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國輝
冰川到底因何而來
一切事物都那么沉重
冰舌如同無法負重的山神
竭力遞出的鋒刃
割裂天空與四季
將捕獲的荒涼遺棄于山谷
在高海拔之上
空氣是隱藏的變形物體
時間之門狹小而逼仄
身體孤傲,靈魂晾在高處
仿佛只為讓一千只手
去撕扯血液深處的疼痛
心跳與海拔的共生關系清晰無比
語言在錘煉亙古而來的禁忌
神的諭旨終有精神歸處
天地之隔,清晰如黑白分明
燈火覆蓋的天空星光微薄
在那無盡的深沉之下
我們在一座城市的內心
兀自繁華
光明觸及之處,血液涌動延伸
左手迎來,右手送往
鋼鐵的細胞鼓動澎湃之力
燃燒,交換,變形
每處燈光追逐之地
都散成鋪陳溫暖的篝火
偌大一片星海,誰會哄它安睡
誰又會在意它是否有夢
血管上黑色柏油的光
消化了千萬只碌碌奔忙的腳印
站立在天橋的人,懸浮于潮音之上
又該如何解讀這悄然隱匿的安寧
萬般風景
并非都是空有一張面孔
每幅圖片的利爪都善攫人心
文字尖如鳥喙
行走于明絲暗結的蛛網
人的外殼時而堅實時而脆弱
在這話語頻繁的世界
沉默總被封鎖
骨血中傳頌的謙和消散殆盡
每個人都已稔熟于
為證明一種存在
抖動唇舌
每年冬至前后,或早或晚
我都要學會一次分身
要進入三百多個過去的自己
把已經模糊的日子再清洗一遍
就像用考古者手中的毛刷
刷出那些已經掩于塵埃的故事
一個盼著煦日春明的自己
總習慣輕嘆年華漸老
喚醒被時間戳傷的內心
我此刻敲下的文字
聽從了鍵盤的一聲聲讒言
有的蹦出來,然后被一格格地刪去
然后,又換一個面目出現
它們互相糾纏,或沉吟或謔笑
或穩重如一塊巨石
像極了那三百多個日子之中
某一個我
神秘主義者充滿渴望
重新構想前一盞燈下的傳奇
解讀黑暗
但夜的滑軌沒有裂紋
夢境已無法反饋
枕頭的孤單成為一樁懸案
頸椎隱隱作痛
清晨的寒風簌簌而來
在憑吊趁夜溜走的
誰
時間的故事里
暗藏著粗糲的光陰
深藏生活的砂輪與尖嘯
被花火燃照的青春
不懂,心如何疼
眼睛被磨鈍之后
混沌已成另一種不古
萬物如微小的蟲蛹
每個期待被捕捉的細節
都沾染了太多糾纏的情仇
刀鋒向內,更能照見人心
架于鼻梁之上的醒世之言
早已坦露清明
世間所有匆忙或迂緩的人
都會錯了時間的本意
它的姿態里只有永恒的沉默
四季亦隨之寒暑
即使習慣在沙漏中一粒粒喘息
也終只落得一身塵土
一壺茶一本書所展開的寬容
未必滋生出更豐盈的優越
時間是天生的公證人
但它沒有自己的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