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與變異
——基于網格控制的大學校園規劃

文／楊 勐 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院 碩士生導師 高級工程師 博士研究生王存媛 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院 碩士研究生

引言

20 世紀末，我國進入知識經濟時代，為了應對國際新機遇和新挑戰，國家對科技和教育的投入和人才培養的需求不斷增加。在這一過程中，大學產業迅猛發展，師生數量急速上漲，大學校園也同步進行了合并、擴建、新建等大規模的建設熱潮。隨著國家教育機制的健全，人才培養模式的轉變以及校園規劃理念的升級，以往的大學校園規劃逐漸暴露出各方面的問題，新時代的校園規劃需要創新理念進行指導。

1 當代大學校園的發展背景

1.1 從“剛性”規劃到“彈性”校園

在大學校園快速發展的時期，我國出現了許多占地面積巨大，力求一次性規劃成型，在短時間內實現最大化使用要求的“剛性”速成式校園。雖然這種校園能滿足培養大量人才的需求，但其規劃已經不符合現代教育模式的要求，存在許多不可調和的問題。例如校園規模擴大與土地緊張之間的問題；單一功能的教學建筑和復合化功能要求的矛盾問題；功能導向的規劃理念和人性化使用之間的問題等。“剛性”規劃最根本的問題在于缺乏“生長”特性，無法適應校園長期發展的動態變化需求[1]。

“生長”原先是生物學概念，指“生物體或細胞從小到大的過程”[2]。在其被賦予了社會學概念之后，“生長性”有了新的解讀方式。當下的大學校園可以看成是一個動態生長的有機體，其生長的每一個階段都是獨立的、完整的，同時又是承上啟下的，相應的校園規劃結構也應該是分期建設的、彈性的、可生長的。這種“彈性”校園既可以適應校園空間未來發展的不確定性，又能使校園空間在合理的生長秩序下持續發展。

1.2 新時代的教育理念與校園發展態勢

在知識經濟的宏觀背景下，高新技術、新興學科和先進理論已經逐漸成為我國高等教育的重點關注方向，現代教育理念也發生了全方位的轉變和升級。首先，教育目的由培養單一人才轉變為創新復合型人才；其次，教育方式由單向灌輸式教育轉變為互動式教學；最后，教育內涵也從被動、片面式教育轉變為多元自主、全面育人[3]。

大學校園作為高等教育的主要陣地和物質載體，其發展必然受教育理念轉變的影響。在校園的發展過程中，整體態勢體現為從以往重“量”的外延式發展轉變為重“質”的內涵式發展。一方面，大學的功能內涵日益豐富，大學校園與城市、社會的關系變得更加密切；另一方面，大學校園規劃朝著集約化、復合化、彈性生長的方向發展，以滿足大學可持續發展的長遠需求。綜上，當代大學校園的規劃與建設應該探索一條符合現代教育理念的校園規劃方法和理論體系，以適應新時代校園發展內涵和功能需求。

2 網格控制與規劃秩序

新時代高校的發展背景要求校園必須具備“生長性”。校園要“生長”就必須具備“根”和“枝”。“根”是校園空間發展的生命源，是彈性的母題；“枝”是校園空間發展的生命線，是生長的結構。網格控制法同時具備了以上兩種生長特性，是符合彈性校園發展目標的規劃手法之一。筆者近十幾年所參與的三個大型校園規劃設計項目（分別是2003 年西安電子科技大學新校區、2011 年北京中醫藥大學良鄉校區和2018年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天目湖校區）延續了彈性生長的規劃理念，針對各自的場地條件和實際情況選取不同大小的網格結構，對校園空間進行高效集約的設計，共同探索大型綜合校園空間結構的適應性設計策略。

2.1 單元結構

規劃結構采用“化整為零”的方法，將建筑組群劃分為若干個單元結構。單元結構如生命體的細胞單元，是校園空間發展的 “根”。單元結構往往體現在具有相同或相近功能的建筑組團，如教學組團、實驗組團、生活組團等，具有一定的彈性和靈活性，能隨著校園發展而動態調整。

