天上青華山,他和白延卉牽手走,狗前后左右地撲,忽然路邊草叢里一晃,黑子還沒反應過來,狗就叼著一只野兔搖著尾巴回來了。白延卉告訴黑子,說是她查過,這狗有神仙血統,狗的老祖宗曾在列仙班,幫過二郎神南征北戰,最輝煌的戰績,就是咬傷過孫悟空。

黑子肅然起敬,遛狗、洗澡、梳毛這些事都攬過來,對狗比對自己還好,比如家里吃肉,先盡著白延卉,再給狗挑,最后剩下的,才是黑子自個兒的。夜里睡覺也是,按黑子的想法,最好他睡中間,老婆和狗一邊一個。然而白延卉不答應,最多只讓狗進臥室,但不許上床。

狗通人性。說起來是白延卉從小養起來的,但和黑子處得形影不離,白延卉有時都心塞,逼著狗問,和誰親?狗看看她,再看看黑子,顛顛地跑到黑子跟前搖尾巴。

狗原來也有名字的,也叫黑子。黑子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就覺得一個家里重名不好,應該區別開來。就叫哮天犬吧,黑子覺得這個名字有氣勢,牛逼閃閃,金光燦燦。

黑子也就真給狗起名哮天犬。人家的狗起名都是復音疊字,或者?“小×”“×子”,聽起來親切,叫起來順口。黑子的狗就別扭,哮天犬,哮天犬,但別扭是別人的事,黑子樂在其中,把“哮天犬”掛在嘴邊。

哮天犬,走,上山。那是青華山,鎮上最近的一座山,山上可以看全鎮風景。

哮天犬,走,上街。那是不逢集的時候,街上人少,老楊也不在街上。

哮天犬,來,上床。那是白延卉回娘家的時候。

白家的醋廠就在街尾,兩下里不到三里地。白延卉在家沒事干,電廠職工的老婆,沒有工作的都在電廠打臨時工,打掃衛生呀、伺候花草呀、煤場卸煤呀,黑子舍不得讓老婆吃那苦,就歇著。白延卉卻是閑得慌,常常要回娘家幫忙。家里釀醋,事是不少,以前她就是個主勞力。嫁人以后,就老兩口干,白延卉的父母年紀大了,舍不得雇人,說起來,延東在城里難呀,要找對象,要買房子,抬腳動步都要錢。

延東是延卉的弟弟,在城里工作。上大學的時候每月問家里要錢,工作了照樣要,說是他掙的那點,勉強夠吃飯,要想在城里扎根發芽、開花結果,把白家的后代變成城里人,必須繼續花錢。老兩口咬咬牙,把醋缸繼續填滿。白延卉回到家,一刻也不敢清閑,埋頭正把麩皮往起撈,聽見隔墻有人喊。

張亞飛爬在墻頭的豁口處,雙目炯炯如火。

白延卉不理他。張亞飛就說,屁大點活,哥給你全包了。

白延卉還是不理他,張亞飛就說,信不信,把你缸全砸爛?

白延卉咬著牙低聲罵,該死的,那當年你咋不上門提親?

張亞飛也壓低聲咬著牙罵,你那該死的老子,張口就要十幾萬,誰敢上門?

白延卉不接話,把缸上面的麩皮狠力往缸底壓。張亞飛接著說,哥如今有錢了……

白延卉抓起一團麩皮就砸過去,滾!有錢就能騷情!

白延卉后來同意黑子去打牌,是她實在不忍心黑子抓耳撓腮、六神無主的樣子,不過有個條件,必須把狗帶上,并且一遍一遍地教給狗,黑子贏錢的時候——她把錢往黑子口袋里塞——你別吱聲;黑子輸了——她把錢從黑子口袋里掏出來——你就咬他,叫他回家。

黑子哭笑不得,有輸有贏才叫打牌,像你說的,誰愿意和你打?

白延卉扭頭兇他,不愿意打正好!你給我滾回來!

