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創造的價值

邱瑞

殘缺或者是錯誤的事物在很多人眼中是累贅和障礙，這些事物失去了其原有的價值，失去了完整性和美感。丟棄或者修復它們是大部分人的選擇，但是如果我們換種思路，或者用獨特的眼光去看待它們，也許會發現別樣的美和價值。

奢侈品界的手表是精準與完美的結合，高端表的價格甚至比一棟房子、一輛跑車還要昂貴。豪華腕表的制作工藝相當出色，從外殼到機芯都有著嚴格的把控。為了不砸自家招牌，各大腕表品牌在產品的質量上必定要嚴格把關，如此一來，就出現了些有“瑕疵”的產品。2019年某高端二手表交易商發布了一部影片，影片中出現的一只勞力士空霸系列手表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這只手表面盤表殼保存狀況都十分良好，幾乎沒有使用痕跡和傷痕，但仔細觀察后發現，原本在3點鐘方向的數字“3”竟然成了數字“9”，成了該系列中絕無僅有的“雙9時標空霸”，但不必懷疑，這是一只貨真價實的勞力士手表。有趣的是，這只表的錯誤竟然在層層的組裝、檢查、銷售過程中都沒有被發現。然而，這只表因為這個錯誤而身價翻倍。專業人士認為在勞力士這樣的品牌中，出現這樣的錯誤實屬罕見，而正因為這種明顯的錯誤，看起來很假的真表，反而讓收藏家們對它的興趣大增。

“熱點面盤”由于表盤原來的黑色褪成了棕色、橙色、橄欖綠等稍淺的顏色，呈現出豐富的色彩變化，深得收藏家的喜愛。因為錯誤而身價翻倍的勞力士“雙9時標空霸”腕表。出現“倒鉤”的“錯版喬丹灌籃球鞋”預定售價100萬元人民幣。

?英國藝術家班克西創作的《氣球女孩》，作品在競拍后半幅畫碎成紙條掛在畫框之外，與此同時它擁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垃圾桶里的愛》。

有一種腕表在二手腕表收藏界十分著名，這就是“熱帶面盤”，每當拍賣會中出現它的身影時，都會引起不小的競爭。“熱帶面盤”是指手表的表盤由原來的黑色褪成了棕色、橙色、橄欖綠等稍淺的顏色，呈現出豐富的色彩變化，獨具美感。由于表的主人生活在熱帶地區，長期佩戴手表導致表面被強烈的太陽光照射而出現褪色，因此稱其為“熱帶面盤”。這些表基本上都是生產于20世紀的古董表，上世紀90年代有一批收藏家發現了這樣有趣的變化，而產生這樣變化的手表十分稀有，即使是同一批次生產出的同一型號的手表，也不一定都會出現褪色。經過研究發現，出現這樣褪色的原因并不能簡單歸結于炎熱的天氣和陽光的照射，而是表盤使用了一種涂料，而這種涂料穩定性不強，十分容易導致表盤變色。這也讓每只表憑借不同的變色情況，有了自己獨特的身價，現價比原價高出十多倍的情況也屢見不鮮。

按理來說，在正常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球鞋不會出現錯版。例如耐克這樣的知名品牌，千百個批次的生產都不會出現一雙錯版鞋。但是，無論多么精細的機械化制作和嚴格的質檢，都會因為各種巧合而出現錯漏。2018年米蘭的一家球鞋店展出了黑白橘相間的“錯版喬丹灌籃球鞋”，乍看這雙鞋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仔細看左腳內側的商標，就會發現原本應該是向上的“耐克鉤”商標竟然是向下的。這并不是品牌特意的設計，所有相同版型的鞋僅有這一雙出現了“倒鉤”的現象。消息一經發布，問價的人絡繹不絕，人人都想擁有這雙“殘次品”。最終這雙“錯版喬丹灌籃球鞋”預定售價100萬元人民幣。也許，這個錯誤創造的不是一雙球鞋，而是“絕版”二字。

2018年10月的蘇富比拍賣會上出現了一幅畫作，這是由英國著名涂鴉藝術家班克西創作的《氣球女孩》，是班克西最著名的藝術作品之一。這幅作品作為街頭藝術最早出現在倫敦大東方街，畫的是一個女孩正伸出手去拿一個飄在空中的紅色心形氣球。拍賣會上的作品是作者在紙上噴涂的，配上了亞克力的畫框拿出來進行拍賣。班克西雖為著名的涂鴉藝術家，但是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沒人知道他長什么樣子。他的涂鴉作品經常充滿了對社會的諷刺，他還經常跑到博物館把自己的“惡搞作品”偷偷掛在真品的旁邊。《氣球女孩》在拍賣會上出現吸引了大量的買家，經過激烈的角逐，最終由一位女士以104萬英鎊的價格買下。

?英國藝術家班克西創作的《氣球女孩》，作品在競拍后半幅畫碎成紙條掛在畫框之外，與此同時它擁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垃圾桶里的愛》。

