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丙緒
善爺被撞倒了。
善爺一面死死地拽著姑娘朝霞般的連衣裙,一面怒視著小伙子吼道:“瞎了!沒長眼!”
身穿綠色短褲、雪白T恤衫的小伙子哀求道:“大爺,對不起。剛才接到電話,說俺娘心臟病犯了,被抬上了救護車。大爺,她是俺妹妹,俺倆急著到醫院去。大爺,你要是沒啥事,請放開手,讓俺倆走吧。俺是何家莊的,名叫何怡然,你要是有事,就讓人到何家莊找俺,要多少錢都行。你要是記不住俺的名字,就打聽俺的小名,俺小名叫蒜錘兒,俺村三歲小孩都知道。”
“沒啥事,今后騎車要注意,快去吧!”
小伙子騎上嶄新的電動車,帶著“妹妹”,風馳電掣地走了。
剛才,善爺覺得沒啥事,過了會兒,卻疼痛難忍,爬不起來了。
善爺被送進醫院。
善爺的右腿折了。
善爺的兒子要去找小伙子,善爺說:“現在別去,他娘知道兒子闖了禍,病情會加重的。”可是,兒子瞞著爹去了,回來后,說:“爹,醫院心血管內科沒有何家莊的婦女住院。”
“說了不叫你去,你怎么不聽話?”善爺長嘆了一聲,“可能是縣醫院治不了,轉到市醫院了,也可能是去世了。唉,心腦血管病,危險啊!”
善爺出院了。
兒子說:“爹,咱既受疼又花了那么多錢,太便宜了那小伙子,我找他去!”
善爺怕兒子到小伙子家里說過頭話,也怕兒子獅子大開口訛人家,更怕兒子跟人家打吵起來,就說:“這事兒,你就別管了,過兩天,爹去,讓他們家里人看看爹的腿。”這時,兒子公司領導來電話,要他馬上去廣州出差,他拿了些東西就走了。
善爺右腿下半部分的褲管是空的,走路拄著單拐。
善爺乘出租車來到何家莊,問了很多人,都說村里沒有叫何怡然的人,也沒人小名叫蒜錘兒,倒是有個小伙子小名叫蒜臼。
善爺找到蒜臼,可一看,這個小伙子黑乎乎的,是個矬胖子,土里土氣的。善爺這才知道自己受騙了,因為他要找的小伙子是個“白凈,高挑個兒,干凈整潔”的帥男。
善爺氣得渾身哆嗦!
善爺是個閑不住的人,可是,打工沒人用了,就在小區臨街的地方租了間門市,烤起了燒餅。
善爺留心來往的人,想抓到小伙子,可是,三年過去了,還是不見人影。
善爺姓常,名小善,他的名字是位小學老師根據“勿因善小而不為”給起的,老師教育他從小就要做善事。如今,他七十拐彎了,人們都尊稱他“善爺”。
善爺烤的燒餅,燒餅芯放的香油多,表皮的芝麻密密麻麻,火候恰到好處,吃起來又香又酥,買燒餅的人常常排起長隊。
最近,由于面粉、香油、芝麻等漲價,善爺的燒餅由原來的九角一個漲到了一元一個。
這天中午,一個老大爺買了兩個燒餅,給了善爺一元八角,轉身走了。
一個年輕婦女買了十個燒餅,掃了一下微信,付給善爺九元。
善爺說:“一個燒餅一塊錢。”
婦女說:“剛才那位老大爺買了兩個燒餅,明明給了你一塊八,不是九毛一個嗎?”
善爺剛要開口,婦女后面的一個中年漢子說:“確實是一塊一個。那位老大爺是這個小區的空巢老人,他也喜歡吃善爺的燒餅,可自打燒餅提價后,老人就不再來這里買,而是穿過馬路,”他指指對面不遠處一個燒餅店,“到那里去買。那里的燒餅,原來是一個八毛,現在是九毛。老大爺的腿腳不好,有一次,穿過馬路時,險些被過往的車輛撞著,善爺就找到老大爺,告訴他,你買燒餅,還是一個九毛。”
那婦女又掃了下微信,點點頭說:“對不起。”
善爺拄著拐站起來,和氣地說:“不知者不怪,要是沒有一塊錢,也讓你拿走。”
這時,善爺看到那個撞他的小伙子站到了中年漢子后面,說來也巧,善爺的兒子剛好來給爹送水喝。善爺跟兒子嘀咕了一句,兒子就一個箭步沖到小伙子面前,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小伙子的衣領。
小伙子問:“你要干啥?”
善爺走到小伙子面前,怒目圓睜,大聲說:“小伙子,你撞了俺,還用假名欺騙俺。你看看,俺被你撞得少了一條腿!”
圍觀的人多起來。
小伙子有些慌神,他不知道這個烤燒餅的是被他撞倒過的人,更沒想到會撞折人家一條腿。
小伙子很快鎮靜下來,說:“大爺,你認錯人了,俺從來沒撞過人。”
善爺吼道:“你就是剝了皮,俺也認得!”
小伙子盛氣凌人:“現在是法制社會,不許誣賴好人!你說我撞了你,有目擊證人嗎?”
善爺火冒三丈:“小伙子,那時四周無人,俺沒有證人,也沒看到你的車牌號是多少。不過,為人要有良心啊!”
這時,一個姑娘走到善爺面前,說:“大爺,你看我是誰?”
善爺打量了她一下,說:“哼!你不是他妹妹嗎?”
姑娘說:“不。我原來是他妻子,撞你那天,是我們結婚第六天。后來,我們離婚了。”
小伙子吼道:“臭娘們,俺不要你了,咱倆沒關系了,你來干啥?”
姑娘蔑視地朝小伙子臉上啐了口唾沫,說:“是俺嫌你是人渣,才跟你離婚的。”然后轉身跟善爺說,“大爺,告他吧,俺當證人!”
突然,一個虎背熊腰、染著黃發的小伙子,撥開人群闖進來,指著善爺兒子喊:“放開他,不放,我就報警了!你知道他爸是誰嗎?”
善爺一聽小伙子父親的名字,先是一驚,繼而毫不示弱地吼:“報警?你快報啊!你要不報俺就報!小子,告訴你,不管他爹是誰,俺也要告他!”
圍觀的人喊聲如雷:“對,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