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玲 郭亞平
社會經濟地位是人們獲得的教育、收入、職業等社會階層位置。對于社會經濟地位的研究,除了觀察人們目前處于的社會經濟地位以及人們之間的社會經濟地位差距之外,還要考察人們是否有同樣的機會去爭取較高的社會經濟地位。同樣的,在考察性別不平等問題時,我們也不能局限于評估男性和女性現有的社會地位狀況及其差距,更重要的,還需要進一步探討女性是否擁有與男性同等的機會爭取較高的社會經濟地位。過去的二十多年里,中國乃至全球的經濟形勢發生了深刻變化,女性在教育、就業等方面獲得了較大的發展空間,尤其是生育政策的調整和生育模式的轉變,使越來越多的女性改變了原有的生命軌跡,進入勞動力市場成為職業女性。那么,這一系列變化對女性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產生了怎樣的影響,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是否發生了變化呢?
關于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研究是社會學研究的重要領域,父輩社會經濟地位對子代地位獲得的代際傳遞作用,是衡量社會流動和社會固化的重要指標,從代際視角考察社會經濟地位獲得成為社會公平研究的重要內容。布勞—鄧肯模型是研究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經典模型,認為父代的社會經濟地位通過影響子女的教育成就進而影響代際流動,為社會經濟地位的代際傳遞提供了有力解釋。之后不斷有研究在此基礎上提出質疑和補充,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是威斯康星模型。威斯康星模型引入了微觀層次的心理變量,而且對社會經濟地位的測量,在教育地位和職業地位之外增加了經濟地位,從三個維度進行綜合測量。國內關于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研究也普遍從代際視角進行考察,發現父代的社會經濟地位影響子代社會經濟地位的獲得。[1][2]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也逐漸受到關注。研究發現職業存在明顯的性別隔離,“玻璃天花板”效應揭示了女性在職場的高層處于弱勢地位的事實,女性在職業地位獲得上處于劣勢地位[3][4],往往處在工資收入低、福利待遇差、就業穩定性低和缺少晉升機會的工作崗位[5][6]。男性和女性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為何存在差異?已有研究發現,父輩的職業地位和教育水平影響子代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性別平等[7][8],而且教育層次越低,升學機會的性別不平等越嚴重[9],女性的教育地位獲得更容易受到家庭背景的影響[10],優越的家庭條件有助于降低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性別不平等[11][12]。社會政策、社會制度同樣影響男女兩性社會經濟地位的獲得,社會開放和社會流動使男性和女性的職業地位都得到了提升, 但同時兩性的職業地位差異呈現出擴大趨勢。[13]
已有關于社會經濟地位獲得及其性別差異的研究,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基礎,但已有研究多關注社會經濟地位的某一個維度,并且普遍采用較早的截面數據考察社會經濟地位某一維度的性別差異。筆者曾采用中國社會科學院“當代中國社會結構變遷研究”2001年的調查數據,對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進行了全面分析,發現家庭背景因素對于女性地位獲得的影響明顯大于對男性的影響,女性的個人發展狀況更易受到家庭背景因素的局限,而男性則更可能沖破家庭背景因素的不利影響;教育水平對于女性地位獲得的作用更大,尤其表現在經濟地位獲得方面,女性的就業機會和收入水平都更大程度地取決于個人的教育水平,而男性的經濟地位高低受教育水平的影響相對較小,低文化水平的男性更可能通過其他方式獲取較高的經濟地位。[14]108-133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采用中國社會科學院2019年“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數據(Chinese Social Survey,簡稱CSS),分析教育地位獲得、經濟地位獲得和職業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并與之前的研究結論進行比較,以期發現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變化趨勢。
