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佳音

1922年1月31日,秦怡在上海出生。昨天,我們在華東醫(yī)院病房又見到了秦怡,明天她將迎來100周歲生日。她滿頭銀發(fā),作息規(guī)律,胃口不錯。她帶上了喜慶的紅圍巾,捧著可愛的小老虎玩偶,她笑著感謝大家?guī)サ纳盏案猓舶察o等待著農(nóng)歷新年的到來。
她演過許許多多角色,是中國電影百年的見證者和耕耘者,在銀幕上留下了許多經(jīng)典的女性形象。但或許,她留給時代,留給中國電影最剛毅、最勇敢、最美麗的形象,便是她自己。一輩子坎坷、磨難,也一輩子堅強、堅韌,從沒有畏懼和軟弱,從來都溫柔又從容。
1922年,秦怡出生在上海浦東,一戶封建家庭。所幸,在怡和洋行做賬房先生的父親,要比她許多同學的爸爸開明,經(jīng)常帶小秦怡去看電影,“兩毛錢就可以看一部新電影。如果是老片,只要五分”。那個時候,光影便在小女孩心中悄然埋下了種子,“電影真的是一種很特別的藝術,不僅用語言、眼神、表情,就連一個很小的動作,都能表現(xiàn)人的內(nèi)心世界,所以我做了電影演員之后,就再也不想做別的了”。
能做上電影演員,按照秦怡的話說,要歸功于她的“離家出走”。1938年,16歲的秦怡,在同學的建議下,離開上海,輾轉香港來到湖北武漢,光榮加入抗日隊伍。“那時候年輕不懂事,不顧家里反對,可以說是不顧一切去到了前線。”于是,她當護士、抬擔架,以一名少女的綿薄之力,支援前方浴血奮戰(zhàn)的抗日將士。又因為長得好看,秦怡很快被革命前輩發(fā)現(xiàn)、引導,同年便進入中國電影制片廠當實習演員,參演了《正在想》《好丈夫》等話劇和電影作品。“我就這樣走上了演藝道路。從不會演戲到漸漸開竅,我正是通過認真演戲以及拍電影,慢慢地培養(yǎng)當好職業(yè)演員的素質和修養(yǎng),慢慢地體會做一名共產(chǎn)黨員的責任和擔當。”
1941年秦怡離開中國電影制片廠,進入中華劇藝社,成為該社演員。“在重慶的時候,一年6個話劇,演足280天,我都是主要角色。戰(zhàn)地演護士,亭子間演嫂嫂,各式各樣的。只要日本人不轟炸,就演。”
她甘愿為別人跑龍?zhí)住G剽鶎懥艘槐久小芭荦執(zhí)住钡臅U釋心中的“龍?zhí)拙瘛薄o他:干一行、愛一行、專一行、精一行,認真對待每一個角色,每一次表演。
抗戰(zhàn)勝利后,秦怡回到上海。父親走了,她便扛起了整個家,一部電影接著一部電影。1947年《無名氏》,1948年《遙遠的愛》。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她成了上海電影制片廠演員,并主演了電影《失去的愛情》和《母親》。1950年《農(nóng)家樂》,1951年《兩家春》。稍許休整,1956年秦怡又完成了《鐵道游擊隊》《馬蘭花開》兩部大作;1957年主演了新中國第一部體育題材彩色故事片《女籃五號》;1958年與孫道臨、宋德裕合作完成了《紅色的種子》;1959年與謝芳等聯(lián)合出演改編自楊沫同名長篇小說的電影《青春之歌》,同年還出演了由鄭君里、岑范聯(lián)合執(zhí)導的《林則徐》……電視領域,秦怡也是先鋒和楷模,1982年她主演了電視連續(xù)劇《上海屋檐下》,并憑借此劇獲得第一屆大眾電視金鷹獎優(yōu)秀女演員獎。對于榮譽,她曾獲“人民藝術家”國家榮譽稱號,但她說“個人真的沒什么了不起的”;對于名利,她說,“賺來的錢全都養(yǎng)家了。我自己真的沒什么錢,也沒什么好看的衣服,只好買點藍布頭”。
但哪怕只穿藍布衣服,秦怡也是美的。她的美,美在鮮花簇擁時。她的美,更美在繁華散盡后,面對寵辱的優(yōu)雅和堅強。86歲的時候,秦怡為地震災區(qū)捐出了畢生積蓄;93歲高齡,秦怡又自籌資金自編自演拍攝了電影《青海湖畔》,熱情十足。“這個故事在我腦海里10年了。”于是,女氣象工程師梅欣怡舍小家為國家的動人故事,秦怡前后只花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就完成了三萬多字的劇本。她說,因為和劇中人物同呼吸、共命運,整個劇本創(chuàng)作“一氣呵成”。當時有人為老人的健康著想,勸她在上海的攝影棚里搭個布景,“藝術創(chuàng)作離不開真實,我一定要親自下生活、上高原進行實地拍攝,才能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才能感動觀眾、對得起觀眾”。于是,她不顧自己的年齡和身體,堅持和劇組成員一起登上青藏高原,堅持工作在拍攝第一線,堅持活到老、干到老,“我們在高原拍了一個多月,我自己走到了(海拔)4300米”。轉眼,影片完拍快7年了,當時的搭檔也是晚輩、上影演員劇團團長佟瑞欣說:“我一直記得秦怡老師一句話,我的年齡不是由我決定的,但是我的生活可以由我決定,我只要活著就要工作,工作要比不工作強。”
后來的那好幾年,秦怡又參演了由陳凱歌執(zhí)導的古裝電影《妖貓傳》,95歲的她扮演一位曾見證唐王朝跌宕命運的老嬤嬤。雖然只拍了3天,但在片場秦怡仍努力學習,“我們作為文藝工作者,任何東西都學一點,是必須的。我作為一個電影演員,雖然有點經(jīng)驗,但還不夠”。2019年,已經(jīng)97歲的秦怡在華東醫(yī)院療養(yǎng)期間還參演了公益電影《一切如你》。鏡頭里,她為老伴做了吃的,焦急地等在病房外,她有些消瘦,但銀發(fā)紅唇,再配上金絲邊眼鏡,神采奕奕。鏡頭外,她正恬靜地坐在病房的玻璃窗前,桌上擺著這幾年生日時候她的相片,看著時光輕輕撫過,看著自己一年又一年的笑容,秦怡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