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花傘 原名盛軍,出生于遼寧省蓋縣。遼河油田石油新技術研究推廣工程師。偶有詩歌發表在《詩刊》《星星》《綠風》《草堂》《鴨綠江》《石油文學》《遼河》等刊物。
寫花的人也種花
不是被子植物開花的地質紀年。當世界開始美得陣痛,花蕾才一路開到睫毛前。
那些人生如朝露、零落山丘的徹悟,家國和命運的跌宕,暫退一邊。
“濕花隨水泛”,“小橋穿野花”,怎樣的瞬間,美開始駐足、顯形、呈現文本可能?
明眸望過日月、經年,同質地喟嘆:“三春過后花隨風”,“風輕花落遲”,“細數落花因坐久”……均靜謐,且感傷。
流光徘徊,美成高格。
梅,蘭,菊、荷,最誘惑,翻涌成花帶。
即使邊關征戰,也有——不落的劍花,漂泊的淚花。
為了海倫征戰多年,古希臘的搖籃高掛盲詩人垂天的詩篇。
花朵在牽引,花朵在迷醉,帶著記憶不可多得的美。時而稀疏,時而繁密,排列在時間兩岸。
一直在書中行走、呼吸,或在星空俯視。
寫花的人也種花。
一截走廊
鼻息、長發會背叛,衣服也會背叛,甚至包括許多拐彎的回憶。
不管意念走得怎么快,飛得多么翩然,那些氣味,依然會追上你。
一截走廊,煙氣繚繞。
一截走廊,就突然一直在等著捕獲腳印。
如果出門就可以一笑大江橫,進門就可以談笑有鴻儒。如果出門就有同類白羽的親切呼喚,而自己面對漣漪,不會恍惚倒影的存在。
亮光、陰影,大調和小調。
命運的指觸在敲花崗巖的四壁。
毋須回眸,一截走廊,就在那里,淺淺,深深。
冬日的蘑菇
冬日的蘑菇,沒錯。在樹林。在野地。
腳踏枯索落葉,眼望冰的前鋒。唉,蘑菇的季節真的過去了。心里不禁回旋一小節小調。
可就在幾分鐘后的一轉身,一棵老柳樹下部,竟然藏有兩嘟嚕蘑菇的顫音。
層層疊疊,好新鮮的蘑菇,似乎剛剛萌發,可一摸,卻凍硬了,儼然靜悄悄的雕塑!
蘑菇的花期多在10月中旬。但都是即開即敗。那是怎樣的不管不顧,又是怎樣壓抑不住的悸動!依然頂著結冰的北緯40度,呼啦啦出生。像一群尋找童話和奇跡的孩童。
一綻放就獲得不朽。一綻放就點燃一季的燈盞。
當
腳踝淌過水聲,一圈圈漣漪,共振的浪花;霧氣繚繞的荒原打開章節,承接一縷縷照耀;88個啞默的琴鍵,等待撫觸。
微笑提升海拔,頓悟打開透明,意念的翅羽紛紛出發。
書房,光亮的囚室,世界的窗口。
當偉大的心靈,獨步而來。
一點的窸窣也如電閃雷鳴,半句的呢喃也似鉛錘敲門。與其說是借豪杰的視野重新發現世界,還不如說是世界在一次次戰栗著新生。之所以激蕩、振動,是因為“千古一心”。而黃庭堅的“移胎”“接木”,不得不令人莞爾。應該說,是在不自覺中,心靈就會蒸出菌芝。
期盼這樣的時刻,紛至沓來。
初冬的三棵丁香
不是一兩個枝丫在發芽,而是整棵樹;不是一棵在萌動綠意,而是綿延到三棵。在雪覆原野的初冬,單位花園的幾株丁香搖動驚喜。
我環視花園其他的丁香,她們的芽苞都萎黃干癟,一如收緊的北緯40度。難道是因為我今年經常悄悄在這三棵樹邊跳舞么?難道她們也和我一樣,內心不斷撲閃著五月,就像舞曲里唱的“我還是從前的那個少年,美呀美呀”,竟然忽略了迎面而來的季節、風雪、瑣碎?抑或是她們用冬天不尋常的綠,來引領我時而枯索紛亂的思緒,逐漸返青,內心那輛小馬車憩息其中。
丁香樹,無視季節的殘忍,只聆聽自己內心的鐘擺;
丁香樹,綠在靈魂的此前、此后。宛若夢境。
春
時而白,時而轉眼又迷離,灌木和小樹間翻波逐浪,小鳥急著調校戀愛的豎琴。
老柳樹松開拳頭,小河掀動裙擺。泥土一寸一寸讓出柔軟。
露出等風的羽毛。一段春天的未知,種子紛紛爆莢。
依然是花朵的表情,池塘矮下身段,荷葉掙脫休止符。
灰鵲銜著樹枝來去,布谷鳥試著抖開翅膀。
紛紛潰退。那些淤積的棉衣外套,整整一季的理性。滿世界都是融化的味道,濕漉漉的鼓點。
遠處的樹梢,籠著如有似無的淡黃煙靄,告訴我春天;墨染的濕地,冰雪的殘白,小鳥不休止的口弦,告訴我春天。
赭紅的榆芽像扉頁壓不住的火。不動聲色,我的舞姿和柳條一起返回輕靈和柔軟。
每一個春天都是一個春天。
每一個人卻不是一個人。
傷 口
傷口多了,傷口重復了,痛在復習,一個質地。
傷口多了,傷口重復了,痛會麻木,了無新意。
為什么總被傷于石頭的棱角?是因為腳步的綿軟;為什么那些石頭總立起棱角?是因為遠遠嗅到了你的味道。
你孩子般的奶香,剔透。你孩子般的無力和轉身,依然無邪和童真。
那些石頭啜飲你,就像喝酒一樣痛快。那些石頭遇見你,都紛紛變成神秘園。
而你只是人世留存的一個意外。
一塊石頭立起,其他的石頭也紛紛效仿,甚至昔日的好友,也把你的言辭悄悄獻出。
這是最深的傷口。
再多的傷口,也會被浮云帶走、時間帶走。再多的傷口,也會愈合,用文字,用音樂,用大自然的一朵初花,一片落葉。
在傷口中茁壯,在傷口中依然保持心靈細瓷般的完好、優雅。
據說,還有一種美麗的傷口。那一定是月亮的潮汐,虛妄而又存在。在晨夢方醒,感性和理性尚沒分野的時刻,開成霧中淺藍的花瓣,笛孔中的顫音。
祈禱傷口,不要被身體記錄、累積。若如此,也要逢光去暗,遇水搭橋。關鍵是自己是自己的主人,不要被周遭的氣象左右,方能拯救和涅槃。
每一天,都當是命運的賜予。
雨中采桑葚
兩天的雨,把那些絡繹不絕采摘的手,都封在夢境的入口。
而我仍是獨自冒雨來了。
高處主枝條上的果子個個肥美碩大,在油綠的葉子中央爭相比黑。要么跳腳,要么爬樹,要么用傘把鉤。那些本屬于小鳥、蜜蜂的幸福,此刻竟落入我的籃中。
側枝和樹冠下,那些紫星星般小小的、密集的桑葚,如同那些庸常細碎的幸福,似乎是神分發給眾生的,這一次我毋須理會。
站在樹冠下仰望,看不清有多少果子。
一棵樹要跳出一棵樹。甚至有時要站在另一棵樹下。
雨聲淋漓,我的采摘酣暢。任這些密而不宣的幸福,在我的心壁搖動萬千旗幟。
傘已形同虛設。在一個人的桑林,在一個人的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