本研究所使用的數據來源于中國社會科學院2019年“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于2005年開始實施這項全國范圍內的抽樣調查項目,調查采用多階段分層混合抽樣,在全國31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城鄉區域開展,對151 個縣(區)604 個村(居)委會的18—69歲居民進行調查。2019年完成個人問卷10283 份,其中,男性比例為42.92%,女性比例為57.08%。
1.社會經濟地位
教育地位。本研究教育地位獲得通過教育年限來測量,將個人的受教育程度處理為教育年限的連續變量。問卷中詢問了被訪者受教育程度,具體分類包括未上學、小學、初中、高中、中專、職高技校、大學專科、大學本科、研究生。因研究生人數較少,且未區分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本文將教育程度為研究生的教育年限賦值為19年。研究依次將教育程度進行賦值,分別為未上學=0、小學=6、初中=9、高中/中專/職高技校=12、大學專科=15、大學本科=16、研究生=19。
經濟地位。經濟地位通過個人收入和就業機會來測量。問卷中詢問了被訪者2018年的個人總收入,研究將個人收入的連續變量處理為收入對數。在就業機會的測量上,為與之前采用2001年數據的研究結果進行比較,本文同樣通過“有無收入”來測量就業機會[14]119,處理為二分類變量:“無收入”即代表沒有工作,賦值為1;“有收入”代表有工作,賦值為0。
職業地位。調查詢問了個人的職業狀況,研究根據陸學藝的十大階層劃分[15]1-32,將個人的職業劃分為不同職業階層,因考慮到私營企業主、經理人員、國家與社會管理人員數量有限,將這三個職業階層劃分為管理人員階層。職業階層劃分為:無業者、農民、工人、商業服務業人員、個體戶、辦事人員、專業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依次賦值1—8,數值越大,代表職業階層地位越高。
2.家庭背景
父親教育水平和母親教育水平。調查詢問了被訪者父母的受教育程度,具體分類包括未上學、小學、初中、高中、中專、職高技校、大學專科、大學本科、研究生。為全面考察父母不同學歷水平對個人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影響,將父母文化水平處理為無學歷、小學學歷、初中學歷、高中學歷和大專及以上學歷。
父親職業。調查詢問了父親的職業狀況,具體分類包括農民、雇員或工薪收入者、雇主/老板(即企業的所有者/出資人/合伙人,且雇用他人)、自營勞動者(非農就業中沒有雇用他人的個體工商戶和自由職業者)、家庭幫工(非農就業中為自己家庭/家族的企業工作,但不是老板)。研究將父親職業為雇主/老板、家庭幫工的劃分為管理人員,因此父親職業被處理為農民、工薪層、自營勞動者、管理人員。
家庭年收入。調查詢問了2018年全家的總收入情況,研究將家庭年收入處理為家庭年收入對數。3.其他變量。
個人學歷狀況。為考察不同學歷水平對經濟地位獲得和職業地位獲得影響的性別差異,研究將個人受教育程度(未上學、小學、初中、高中、中專、職高技校、大學專科、大學本科、研究生),處理為不同學歷水平的分類變量,包括無學歷、小學學歷、初中學歷、高中學歷和大專及以上學歷。
除了上述變量外,研究中還涉及個人的性別、年齡和戶口。其中,男生賦值為0,女生賦值為1;年齡為學生參與調查時的年齡。因我國長期的城鄉二元結構,戶口性質成為個人重要的身份特征,將戶口性質處理為農村戶口和城市戶口兩種類型。
本文通過教育地位、經濟地位和職業地位三個方面來綜合測量社會經濟地位,根據因變量的性質,研究采用了OLS 模型、二分Logistic 模型和序次logistic 模型。當因變量為連續變量時,如教育地位和經濟地位,研究采用OLS 模型;當因變量為分類變量時,如就業機會,研究采用二分Logistic 模型;當研究為序次變量時,如職業地位,研究采用序次logistic 模型。在模型設定上,為與筆者曾采用中國社會科學院“當代中國社會結構變遷研究”2001年調查數據的研究發現進行對比,在模型設定上基本與之前的研究保持一致。另因社會經濟地位獲得存在著代際傳遞現象,在經濟地位獲得和職業地位獲得的分析上,相比于筆者之前采用2001年全國性調查數據的分析模型,增加了家庭背景特征,包括父親教育水平、母親教育水平、父親職業和家庭年收入。