哮天犬也真聽話,黑子贏了錢,它趴著地上眼皮都不抬。黑子一旦往出掏錢,它就嗚嗚地提意見,咬住黑子的褲腳往出拽。時間不長,黑子和他的狗就成了堯店街上的一個笑話。大家都說黑子,五馬長槍的一條漢子,被一條狗弄得沒了脾氣。有人就給黑子說,只要你一句話的事,我立馬讓這狗消失。黑子當下就翻了臉,桌子一拍,去你媽的!你敢讓狗消失,我就讓你消失。這種話撂出來,兩下里立時劍拔弩張,捋胳膊挽袖子地準備動手。張亞飛就出場了,一聲斷喝,先把場面穩住,坐下!屁大的事,都不嫌丟人。

雙方憤憤不平地坐下。張亞飛勸黑子,現在誰還用錢賭哇?每次完了,簽字記個賬,沒錢了還可以貸,一分錢利息不要。

黑子瞪大眼睛,有這好事?

張亞飛點根煙抽,那也看誰?像你這么扛硬的漢子,人家還巴不得借錢給你。

黑子有點驕傲,也有點想不通,他圖啥呀?

張亞飛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他是莊家,圖個人氣呀。

黑子明白過來了,原來要進城去賭。城是堯城,方圓百里最大的城市,解放前是個水旱碼頭,解放后是縣級行政中心,人多樓高,尤其近些年,有錢的都往城里擠,城里就越來越熱鬧,得了個外號“小香港”。當地人認為這是個好詞,能跟報紙上、電視上常見的大城市搭上關系,自己的身價也漲起來似的,提起來都有點沾沾自喜。

黑子有點猶豫,他進城賭過幾次,雖然總體算下來,還贏了一些。但城里的幾個場子,賭注都不小,一晚上下來,成千上萬的進出。黑子每次去,都受刺激。再說了,聽說那些賭場的莊家都是道上的,借錢的時候笑呵呵,一旦還不上了手段可厲害,金雞灘的老王家里被洗劫一空,馬場子的羅羅被打成殘疾不說,房子都被人扒了。報警也沒用呀,欠人錢啊!

嘴上卻說,太遠了吧,來回四五十里呢。

張亞飛冷笑,四五十里還叫個遠?哥院里這么多車,就一腳油門的事。

黑子還在找借口,咱們這小打小鬧就挺好,重在娛樂嘛。

這個理由不好,牌桌上集體嗤之以鼻,黑子臉上火辣辣的,再拍一下桌子,走!誰怕誰!

這就對了!張亞飛拍著黑子的肩,說起來,你也算咱街上的一桿老槍了,怕過誰?再說了,咱天黑透了再出發,天不亮就回來,上班啥也不影響,家里也不知道。

上車的時候,張亞飛把住車門不讓狗上,還帶它呀?打牌又不是打獵。

黑子態度卻很堅決,你要不讓它上,我也不去了。

張亞飛呵呵笑,把狗放上車,找補一句,城里人雜,不比咱街上,你可把它看好了。

哮天犬一點也不讓人操心,每次乖乖地爬在黑子跟前,以前白延卉教的招用不上了,因為到了城里的大場子,都是用的籌碼。哮天犬不見黑子掏錢,也就不起急。黑子玩的時候,它乖乖地趴著睡覺。黑子拍拍屁股走人,它搖搖尾巴跟著走。

然而也就十天半個月的工夫,白延卉就覺出了異常,這天夜里剛上床,黑子正對她上下其手,被一把打開,不對呀,這些日子。

黑子裝糊涂,咋了?

不見你要錢了呀?

黑子嘿嘿樂,手伸過來繼續摸,那說明我贏了呀。

白延卉再把手打開,那贏的呢?以前黑子打牌回來,贏的錢都放在床頭柜里,再打牌再取。這些錢白延卉一般不動,但她每天都看,心里都有數。

黑子整個身子撲上去,我們嫌進進出出的麻煩,改記賬了,過段時間,統一結算。

白延卉一邊躲開黑子的嘴巴,一邊發狠聲,你可記住了,十個賭徒九個輸,不許騙我,不許進城去賭……

但到年底的時候,白延卉還是知道了,黑子用工具包拎回來一兜子錢,聲音都粗了,看你老公厲害不!看你老公厲害不!

