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的真實性與真實的復雜性
——崇禮太子城高鐵通廊室內設計

文/中國建筑標準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 張明杰

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 尤 琳

尤尼可照明設計（北京）有限公司 朱 戈

1 設計背景

崇禮太子城冰雪小鎮系列項目涵蓋冬奧頒獎廣場、國際會議中心、國際度假酒店以及冰雪特色配套服務區等，其在2022年北京冬奧會期間將提供貴賓接待、休閑娛樂、比賽頒獎乃至交通中轉等配套保障服務（見圖1）。文創新街項目為崇禮太子城冰雪小鎮系列項目之一，其位于河北省張家口市崇禮區太子城，總建筑面積為6.72萬m2。崇禮太子城高鐵通廊是太子城高鐵站與冰雪小鎮文創新街的連通空間，即交通空間與室內商業步行街之間的過渡空間。

圖1 崇禮太子城冰雪小鎮鳥瞰

項目伊始，李興鋼大師領銜的建筑設計團隊通過現場踏勘感受到建筑結構本體的震撼力量，故摒棄了原商業化的室內設計方案，委托筆者團隊在延續建筑主體語言和邏輯的大方向上開展室內設計工作。

2 復雜的真實性

2.1 功用的真實——空間屬性的甄別

崇禮太子城高鐵通廊主要功能如下：①功能過渡 將快速人流集散的交通空間過渡到可供人休閑游賞活動的空間，通廊空間“快速通過”的空間屬性遠大于停留性、駐足性和觀賞性；②尺度過渡通廊空間是存在于大跨度的交通空間與近人尺度的、細膩豐富的商業步行街空間之間的共享空間，在物理尺度和心理尺度上均豐富和柔化了空間序列。

綜上所述，高鐵通廊為公共通過性空間，在大廳地面選材等細微環節延續地上廣場的六邊形廣場磚等形式，是其公共空間屬性的精微反映。

2.2 邏輯的真實——設計語言的貫通

太子城冰雪小鎮由雪花狀多邊形態組成建筑的結構單元及功能單元，純粹、優美的建筑語言多重組合，構成建筑組群、形成整體風貌，打造出高級、豐富的商業空間和店面空間。商業空間運用更細分的尺度、更豐富的裝飾材料營造特定氛圍。

高鐵通廊是與其毗鄰的交通過渡空間，是高鐵站的“第一門廳”（見圖2）。作為公共通過空間，高鐵通廊室內設計語言應強化與建筑本體的高度一致性與延續性，即與建筑整體、冰雪意境的關聯，通過頂部雪花狀天窗和墻面雪花舷窗的點題處理與呼應設計，給人留下過目不忘的冰雪記憶，超尺度室內空間的真實結構表現和物料觸感表達帶來更感人的體驗（見圖3）。室內設計如同修復名畫，要通過“輕介入”設計手段延續、強化建筑空間的主體脈絡，如兩側混凝土墻上的超尺度雪花窗景框是通過將二次鋼結構作為基層龍骨，后掛裝飾面板再覆仿清水混凝土涂料的方式完成的，更強化冰雪意向。同時，在理解建筑整體邏輯基礎上，通過因勢利導的“二次裝飾構造”弱化因施工偏差導致的無規律結構形態對原始雪花意向的削弱，如頂面垂吊的木紋鋁方通吊頂遮蓋了雪花梁結構旁的井字梁，更突出主體意向。

圖2 崇禮太子城冰雪小鎮高鐵通廊的位置示意

圖3 高鐵通廊室內空間設計語言的貫通性

2.3 建構的真實——結構技藝的彰顯

高鐵通廊的室內硬裝修投資總限額為300萬，由此推算其綜合造價最高為1600元/m2，故從造價限制角度，排除了采用大量裝飾材料的“室內裝修”做法的可能性。通過真實的結構空間表達，技術藝匠帶來的室內空間意境既是室內設計的必然選擇，又是最優選擇。

平面布局方面，混凝土現澆的兩片“八字墻”作為空間中純粹的支撐結構，墻之間形成震撼的無柱空間，設置人行步梯與電動扶梯于片墻兩側，可將高鐵出站的大量人流導向大廳兩側，快速通達至地下1層商業街空間。大廳中央的雪花形多邊天窗及梁板結構既是真實的建筑結構，又是統一的建筑元素。