在現代社會,個人教育成就相當程度上決定了其社會階層地位。早在20 世紀末,崔曼等人指出:“在現代社會中,教育是社會流動的動力機制。在我們能獲得數據而加以分析的所有工業化或正在工業化的國家中,對‘誰走在最前面’這一問題的最好回答,就是‘那些獲得了教育的人’。”[16]個人的教育水平決定了其經濟地位和職業地位的獲得,因此,個人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第一步,是教育地位的獲得,即個人能夠獲得的教育水平。教育機會公平也是衡量社會性別平等的重要指標。
個人獲得較高教育水平的影響因素有哪些?大量的研究表明,教育機會的獲得并不是完全平等的。個人的勤奮、努力以及智商對于其教育水平的獲得無疑很重要,但同時,個人教育水平的獲得與家庭背景因素緊密相關,出身于條件較好的家庭——父母有較高的職業地位、較高的文化水平、較高的經濟收入——的人,因家庭文學環境、文化活動、家庭教育資源等影響,更容易適應學校規則而獲得更高的學業成績,進入更好的學校,等等。[17][18][19]這意味著,教育機會的競爭并非是完全公平的,它并不完全取決于個人的努力程度,也許在一開始人們就沒有站在相同的起跑線上。除了家庭背景因素以外,還有其他影響個人成長的環境因素也可能影響人們的教育機會,比如生長的城市環境等。這些因素對于男性和女性教育地位獲得有什么影響?本研究將進行探討。
表1顯示了家庭背景因素對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的性別差異。表中的模型都是以個人的受教育年限為因變量,自變量包括父親教育水平和母親教育水平、父親職業、家庭年收入對數,這些自變量反映了家庭綜合的社會經濟背景。模型1 包括了所有樣本,它反映出家庭背景對包括男性和女性在內的所有人的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模型2和模型3 分別反映了家庭背景對男性和女性的影響。模型4 和模型5 分別反映家庭背景對城市中的男性和女性的影響。模型6 和模型7 分別反映家庭背景對農村的男性和女性的影響。

表1 家庭背景對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
父母的教育水平對個人教育地位獲得具有顯著影響,對男性和女性教育地位獲得影響作用的大小與父母的受教育程度有明顯關系。父親教育水平越高,個人獲得的教育年限越長(模型1),但是在男性和女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上存在差異。文化程度為高中及以下的父親對女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大于男性:在女性群體中(模型3),相對于父親文化程度為文盲的女性,父親文化程度為高中、初中和小學的女性分別多接受2.960年、1.884年和1.285年教育;而在男性群體中(模型2),父親文化程度為高中、初中和小學的人,比父親是文盲的人分別多接受2.112年、1.867年和0.654年教育。文化程度為大專及以上的父親對男性的影響大于女性:與父親為文盲的男性相比,父親文化程度為大專及以上的男性多接受2.764年教育,而女性對應的數字為2.384年。而母親的教育水平對女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大于男性。相對于母親文化程度為文盲的女性,母親文化程度為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專及以上的女性分別多接受1.565年、2.676年、2.595年和3.918年教育,而男性相對應的教育年限分別為1.059年、1.461年、2.258年和3.039年。
父母教育水平對男性和女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作用,存在明顯的城鄉差異。在農村(模型6和模型7),父親教育水平對女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明顯大于男性;而在城市則相反(模型4 和模型5),父親教育水平對男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大于女性。母親教育水平在農村作用較弱,在農村男性和農村女性教育地位獲得中幾乎不顯示影響作用;但母親教育水平在城市作用明顯,對女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作用大于男性。綜合來看,父母教育水平對男性和女性教育地位獲得都具有明顯影響作用,但因教育程度以及城鄉環境的差異,對男性和女性的影響大小不同,在城市,父親教育水平對男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要大于對女性的影響。可見,隨著社會競爭的不斷加劇,家庭教育理念的轉變,教育機會競爭更加白熱化,不僅僅是女性教育獲得容易受到家庭背景的影響,男性同女性一樣,在教育地位獲得上都面臨激烈的社會競爭。