就在這時，畫作突然動了起來，畫框中的畫伴隨著碎紙機的聲音緩緩下落，半幅畫碎成紙條掛在畫框之外。這一舉動使藝術界大為震驚。而在畫作被毀的那一刻，它擁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垃圾桶里的愛》。原來這一切都是班克西安排好的，他在畫框的最下面安裝上了碎紙機，等到這幅畫被拍下的那一刻，他按下按鈕，讓半幅畫滾過碎紙機。許多網友認為蘇富比事先知道了這件事，幫助畫家共同完成了這一行為藝術，畢竟畫作拿到拍賣行后會進行十分嚴格的檢查，藏匿的碎紙機是很難逃過他們的法眼的。買家表示：“最初看到自己拍下的作品被切碎的時候，內心十分震驚，但馬上我就意識到我拍下的可能是一頁藝術史。”這位女士沒有放棄交易是十分明智的選擇，因為到2021年這幅看起來已經被毀的作品再次拿到拍賣會上拍賣，最終以1850萬英鎊的價格成交。一幅半毀畫作的價格竟然超出原畫幾十倍，很難說是不是“毀”成就了它，當然也有網友認為這只不過是一場商業炒作的作秀罷了。

不同類型的瓷器有著不同的鑒定標準。純色系列的青瓷白瓷就要求釉面的光澤度、反光度、均勻度，通過這些層面來判斷瓷器的質感，純凈無瑕是完美的標準。若是以花色為主的瓷器，像景泰藍、青花瓷，獨特的花紋設計、均勻的花色、完美的著色感就成為了判斷瓷器優劣的條件。而有一種瓷器卻以碎裂感聞名，瓷器周身冰紋斑駁交錯，釉質肥厚飽滿、晶瑩剔透，“金絲鐵線，鐵口紫足”是它的標志，那就是哥窯瓷器。所謂“金絲鐵線”，就是瓷器釉面上的一種自然開裂的現象，好似交織的密網，也如碎裂的冰面。這是由于瓷胚和釉層的膨脹系數不同，釉層在冷卻過程中的收縮率大而導致瓷器釉面出現了開裂，隨后又人為在裂縫中加入了著色劑，就形成了“金絲鐵線”的現象。裂紋密布的哥窯瓷器有一種破碎的美感，“物哀之美”在它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關于哥窯，也有一個將錯就錯、因“錯”得福的美麗傳說。相傳南宋時期有位叫章村根的手藝人，靠絕佳的制瓷技藝謀生。章村根有兩個兒子，哥哥名為章生一，弟弟名為章生二，兩兄弟從小就跟著父親學習制瓷技藝。父親死后，兩兄弟各自開窯廠，哥哥的窯廠即哥窯，弟弟的窯廠即弟窯。兄弟倆燒制青瓷雖各有特色，但是哥哥技高一籌，燒制出的“紫足鐵口”的青瓷名揚天下，甚至被皇上看中，欽點哥哥為其燒制青瓷。這讓弟弟心生妒忌，就偷偷在哥哥的釉缸里摻了些黏土。開窯時哥哥傻了眼——瓷器的表面竟布滿細碎的裂紋。然而，幾近崩潰的哥哥卻經歷了塞翁失馬的驚喜，釉面開片的瓷器比原來的青瓷更受歡迎，成了名揚天下的哥窯瓷。一次意外，造成了一次破碎，成就了不完美的完美。

如今有一種特別的藝術形式叫“故障藝術”（Glitch Art）。其中“Glitch”一詞是隨著數碼科技的發展而產出的，最早是形容在軟件、游戲、視頻、音頻等數字產品中出現的故障。這是一種受到短暫脈沖波干擾而出現的瞬時的小故障，可能會導致圖像失真、錯位、變形、變色等現象，比如曾經在電視畫面中瞬間出現的黑白躁點。藝術家們發現了這種故障所代表的不完美的藝術，一些意外和變化反而可以將其視為一種再創造，是一種獨一無二的美。20世紀70年代，故障藝術成為了一個獨特的藝術門類，也發展出了獨有的藝術技巧。簡單來說就是藝術家們通過人為的方式創造出一種仿佛被干擾的“故障”，創造出一種“故障美”。西班牙藝術家毛里齊奧·邦奇瓦尼創造了一系列“故障藝術”的油畫，畫面中的小鳥一半是寫實風格，另一半好像融化了一般，色彩向下“滴落”。整幅畫看起來就像是電子照片出現了故障，導致小鳥變形了一般。意大利藝術家賈科莫·卡馬尼奧拉也是“故障藝術”的名家，他的作品帶有鮮明的風格，無論是雕塑、電子產品還是攝影作品，都被他用細碎的長線制作出“故障”，圖像呈現出一種不現實感，帶給人一種接近崩塌的詭異感受。

西班牙藝術家毛里齊奧·邦奇瓦尼創作的“故障藝術”油畫。

厄瓜多爾的一家酒吧，把“故障藝術”帶入了現實生活。酒吧前身是一個年久失修的老宅，在翻修時盡可能地保留了原有的破損和故障。設計和裝修上使用了許多抽象和割裂的圖案，走進酒吧仿佛進入了出現故障的數字世界。“故障藝術”還被應用到電影、廣告和服裝設計中，例如《攻殼機動隊》的海報就展示了一幅看似數字畫面故障的景象。抖音的商標也是使用了“故障藝術”，采用了紅綠藍三色分離的方法，把圖標渲染出紅藍顏色錯位的感覺。“故障藝術”是新時代新科技下的產物，重新審視了藝術的定義。別具一格的表現形式使看似“故障”的畫面展現出了一種全新的創造形式，在我們唯恐避之不及的“故障”中發現了另類的美。

世上沒有永恒的完美，只有永恒的缺陷。缺陷的存在讓完美變得有意義，打破完美的瞬間也許能夠創造更多的價值。事物的殘缺和消亡是不變的發展規律，不必刻意與之作對，也許我們就能夠在順應殘缺和消亡的過程中發現新生。

（責編：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