從頂面來看，天窗映射到室外就是太子城高鐵的地上廣場（見圖4）。在夜間，雪花形天窗透出通廊內部明亮的光線，猶如地面上的閃亮冰晶。值得一提的是空間內真實暴露的混凝土飾面并非采用清水混凝土工藝，而是對普通的建筑結構混凝土表面進行基本修復，最終呈現出真實、質樸、有力的效果。為強調這兩片貨真價實的混凝土剪力墻的“粗野的真實”，扶梯外側墻體統一采用淺橡木色的木紋鋁板作為基調材料，使近人尺度的空間不乏溫潤和細膩，襯托出混凝土的粗礪和質感。室內空間的飾面材料運用時刻圍繞著真實結構的空間力度表達，凸顯出建筑空間各界面要素之間的深層建構邏輯關系。

圖4 高鐵通廊頂面結構

2.4 存在的真實——時間流動的痕跡

空間中的雪花狀天窗是神來之筆，真實的雪花格梁彰顯出建筑結構的幾何美和力量美，“一次建造”充滿了詩意的結構意向。當置身于室內空間，太陽光從雪花狀天窗傾瀉而下，雪花狀光影輪廓即時印刻于整個通廊空間，呈現從晨曦、正午再到黃昏的自然光影變化。固態的三維物理空間通過自然光影挪移強調空間的時間性，營造出四維時空。雪花狀舷窗輪廓在不同時段、不同天氣條件下體現出或刀削斧砍的明晰、或氣化氤氳的朦朧等不同邊界味道。正如葡萄牙建筑大師阿爾瓦羅·西扎所說的“光線是另外一種重要的建筑材料”，特殊材料賦予建筑勃勃生機，時刻如生命般真實，與大自然同頻（見圖5）。

圖5 高鐵通廊室內的自然光影

綜上所述，在處理超尺度的公共空間時，空間屬性要遵循其功能用途的真實性，空間設計語言要遵循整體語言邏輯的貫通性，表現和強化建構形態的結構美、力學美，最終使室內空間與自然融合，這是處理此類大型公共建筑室內“顯性與固態”設計語言的基本規律。

明朝心學大師王陽明提出的“心外無物”，可解讀為事物或價值的存在與否由不同的認知決定，故不同個體、群體對同一建筑空間的感受和認知也會不同。同樣的人在不同的時間、年齡、心境下對空間的認知和感受也會不同，再加上性別差異、族群差異、訴求與欲望等復雜的人性因素，導致容納人的復雜行為和心理需求的室內空間必然存在復雜性，以打造卓越的終極空間為專業目標的室內設計應努力應對空間中的復雜性因素。

3 真實的復雜性

3.1 行為心理的復雜——認知心理、社交心理、消費心理的混合

三維空間既是客觀的“物理空間”，又是可度量的空間，而人的本能認知和文化認知所產生的心理空間復雜且難以度量。兩片通高混凝土墻中的雪花洞口是巨大的景框，框住了空間中的人、事、物等各類生動景色（見圖6，7）。扶梯上的人可透過景框看向中央廣場，大廳內的人群也會透過景框看扶梯上的人。在室內營造“看與被看”的空間，增強了人群間的心理互動和情感互動，滿足了人的社交心理、好奇心理和關注心理。大廳空間的界面材料有極個性化的質感，粗礪的混凝土與溫暖的木紋帶來了視覺與觸覺的通感心理，視覺心理感知通過觸覺經驗而形成對空間性格的綜合認知。高鐵通廊的室內設計盡力調動人的全部感官因素建構空間，作為冰雪小鎮文創新街與太子城高鐵站的過渡空間，既是旅客抵達太子城的“第一門廳”，又是文創新街的“序廳”，故擔負著商業引流和商業信息展示的功能。在八角形混凝土承重墻兩側，木紋鋁板墻內根據板縫的模數關系預留未來懸掛商業廣告的連接件。大廳中央觀光電梯外貼柔性LED膜以動態展示商業信息。信息媒體的展示界面和形式盡量做到輕薄、柔化、弱化和消隱化。

圖6 高鐵通廊運營后空間效果

圖7 高鐵通廊室內施工現場

3.2 使用模式的多變——奧運賽時、奧運賽后

北京2022年冬奧會期間，太子城高鐵站服務于各國參賽人員、奧組委以及各級領導，承擔交通換乘和交通疏導的功能。冬奧會結束后，太子城高鐵站繼續服務于國內外冰雪運動愛好者、游客，保障游客旅游休閑、冰雪運動、獨家購物等活動開展。在高鐵通廊的雪花窗格之下預留空間，設計活動性裝置，在奧運賽時、賽后滿足商業活動、展覽展示、冰雪文化宣傳甚至文藝集會等功能要求。