父親職業對子女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明顯弱于父母文化程度和家庭經濟收入的影響,尤其是在男性群體中。在全樣本模型中(模型1),父親職業階層地位對子女教育地位獲得具有明顯的影響,父親較高的職業地位有助于子女獲得更高的教育地位,這一作用在女性群體中更加明顯。但是從城鄉分布來看,只有在農村女性群體中,父親職業為工薪層的女性比父親職業為農民的女性多接受1.143年教育,而其他各類職業從業者的子女的教育機會相差不多。家庭經濟收入對個人教育地位獲得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其中對女性的影響更大,在城市和農村都呈現出同樣的特征。以上數據反映了家庭經濟狀況對子女教育地位獲得的真實影響。本研究所使用的數據是2019年調查數據,家庭教育投入在“雙減”政策之前持續暴增,中國的家長們普遍陷入“教育焦慮”,在“補習班”“興趣班”“擇校費”上往往不計成本地投入,希望在教育起點上獲得競爭優勢,激烈的教育競爭使家庭經濟狀況對個人教育地位的獲得產生了重要作用。
另外,研究比較了不同地區對男性和女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城市區域發展水平對于男性和女性教育地位獲得具有明顯影響作用,表2顯示了各省份男性和女性教育水平的差異。在CSS2019 調查數據涉及的30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中(不包含新疆),上海、北京的平均受教育水平較高,分別為11.82年和11.59年;西藏的教育水平最低,平均為2.80年,其中男性受教育水平為3.54年,而女性為2.16年。從各個省份的教育情況來看,男性教育水平普遍高于女性,但是在北京,女性的教育水平更高。與2001年調查數據研究結果相比,可以看到各省的教育水平普遍提升了1—2年,女性教育水平增長幅度高于男性,而且存在個別城市女性的受教育水平略高于男性的情況。這表明,女性的教育地位在整體上升。教育擴招和教育普及雖然沒有完全消滅教育不平等,但是對于全社會教育水平的提高仍具有重要意義,為更多人獲得公平的教育機會創造了條件,尤其是處于教育劣勢的女性,她們擁有了接受教育以及取得更高學歷的機會,全社會女性的教育水平得到普遍提高。

表2 各省男性和女性的平均受教育年限
教育地位是個人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第一步,在個人離開學校步入社會之后,就開始人生的第二個奮斗階段,即努力爭取更高的經濟地位。經濟地位是衡量個人社會經濟地位的重要指標,通過個人收入水平的高低和擁有財富的多少加以衡量。由于個人財富狀況在調查時難以獲得,研究選擇個人的收入和就業機會來評估個人的經濟地位獲得。哪些因素影響個人的經濟地位高低?什么樣的人能夠獲得較高的經濟地位,什么樣的人難以改善其經濟地位?這些影響因素對于男性和女性的經濟地位獲得是否存在差異?本研究通過比較影響收入和就業機會的因素的性別差異來進行考察。
1.收入影響因素的性別差異
經濟地位獲得研究中的一個重要問題是個人教育水平與其經濟地位之間的關系。教育水平是個人積累的重要人力資本,對其經濟收入具有明顯的決定作用,擁有較高文化水平的人更有可能獲得較高的經濟地位。正因為教育在社會經濟地位獲得中的重要作用,精英階層通過文化資本的代際傳遞實現社會階層地位的再生產。教育水平對于收入的影響是否存在性別差異?表3顯示了以個人收入對數為因變量,以受教育年限為自變量的模型結果,模型中控制了被訪者的年齡和家庭背景特征,包括父親教育水平、母親教育水平、父親職業和家庭年收入。

表3 教育水平對個人收入的影響
模型1 顯示了在控制個人年齡和家庭背景特征的基礎上,受教育水平對個人收入水平的影響,發現受教育程度對個人的收入水平具有顯著的影響作用。家庭背景特征、年齡以及個人受教育水平對個人收入高低提供了36.7%的解釋力(R2值)。數據顯示,教育水平對女性經濟收入的影響大于對男性收入的影響。從城鄉分樣本來看,在城市中(模型4 和模型5),教育水平對女性經濟收入的影響同樣略大于對男性收入的影響;農村中(模型6和模型7)的性別差異情況不同于城市,教育水平對男性收入的影響與女性幾乎相當。
近20年過去了,教育水平對于男性和女性經濟收入的影響仍然明顯,而且整體來看對女性經濟收入的作用大于男性。中國的經濟結構在不斷優化、升級,教育作為展現個人能力的重要指標,在社會經濟形勢快速的變遷中對個人經濟收入仍發揮著關鍵性作用,顯著影響個人的經濟收入狀況。教育水平越高,越有助于個人獲得更高的經濟收入,這一作用在女性群體中更加明顯,尤其是城市女性。
2.就業機會影響的性別差異