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天目湖校區規劃設計方案中，生活區宿舍組群是由規模一定、形態方整的四合書院單體結構排列組合變化而成（圖1）。每個宿舍單元可以根據道路形態和網格結構進行錯位、平移、延展，從而形成大大小小的公共院落，為學生提供豐富的活動場所。該宿舍群區別于傳統學生宿舍，底層為共享開放的公共活動空間，利用連續的平臺和連廊將所有宿舍單體串聯起來，使得整個宿舍組群都處于統一秩序之下。此外，這種單元結構的布局方式具有一定的靈活性，可以根據未來發展需要增建相應的宿舍單元。

圖1 南航天目湖校區生活區單元結構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2.2 網格結構

網格控制線如枝葉一般，通過生長和交錯形成網狀的結構體系，從而實現單元結構有序生長。在大學校園規劃中，網格結構包括了道路網格結構和建筑網格結構[2]。道路網格是由若干縱橫道路交叉形成的，通過有形的、高效的交通系統對校園空間進行一次劃分。道路網格不僅是建筑單元的定位軸線，同時也是校園的發展骨架，可以隨著校園的規模擴大而調整。建筑網格則是通過無形的、模數化的母題單元對校園空間進行二次劃分。單元結構在網格的制約下縱橫發展，同時交叉形成豐富的院落體系，為學科交叉、師生交流、資源共享提供了特定場所。

網格一般由若干交叉的線組成，平面形式有矩形、六邊形、八邊形等，以矩形居多。網格尺寸通常由校園實際情況和校園規劃經驗決定，受紅線、日照間距、建筑尺度及人的使用需求等多方面因素影響。根據《城市設計：綠色尺度》，城市街區的宜人網格尺寸為70m×70m ～100m×100m。基于城市街區的人性化尺度，大學校園規劃在長久的實踐中也形成了適宜的網格模數（表1）。以教學組團為例，根據常規教室大小及走廊寬度，其進深一般為10m+3m。此外，結合層數（24m 以下的經濟層數為5 層左右）和日照要求（至少25m 間距規范要求），進深約為60m 左右，因此校園規劃常用60m×60m 作為基礎網格[4]。但在實際的校園規劃中，方案往往基于基礎網格和校園具體情況進行適當調整，如在沈陽建筑大學新校區規劃的投標方案比選中，中深建筑和GMP建筑的方案都采用了網格設計的手法，分別選擇了80m×80m 和75m×75m 的網格[5]。

表1 大學校園網格結構尺寸（表格來源：作者自繪）

3 局部變異與空間層次

雖然模數化的網格控制具有空間形態規整、生長秩序合理、設計高效集中等方面的優點，但容易使校園空間均質化、形式化、單一化。校園空間的局部變異可以打破均衡，形成焦點，豐富校園空間層次。因此，筆者參與的三個大學校園設計項目致力于突破網格結構的局限，尋求空間秩序之下的變異手段，試圖探索出一套“秩序與變異”的空間設計與認知體系。

3.1 復合巨構變異

面對用地日益緊張的現狀，高效復合的綜合體建筑是校園建筑的發展趨勢之一，其中包含了體量和組合形式都更為復雜的巨構建筑。教學巨構建筑通常由公共建筑串聯而成，與周圍其他建筑組團形成并聯關系，師生可以通過便捷的交通體系到達各個組團[6]。集約化的巨構組合建筑群不僅為師生交流、學科碰撞、信息共享提供了高效多元的學術環境，而且形成了校園個性化的焦點空間，是校園風貌的集中體現。

為了突破網格自身的單一性和均質性，同時避免校園主要分區的鐘擺效應，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從北至南規劃成“學生生活區-學科系群-核心教學區-學科系群-教師生活區”五大功能區并置的形態。其中核心教學區由教學樓、圖書館和實驗樓組成，以街區為設計理念，采用局部擴大網格結構的做法，通過建筑體塊的圍合、切割和穿插，形成開合有秩、收放有序的空間序列（圖2）。大小不一、功能各異的建筑體塊在大屋頂的籠罩之下化零為整，共同形成巨型的綜合體建筑。這組功能復合的巨構是校園的地標性建筑，以其高大宏偉的建筑群形象形成學校主入口的第一印象。