白延卉嚇一跳,聲音都變了,軟綿綿地在空里飄,你到底還是不聽我的……賭氣扭身不理他。黑子過去一把把老婆抱起來,我聽你的呀,每次都帶著狗哇。我告訴你,哮天犬真是條好狗,有神氣,帶它打牌這多半年,我這手氣,跟開了光似的。

哮天犬曉得主人正在夸它,汪汪應答幾聲,尾巴搖成電風扇。

白延卉摸摸狗頭以示獎勵,再去摸錢,翻來覆去地,一邊摸一邊感慨,這么多……真就成咱家的了?不會出什么事嗎?有多少?

小三十萬呢!頂得上我十幾年上班掙的了。黑子抱著老婆不撒手,來來來,人逢喜事精神爽,犒勞你老公一下唄。

這么多……頂得上我爸媽辛苦一輩子了。白延卉忽然想起個問題,老公你告訴我,你贏了這么多,肯定就有人輸了這么多,那輸的人會咋樣呢?

黑子不以為然,能咋樣?自認倒霉唄,不服氣的話,再去贏回來。

白延卉捧著黑子的臉,一字一句地說,老公,你一定答應我,賭桌上沒有常勝漢,淹死鬼都是浪里翻,咱見好就收,到此為止,再不去了。

黑子在白延卉身上自顧自忙活,行,行,我答應你。

黑子死的那一年,只有三十二歲,是他和白延卉婚后的第五年。

那是1999年的元月份,離過年也就不到一個月的光景,陜北最冷的時候。

他是從堯店賓館的頂樓跳下來的,九層,是當時堯店最高的一棟樓。這樓是張亞飛蓋起來的,就在鎮中心,裝修得富麗堂皇,一到二樓是飯店,三到八樓是客房,最上面一層,裝修得尤其花哨,隔成一個一個的小包間,燈全用紅布裹了,對外掛了個名,說是堯店保健理療中心。具體干啥的,大家心領神會。這棟樓也是全鎮第一個帶電梯的,但電梯只通到八樓,再往上,就得爬樓梯。爬到九樓,迎門是一條香艷的樓道,拐個彎,就是消防口的扶梯,一步一步爬上去,就到了樓頂,放眼四望,天高地闊,唯有青華山比自己高。

凌晨五點多鐘,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黑子當時站在這里,能看見什么呢?

黑子是被賓館的司機最先發現的。司機剛把人從城里的賭場拉回來,四五個人呢,這些人按照慣例,有的搖搖晃晃地回家,有的到酒店留好的客房里去補覺。黑子一路挺正常,下車的時候讓司機先替他把狗看著,他上樓取個東西就下來。但哮天犬那天非常煩躁,鬧著要和黑子一起下車。黑子后來都生氣了,把狗繩拴在座位上,都下了車又返回來,抱著狗頭安慰,乖,聽話,咱們回家了,再不去城里了。

黑子低下頭,像是給狗說,又像是喃喃自語,再不去城里了。

黑子下了車,慢悠悠走進賓館大廳。而哮天犬一直在嗚咽,咬狗繩,用前爪徒勞地去撓繩結。司機把車停好了,坐在車里抽了一根煙,發了一會兒呆,想著黑子咋回事,這么長時間還不下來?猶豫著是不是打電話催一下,又嫌狗太鬧騰,就把狗繩解開,剛拉開車門,哮天犬一躍而下,幾乎與此同時,就聽見樓前傳來一聲悶響,樓前停了不少車,砸出一片警報聲。警報聲未歇,狗叫聲又起,那是怎樣的一種聲音啊,像是狗被夾在門縫里,凄厲、絕望、哀傷……

借著馬路上和賓館大廳里的燈光,司機一眼就看見了樓前空地上的黑影,黑影手腳攤開,臉朝下趴著。司機第一眼沒有反應過來,還往前走了幾步,看見哮天犬圍著那黑影著急地轉圈、吠叫,忽然明白過來,大喊,出事了!快來人呀!

等老楊趕到的時候,天還沒大亮,但賓館門前也圍了幾十號人。老楊先把警戒線拉上,問守在現場的張亞飛,怎么回事?現場動過沒有?

張亞飛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不知道哇,哎呀這個黑子,哪兒不好跳呀,要來壞我的生意……

又哆嗦著給老楊掏煙,現場沒動過,這個我曉得的,現場不能動。

老楊轉頭掃一圈,家屬呢?還沒有通知嗎?