就業機會是決定人們經濟地位的重要指標。在現代社會,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擁有一份工作是保障個人基本生活的手段,而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則代表了一種穩定的經濟地位。在傳統社會,大多數男性從事有收入的工作而大多數女性從事無收入的家庭勞動,從而男性擁有強勢的經濟地位而女性缺乏經濟獨立性。在現代社會,越來越多的女性走出家庭外出工作,男性與女性的經濟地位差距逐步縮小。經濟改革之前,中國社會已實現了婦女普遍就業,男性與女性的就業機會差距不大。但是經濟改革以來,由于結構調整和制度轉型,失業現象日益嚴重,男女勞動力都面臨日趨激烈的就業競爭,而女性可能遭受到更嚴重的壓力和更大的失業可能。下面的數據分析就是比較男性和女性的失業概率和影響因素。
表4列出了就業機會影響因素的二分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模型1 考察了在控制家庭背景特征、教育水平和年齡情況下,男性與女性無工作(失業)的可能性是否相同。數據顯示,教育水平和性別的回歸系數都是顯著的,說明教育水平和性別對失業率都產生影響。與大專及以上文化水平的人相比,高中和中專文化程度的人無工作的可能性上升2.492 倍(e0.913),初中文化程度的人無工作的可能性上升2.644 倍(e0.972),小學文化程度的人無工作的可能性上升3.374 倍(e1.216),無學歷的人無工作的可能性上升了3.105 倍(e1.133)。在性別差異上,女性的失業率明顯高于男性,女性的失業率是男性的5.613 倍(e1.725)。

表4 影響就業機會的因素分析
與2001年調查數據研究結果相比,教育水平對失業率的影響作用有所下降,失業率在性別上的差異卻在增大。教育水平雖然對經濟地位具有顯著的影響,但是隨著新業態、新職業的不斷出現,人們可以選擇的職業越來越多,例如網絡主播、收納師、酒店試睡員、寵物美容師,等等。一些新職業對于學歷沒有明確要求,而由個人的興趣愛好做支撐,因此就業機會對文化程度的依賴性減弱。
模型2 和模型3 分析了教育程度影響就業機會的性別差異。數據顯示,教育程度對男性的就業機會不具有明顯的影響,但是對女性就業機會具有顯著的影響作用。在女性群體中,不同學歷對女性的就業機會都具有顯著的影響作用。相對于大專及以上學歷的女性,高中文化程度的女性無工作的概率是其2.701 倍(e0.993);初中學歷的女性無工作概率是其2.853 倍(e1.048);小學學歷的女性無工作概率是其3.900 倍(e1.361);無學歷女性的無工作概率是其3.490 倍(e1.250)。這表明,對于女性來說,大專以下學歷的人無工作的概率都比較高,小學文化程度和無學歷的女性無工作的概率更加明顯。
研究進一步比較了在城市和農村的性別差異,呈現的數據結果與男女總體比較的結果類似。無論在城市還是在農村,教育水平對男性就業機會都不具有顯著影響,但顯著影響女性的就業機會,尤其是城市女性群體。數據顯示,高中及以下學歷的女性無工作的概率明顯高于大專及以上的女性,而且這一作用在城市女性中更加明顯,無學歷的城市女性無工作的概率是擁有大專及以上學歷城市女性的9.212 倍(e2.221)。因為城鄉就業環境、就業機會的差異,城市女性的就業機會對教育程度的依賴性更強,具有小學及以上學歷的女性無工作的概率就明顯下降。
與之前的研究發現相比,教育水平對于男性就業機會的影響明顯減弱。筆者曾采用2001年全國性調查數據研究發現,大專學歷以下的男性無工作概率明顯高于大專及以上學歷的男性,而本文的研究結果顯示,在就業機會上,無學歷、小學學歷、初中學歷、高中學歷和大專及以上學歷的男性不存在明顯差異。而在女性群體中,尤其是城市女性,就業機會對于教育水平的依賴性增強。這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低文化程度的女性無工作概率較大;二是文化程度越低,女性無工作的概率越大。
在現代社會,職業地位是決定人們在社會分層中高低位置的關鍵性因素,因為人們所從事的職業影響到了他們的社會聲望地位和經濟地位。在職業領域存在著性別隔離現象,男性在較高地位等級的職業類別中占據優勢,而女性正在向傳統上由男性控制的、較高地位等級的職業領域進軍。本節要考察的問題是:男性與女性在獲取較高地位等級的職業時存在哪些差異?有哪些因素影響了男性和女性的職業地位獲得?表5為以職業階層為因變量、以個人受教育水平為自變量的序次logistic模型結果,模型中控制了被訪者的年齡和家庭背景特征,包括父親教育水平、母親教育水平、父親職業和家庭年收入。

表5 職業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