3.3 技術手段的消隱——人工照明設計

高鐵通廊室內照明設計的復雜性在于光源布置要盡量實現少、弱、簡，以“隱藏”手段營造適合空間張力的照明意境，滿足人流量大的公共交通空間的照明要求，具體設計策略如下。

1）照明設計應緊緊圍繞建筑室內空間意境營造的初衷展開。通過對空間中材料的質地、顏色、反光系數等進行分析，有效利用建筑結構合理隱藏和排布燈具，使燈具的排布規律與建構邏輯同頻。同時，利用雪花天窗的自然采光與人工照明相結合的方式滿足照明需求，節約能源，減少后期維護成本。

2）室內空間照明設計參照GB 50034-2013《建筑照明設計標準》和T/CBDA 49-2021《建筑裝飾裝修室內空間照明設計應用標準》，照度、均勻度、統一眩光值和燈具對應的顯色指數等具體技術參數均按上述標準要求。在燈具選擇上，順應國家“十四五”發展戰略中“雙碳”指導政策，新建建筑的照明設計應參照綠色建筑的評估標準，故需選擇高品質且符合照明設計要求的燈具，其具有使用壽命長，安裝便捷，高顯色性、高光效、低能耗、低眩光、便于調光等特性。高鐵通廊高14m，為了“隱藏光源”，將直接照明燈具安裝于天花兩側設備帶的位置，使雪花形態更加純粹、干凈。兩排燈具的跨度為15.7m，并在兩排燈具之間增加直接照明燈具，以解決中央大廳地面的照明問題。照明設計過程應用計算機模擬，設備帶位置的燈具選擇43W窄光束可調角度下照筒燈，燈間距為0.5m，三支為一組，通過調整角度實現“向前—垂直—向后”的投光方式，保障地面的照度均勻度。混凝土雪花天井的內壁暗藏LED線形燈具，通過圍合對打的方式營造發光頂，使夜晚的“冰雪花”造型得以強化，延續了建筑邏輯。在兩側扶梯空間，為了保證燈具光源布置不破壞空間結構的純粹性，照明設計師在格柵天花選擇布置可調角度雙頭斗盞燈，燈頭可進行0～30°投射方向的調節。2支燈頭分別投射于大階梯的外側和中線，實現墻面亮度退暈整齊、干凈且無雜光。為滿足不同高度地面整體的照度均勻度，此處燈具光束角有窄、中、寬3種類型，地面距離天花越近，對應燈具的光束角越寬，地面的照度均勻度由此提升。此外，為加強兩面“冰雪花”主題墻在空間中的體積感，增加地埋式線形洗墻燈以實現光自下而上的退暈效果。燈具為偏配光設計，光線投向墻體一側，可有效降低燈光對行人的視覺影響。兩側大階梯的扶手位置暗藏LED燈帶，在形成視覺引導的同時，豐富了空間的層次關系。

3）在光源色調方面，通過選擇暖色溫燈具營造溫馨的空間氣氛。雪花天井暗藏的燈具采用4000K偏中性白的色溫，使天井的光環境顏色更純粹，以實現在夜間局部模擬日光的效果。

4 結語

通過本次高鐵通廊室內設計，筆者反思公共空間室內設計的價值導向和審美導向，思辨室內設計、室內裝飾、室內包裝的具體含義和邊界。20世紀初，隨著現代主義產生，“裝飾就是罪惡”的觀點應運而生，營造“終端使用空間”的室內設計師在職業生涯中或多或少會限于對“專業底色合法性”的思考與困惑。隨著“十四五”戰略發展規劃的提出，我國未來的社會、人文、生態、技術等方面均會向高質量方向發展，故室內設計應更關注本源且理性遵守客觀發展規律。室內設計師要積極探索開放的“大建筑學觀”和“大美術學觀”交融的新型室內空間設計，理性看待真實的、積極的、具有功用意義的室內裝飾，拒絕和摒棄無意義的、浪費的、虛假的室內包裝。

圖片來源：圖1，網絡；圖2～7，張明杰

感謝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李興鋼建筑工作室對本次室內設計的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