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手機從世界上消失

申曉寧

小王從火車站出來，邊走路邊翻手機，一不留神腳下踩空，順著臺階就沖了下去，他大叫著：“啊——前邊的人攔我一下！”可越沖越快，聽到的人回頭一看，都紛紛躲閃。終于，他腳下一絆，脆生生摔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半天起不來。

身邊立刻圍了一圈人，人人舉著手機，居然都在拍照錄視頻發(fā)朋友圈！小王捂著臉暗罵，終于有人看不過眼，打電話叫救護車送他去了醫(yī)院。檢查結果是雙手面部嚴重摔傷擦傷，需要住院治療。小王躺在病床上翻手機，發(fā)現(xiàn)很多群里已經在傳他倒霉摔跤的視頻，后邊還跟了一串評論：“笑死！”“笨蛋！”……小王扔下手機，心想這該死的手機！害我受傷出丑，因為它出了多少事，如果手機能從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正這么想著，突然有人推他：“嘿！說你呢，該出院了還賴在這兒干嗎？”

小王火上來了：“我傷這么重，這么快就讓我出院？”往身上一看，咦？居然全好了，一點兒毛病沒有，連個疤都沒留下。小護士叉著腰：“哪有傷？說！我給你治治！”

小王訕訕地爬起來，順手就摸自己的手機：“哎？我手機呢？”

“什么？”小護士沒聽清，“什么機？你的手這不好好的嗎？”

“不是！是我的手機！怎么不見了？”小王遍尋不得，急得直跳腳。

“首雞？那是什么雞？好吃嗎？”

“呵呵，這幽默真冷。”小王四下撒摸，這整間病房里還真是一個手機都沒有。旁邊的倆大媽在嘮嗑，唾沫星四濺;里邊的大爺在聽收音機，最外頭的那個年輕人，天！居然在看書！這還真是一群病人！

小王不理會小護士詫異的目光，徑直走出病房。找不著就算了，大不了換新的，反正也用了一年多，該換了。

小王走出醫(yī)院大門就去找手機專營店。哎？奇怪啊！明明記得這里是手機一條街啊，怎么成小吃街了？小王看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蒙圈了：其他的建筑格局都沒變，只是所有的手機店都不見了。街上也看不到低頭族，大家都昂首闊步，有事的匆匆趕路，無事的踱四方步。仿佛一夜之間，手機從生活中完全被抹去了！

這也好，省得手機禍害人，這也算心想事成吧！小王想找死黨小胖了解情況，習慣性地一摸兜，里邊空空如也。哦對，沒手機了，沒招了，直接去他家找吧！

“小胖，小胖！”站在小胖家樓下，小王扯著嗓子喊，還真把他喊下來了。“去哪兒了你，昨天去你家樓下喊了半天也沒動靜。”小胖發(fā)牢騷。

好嘛，一夜回到通信靠吼的年代。“我摔了一跤，住院了。”小王實話實說。“啊！嚴不嚴重？怎么摔的？”小胖一臉關切。

“小胖我問你，”小王切回正題，“你聽說過手機嗎？”

“什么機？我知道飛機、拖拉機，還知道電視機、洗衣機……你說的那個是什么機？”

看小胖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再說，誰也不可能發(fā)動滿街的人來騙我啊！好吧。一下子沒了手機還真不習慣，小王又一次掏兜掏空了。

“那你晚上都干什么啊？”小王問。

“晚上？在家看電視，然后睡覺。不然就出去擼串喝酒軋馬路，”小胖覺得很奇怪，“你不也這樣嗎？”

“對，對。”小王附和道，“我只是覺得，這樣有點兒……無聊。”

“哦，悶了，好辦！咱們明兒約哥幾個野餐去！”

“好啊！可……怎么約？”

“去他們家找啊！還能怎么約？我去通知瘦子，你去找猴子和眼鏡。”

“為什么我去兩家？”

“我跑的道兒遠呀，再說我胖，體諒體諒，啊。”小胖說著就跑了。

通知完倆人，小王回家躺在床上，心說平常三天都走不了這么多路，可得好好休息休息。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往常都是翻著手機睡著的，這下可好，失眠了，也不知幾點才瞇著。