模型1 是全樣本,數據顯示,教育水平對個人職業地位的獲得具有顯著正向作用,教育水平越高,越有助于其獲得更高的社會階層地位。模型2和模型3 比較了職業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在男性群體中,教育水平對職業地位獲得的作用,在高中文化水平便體現出明顯影響,而且隨著教育程度的上升,男性更有可能獲得更高的職業階層地位。擁有高中文化程度和擁有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的男性,其獲得更高職業地位的可能性分別是沒有接受過教育的男性的2.190 倍(e0.784)和9.917 倍(e2.294)。在女性群體中,高中學歷、初中學歷、小學學歷和無學歷的女性在獲得較高的職業階層地位上沒有明顯差異,只有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女性才更有可能獲得較高的職業階層地位,其獲得更高職業階層地位的可能性是無學歷女性的10.274 倍(e2.330)。
研究進一步比較了城鄉中職業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發現教育程度對男性和女性職業地位獲得的影響存在明顯的城鄉差異。在城市中,教育程度對男性的職業地位獲得不具有明顯影響作用,但明顯影響城市女性的職業地位獲得,大專及以上學歷的城市女性擁有更高職業地位的可能性是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女性的9.526 倍(e2.254)。在農村,教育水平對男性職業地位獲得具有顯著的影響。在農村男性中,教育水平的積極作用在初中文化水平便體現出來,而且隨著文化水平的提高而增強;在農村女性中,相比于無學歷女性,只有獲得了大專及以上學歷才更有可能獲得較高的職業地位。
綜上可見,教育水平對男性和女性職業地位的獲得仍具有明顯的影響,隨著教育水平的提高,個人獲得更高職業地位的可能性增強。隨著女性教育水平的普遍提升,教育對女性職業地位獲得的作用逐漸顯現。在城市,教育對女性職業地位獲得的影響明顯大于男性,女性獲得的教育地位有助于轉化成職業地位,提高其社會階層位置,這對于促進性別平等具有重要意義。
本研究通過分析教育地位獲得、經濟地位獲得和職業地位獲得,來探討個人社會經濟地位獲得過程中存在的性別差異,同時,與筆者之前采用2001年全國性調查數據的研究結果進行比較,揭示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的變化。研究通過分析比較男性和女性在教育地位、經濟地位和職業地位上的分化機制,綜合呈現中國女性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不變”與“變遷”。
在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上,存在著持久不變的特征。一是,教育地位獲得仍然受到家庭背景因素的影響。文化資本的代際傳遞作用依舊非常明顯,擁有較多文化資本的優勢群體能夠使子代獲得較高的教育成就,實現文化再生產,男性和女性在獲得教育地位的過程中都同樣深受家庭背景的影響。二是,教育水平對女性經濟地位獲得的影響作用更大。教育成就作為個人能力的重要指標,是人力資本的重要構成,女性取得的教育水平更有助于其獲得較高的經濟地位,教育成就一直是女性參與經濟地位競爭和社會競爭的重要資本。
近20年,中國的社會經濟結構發生了深刻變化,越來越多的女性參與到勞動力市場中,影響女性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機制也在發生變化。一是,隨著中國生育制度、經濟制度的調整,以及社會競爭的不斷加劇,男性教育地位獲得同女性一樣顯著受到家庭背景的影響。女性個人發展更易受到家庭背景因素的局限正在發生變化,家庭背景對男性教育地位獲得和女性教育地位獲得都產生了顯著影響。二是,教育水平對女性職業地位獲得的作用在發生變化。前期的研究發現,男性取得的教育成就對其獲得更高的職業地位發揮更大的作用,進一步促進男性在社會競爭中占據優勢。本研究數據結果顯示,大專及以上學歷對女性群體獲得較高職業地位的影響作用大于男性,這也意味著高學歷在促進女性獲得更高社會經濟地位上發揮著優勢。
綜上分析,可以發現男性和女性在不同的社會經濟地位獲得上的影響機制不同,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也在發生變化。之前對女性社會經濟地位獲得影響較大的因素,現在展現出對男性同樣的影響作用;曾對男性社會經濟地位獲得具有突出作用的因素,開始顯示出對女性社會經濟地位獲得的影響優勢。這也表明,在社會經濟地位的獲得上,女性與男性越來越多地擁有同等的機會競爭較高的社會經濟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