站出來一個胖子,是電廠的工會干部,給老楊解釋,黑子的父母親,還有他愛人,包括他的岳父母,都到海南島度假去了,聽說在那里,黑子買了房子的。

老楊“喲嗬”一聲,看不出,這小子挺能折騰啊。又問,電話打了嗎?

胖子有點猶豫,打了,但沒明說,就說黑子病了,讓趕緊回來。

老楊把煙抽上,回頭驅趕看熱鬧的人,都走都走,別誤了上班啊,別把路堵住了。人卻是越來越多了。

時間不長,城里的警車拉著警報過來了,有警察下來照相、驗尸,上到樓頂看現場,翻開死者的衣兜找東西,就找出來兩張紙,一個黑子手簽的欠款單,四百三十八萬,日期是當天。一個是離婚證,日期是半個月前。警察把黑子這么翻來覆去的,哮天犬都很安靜,等到要把黑子抬上車的時候,哮天犬不干了,它前腿趴下,腰背拱起,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試圖接近黑子的每一個人,喉嚨“嗚嗚”地低吼著,發出明確的威脅。城里的警察試了幾下,近不了身,問老楊,有沒有熟人?把這狗弄走。

老楊試著往前走幾步,狗就對準他蓄勢待發。老楊心里也發毛,不是貴族嗎?也這么不可理喻,真他媽的是條狗!老楊于是退回來,提高了聲音問,誰跟這狗熟?

張亞飛著急呀,人死在他的地盤上。雖然警察已經在賓館門上貼了封條,張亞飛還是希望把人早點弄走早點好,再說了,他和哮天犬相處也好幾年了,也給狗喂過食,哮天犬情緒好的時候,他還敢摸摸狗頭。于是張亞飛就站出來,慢慢地向狗靠近,嘴里一邊說,乖,坐下,沒事的,乖……

離狗不到兩米的時候,哮天犬一聲低吟,離弦之箭一般撲了上去,張亞飛一個踉蹌,往后跌倒,下意識地把右胳膊擋在身前。哮天犬一口咬住。邊上的人嚇得四散而逃,只有幾個膽大的,趕快去救,棍子、磚頭、瓦塊,有什么上什么,往狗身上招呼。狗卻是不松口,把頭左右搖擺,喉嚨的低吼聲還在繼續。

城里的警察帶有警棍,一棍子砸下去,狗終于松了口,卻把目標對準了警察,追著咬。警察把警棍風一般舞,還是抵不住哮天犬的進攻,眼看著場面越來越狼狽,忽然一聲爆響,狗前撲時猛地一個停頓,依靠慣性的力量,又往前沖了兩步,倒在地上開始抽搐。

原來老楊開槍了。堯店四周都是小山包,雖然不高,也形成一塊盆地。這個巨大的聲音從鎮中心發出,向四周輻射,碰到障礙形成回音,很長時間,回音才傳回來,低而悶,像一個老人沉重的嘆息。

老楊上去踢一腳,死狗。

老楊開槍的時候,人們都往遠處躲。有好多人是生平第一次見開槍,還在大喘氣,一邊喘氣一邊拍胸口,慢慢消化這么刺激的場面。就有鎮上的幾個閑人,嬉皮笑臉的,湊上來想把死狗拖走。

老楊臉一板,干啥?

閑人給老楊遞煙,嘿嘿笑,狗肉香哩……哥兒幾個把它超度了。楊隊,您也來……

老楊一腳把人踢散,來你媽的屄,放下。

老楊把狗抱起來,端端正正放黑子邊上,這是條義犬,跟黑子一起走吧。

狗很重,老楊都有點喘。老楊就蹲在狗跟前,靜靜地歇了一會兒。

作者簡介

劉紫劍,男,1973年生,山西芮城人。魯迅文學院第十八期學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在《北京文學》《中國作家》《清明》《飛天》《延河》《安徽文學》等發表小說多篇,出版有小說集《盛大之美》《二月里來好春光》;曾獲《北京文學》新人新作獎、中央企業“五個一工程”獎、中國工業征文大賽小說獎等。現居西安。

責任編輯?丁莉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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