感覺還沒一會兒，蒙眬中聽到有聲音在喊他，睜眼一瞧，天光已經大亮。這該死的手機鬧鈴沒響！小王飛快地穿衣，這才想起沒有手機了，這么多年一直靠手機叫醒，離了手機都起不了床了！

匆匆沖下樓，哥幾個都等著呢。“你干嗎呢？那么老半天！”猴子不滿地喊。

“對不住啊哥幾個，”小王忙說，“傷還沒好利索，睡過了！”

“啊？那還能去嗎？要不改天？”

“能去能去，走吧！”

一伙兒人坐上瘦子的車，一路上說說笑笑。不看手機跟大伙兒多交流交流，這不也挺好嘛。小王正想著呢，車突然停了。“哥幾個看看，走哪兒了這是？”瘦子說。

“真笨！走錯道兒了吧！”小胖幾個紛紛下車。

小王說：“查一下地圖不就知道了嘛！”說完就想起沒有手機，查不了。

眼鏡說：“咱們走的是小道，地圖上也沒標。再說，誰身上揣著地圖呢？”大伙兒都搖頭說沒有。

老辦法，還是找人打聽吧。折騰半天終于到了野餐的地兒，發(fā)現(xiàn)沒人帶打火機。小王心說這要有手機我才不出來呢，待在家點份外賣多好，大老遠的跑出來受這份罪。

小胖說：“咱來的路上見到個小攤兒，攤兒上肯定有。離這兒也不遠，誰跑一趟？”那意思是我不去。

小王看大家手里都有活兒，就說我去吧。走了半天才到，問攤主：“大娘，打火機有吧？”老太太拿出好幾種，小王挑了個看上去最好用的，一摸兜，身上镚子兒沒有。一直習慣用手機支付，早就不帶現(xiàn)金了。老太太還笑他：“不拿錢就來買東西，我這小本生意可不賒賬啊。”小王又羞又怒，這怎么辦，又沒電話，只好先回去。

小胖說：“真摳門兒！出門一毛錢都不帶，成心來吃我們大伙兒是吧？”小王有苦難言，還是猴子又跑了一趟。

后邊還挺順利，火點起來，大家開始燒烤，吃得酒足飯飽才往回返。可走半道兒上，車拋錨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要是有手機，一個電話找維修人員或者拖車來就解決了，可現(xiàn)在呢，瘦子可不敢把車扔在這兒。那就推吧！

小胖給分工，誰把方向盤，誰推后邊誰推哪兒。猴子問：“那你呢？”“我啊，”小胖“嘿嘿”兩聲，“我給大伙兒打拍子喊口號啊！”瘦子飛起一腳，“麻溜地干活兒！”

小胖跑到小王這邊一塊兒推，嘴里還說：“別看我胖，我這都是虛的，實際上我最沒勁兒了。哥你多出點兒力啊！”小王說別廢話快來吧！大伙兒鉚足了勁兒推，一個個累得筋疲力盡汗如雨下，才推到個修理點。這下餓得前胸貼后背，中午的一頓飽飯早消耗得干干凈凈了。

小王拖著身子回家倒在床上，思前想后，還是覺得，跟缺點比起來，手機的優(yōu)點明顯更多。他開始無限懷念手機了。正這么想著，忽然被人推了一把。

小王睜眼一看，還是那個小護士，正叉著腰怒氣沖沖地看著他，“該換藥了！喊你還裝睡！”

“換藥？”小王一臉蒙，往身上看，這不還是一身傷嗎？合著還在醫(yī)院里躺著呢！我暈，做了場大夢！

哎？那手機還在啊！小王興奮地摸出手機。

“還看呢！就因為看手機摔成這樣，真是沒改！”小護士氣氣的。

“我改我改，我明天就改。”小王嘻嘻哈哈，“讓我刷刷新聞先，好半天沒看了，咱也得緊跟形勢不是？”

選自《莫愁小作家》20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