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華
“與我無關。”黃毛從警車上被帶下來,嘴里還在大聲嚷著。
“啥與你無關?”老石抓著黃毛的衣領,一邊將他往詢問室里“請”,一邊問道。
“你們調查的案子。”黃毛扭頭望著老石說。
“你咋知道我們找你就是為案子?”老石推開了詢問室的門。
“你們用專車把我帶到派出所,不為案子還能為啥?請我吃飯也應該在飯店啊。”黃毛一屁股坐到詢問室的那張椅子上,嘴里嘟囔著。
“只怕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吧。”老石盯著黃毛說。
“反正與我無關。”黃毛牙關緊咬,翻來覆去還是這句話。
老石冷笑兩聲。被警車“請”到派出所來的人,有幾個會像竹筒里倒黃豆,痛痛快快交代的,還不都是“四步走”:先是死不開口,接著拼命抵賴,然后避重就輕,最后實在沒辦法了,才會像擠牙膏似的,一點一點地交代案情。這些,老石早已經習慣。
對黃毛,老石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老熟人了。僅僅被他親自“請”到派出所來,就起碼有七八次了,經他手把黃毛送到看守所,也應該有三次了。案由全都是同樣的:盜竊。贓物從狗羊雞鴨,到電動車、人民幣,什么都有,這方面,黃毛從不挑食。用黃毛自己的話說,看到了,他手就癢,千方百計,也要把它們弄到手,直到那些東西變成鈔票,裝到口袋里,他才會安逸幾天,可也就是那么幾天而已,待到那幾張人民幣全都“喝”到了肚子里,他又會故技重施。真正應驗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那句老話。
對眼下正辦著的這起案件,老石一點兒也不著急,前期的偵查取證已經全部到位,就差黃毛的口供了。對付黃毛這樣的慣犯,準備工作一定要做充分,夾生飯,傷胃。
黃毛坐在那里,腦袋耷拉著,一副要入定的樣子。既然黃毛對自己的了解,就像自己對黃毛的熟悉一樣,老石知道,這個時候比的就是定力。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點著。瞇著眼睛,透過煙圈,老石看著黃毛,一言不發。有時,不說話比喋喋不休更有威懾力。
“要我說可以,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終于,還是黃毛先沉不住氣。
老石仍舊沒說話,右手兩指間夾著香煙,靜靜地盯著黃毛,看他這次又耍什么花樣。每次被抓后,黃毛都會提出各種各樣的條件,不知這次他又會說啥。
“能讓我把麥子收完,再把我送進去嗎?”黃毛看著老石說,“正是節骨眼上呢。”
“田里的麥子會與你有關?”老石瞟了黃毛一眼,說道。黃毛的話,有一半倒真是對的。眼下,正是農村一年中最忙的時候,田里的活計一樣接一樣,收、種、管,哪一樣都不能落,所謂“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說的就是這辰光,老石在鎮農機站當站長的愛人,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回家了。可要說黃毛會向田里伸腳,那太陽真要打西邊出來了。黃毛的老婆早就和他離了婚,女兒正上初中,黃毛地里的活計,全是他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在干著。
“以前是與我無關,可我媽今年剛做了手術,還不能干重活呢。”黃毛眼睛轉了幾轉后,回老石道。
“你真會到田里去干活?我看你是變著花樣,想在外面多快活幾天吧?”老石說。
肚子里的那點花花腸子一下子被老石戳穿,黃毛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可他嘴里還是禁不住嘀咕道:“就知道你不會同意的,難怪外面的人都說你是冷血動物,一點人性都沒有。”
老石樂了:“這一點我倆倒很像,做起事來,都是六親不認。”黃毛聽出了老石的話外之音。黃毛這次偷的是他堂叔的一輛電瓶車。堂叔開著剛買不久的電瓶車去田里收油菜,電瓶車支在田埂上,一眨眼,就被黃毛“順”走了。兔子不吃窩邊草,在黃毛這里不適用。
見老石已經捅破,原本還心存僥幸的黃毛,知道再也瞞不住了,他嘆了口氣,說:“不和你們玩了,我全都告訴你們吧。”
老石和搭檔小王一起,把黃毛送到看守所羈押好,剛回到所里,就遇上準備出門的所長。所長叫住老石說:“你給我說的事我已安排好了,明天凌晨,大家就去把黃毛家那兩畝小麥給咔嚓了。”他指了指老石和小王,又說:“你倆就不要去了,這兩天辦案,你們辛苦了。”
老石沒說話,噔噔噔上了樓,邊走邊掏出手機……
第二天,老石趕到所里開晨會,還沒跨進會議室,就聽到了所長的大嗓門:“……凌晨五點鐘,我們到黃毛家田里一看,田里哪還有一棵麥子,問黃毛媽,她說是昨晚我們派出所的人帶著農機站的收割機把麥子收了。到底是誰讓我們白跑一趟?”
“與我無關。”老石一步跨進會議室,甕聲甕氣地說道。
“啥與你無關?”所長問。
會議室里轟地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