圖2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新校區核心教學區空間序列示意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3.2 虛中心變異

大學校園通常會呈現出豐富的圖底關系，但不協調的圖底關系可能會影響校園空間體驗性，例如集約型校園往往呈現高密度的圖底關系，師生的活動空間被極大地壓縮。面對這一問題，校園規劃可以采用局部或中心空心化的手段，將“圖”變為“底”，以達到釋放校園公共空間的目的。

在北京中醫藥大學良鄉校區項目中，校園規劃方案在容積率的限制條件下沒有選擇高密度的“滿鋪”做法，而是采用“中心綠帶+局部高層”的做法。集約化的規劃布局既能滿足容積率的要求，又能解決場地被城市道路分割的現實問題，加強了校園整體性。建筑組團沿校園中心綠帶周邊布置，依據網格結構形成橫平豎直的有序肌理。在“針灸校園”的理念指導下，中央的綠化帶在校園生命體的特定“穴位”布置小尺度的小品建筑，同時設計了“經絡”式曲線景觀步行長廊，形成了校園主體活力帶，成為師生學習生活和社交的重要場所（圖3）。

圖3 北京中醫藥大學良鄉校區中央綠帶設計示意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3.3 局部造型變異

建筑群的外觀造型通常是使用者對于校園印象的第一判斷標準，大多數通過網格規劃的校園能產生強烈的韻律感和節奏感，但過多的重復會給人以單調無趣的審美體驗。因此，校園的立面造型設計不僅要考慮建筑自身模數化生成的內外關系，而且要立足于校園歷史文化和地域特點，提取獨特的造型元素，在整體協調的建筑群造型中發生局部變異，從而組合形成特殊的校園印象。

南航天目湖校區方案圍繞中央湖水展開布局，通過主環路將校園建筑分為內外兩圈，其中公共教學樓、行政樓、圖書館等功能布置在內圈，生活區、體育運動區、產業區等功能布置在外圈。建筑組團基于網格結構進行有序的組織和排列，同時引入大大小小的院落，形成典雅的書院布局。為了打破網格和模數化帶來的固有印象，近水的內圈建筑結合傳統江南水鄉特色，采用了平坡結合的現代屋頂做法。建筑臨水面形成連續的山形界面，玻璃之外利用格柵形成二次界面，營造出曖昧模糊的立面觀感，如同江南煙雨之下的山水畫卷（圖4）。此外沿水建筑組團通過景觀、建筑一體化設計形成開放的“校園客廳”，為師生提供交流、學習、活動等多元復合的共享活動空間。

圖4 南航天目湖校區近水內圈建筑立面實景圖（圖片來源：作者自攝）

結語

隨著知識經濟的到來，國家高等教育理念不斷地進行轉變和升級，大學校園的規劃建設理論和策略也隨之發生變化。基于可持續發展及彈性生長的校園規劃理念，筆者以自身的項目實踐經歷總結出一套“秩序與變異”的規劃設計導則，通過層層遞進式的策略實現完整的校園空間規劃。基于網格控制的校園規劃設計策略主要包含六個步驟：（1）通過置入合適的模數化網格體系對校園整體進行秩序把控；（2）在網格體系中滿鋪實體建筑單體或組團；（3）在“實”的校園底圖上有機置入虛的綠化及公共空間；（4）根據基地環境及具體要求，在校園中因地制宜地置入校園主環路；（5）為了打破網格體系單一化和均質化的缺陷，局部置入變異因素，豐富校園空間層次；（6）通過合理地布置教學區、生活區及體育運動區，實現各功能區組團之間形成既緊密又獨立的聯系。此外通過預留校園發展用地，為校園的遠期規劃提供彈性空間。

雖然以網格結構作為設計手段的方式并不少見，但能真正落實并且與基地環境相契合的設計項目少之又少。面對情況各異的基地條件，筆者利用靈活的網格結構約束校園的規劃結構，以局部變異突破網格局限，目的在于探尋一條適應性強、具有可操作性的校園規劃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