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貨有味

鄭國麗

有天，我特想做碗湯飯“淡個嘴”（新疆方言，為“解饞”之意）。

我挽起袖子，先用溫水和面，將揉好的面團切成條，擺在盤子里，表面刷一層油醒面；?將切好的牛肉片下油鍋煸出香味，翻炒時依次加入切成丁的西紅柿、洋蔥和土豆；待土豆燒至六成熟時加水，水沸騰后，將之前醒好的條狀面按扁，捏拉成薄薄的面片，掛懸在手腕處；?揪下小面片，一片片投入湯中，最后撒上切成段的毛芹菜就大功告成了。

這就是新疆人所說的“湯飯”，名稱中有“飯”，?卻沒有一粒米。新疆湯飯，有牛肉打底，土豆綿軟，?面片筋道，毛芹菜脆嫩，西紅柿增添了紅潤的色澤和微酸的口味。按說它色、香、味俱全，最適合寒冷冬日，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么。略加思索，?答案是：如果有野蘑菇就完美了。

還記得我第一次去巴音布魯克游玩時的情景。附近的小鎮，許多飯館門口都掛著好幾條褐色的干蘑菇，招牌是“野蘑菇湯飯”。挑了人多的那家，進去品嘗了一碗，果然是好吃得讓人忘乎所以。當地人說，野蘑菇是生長在天山腳下的羊肚菌，比肉好吃，營養豐富，雪水滋養出它獨特的風味，晾干后風味聚集濃縮，是提香增味的佳品。

說起來，人工種植的蔬果能滿足人們的口腹之欲，但不可否認的是，一些野生植物因為吸風飲露，汲取了天地精華，不僅有勃發的生命力，更有著妙不可言的味道，給人味蕾最深的記憶。這些生長在大自然中的植物，人們叫“山貨”。

春天的伊犁河谷綠草如茵，開滿了野蘋果花，空氣中彌漫著花香。我有幸吃到過用這種野蘋果熬出來的果醬，是好友娟送給我的。她是當地人，秋天會去撿拾野蘋果。她說，?這些野蘋果其貌不揚，吃起來口感也比不上超市賣的，但熬出來的果醬特別好吃。

我見過她熬野蘋果醬的視頻：切好的蘋果肉放入搪瓷盆里，加入一些水和少許蜂蜜，?大火燒開后轉小火熬煮，并用木勺不停攪拌；?蘋果肉從軟爛至煮化，表面“咕嘟嘟”地冒小氣泡，熬到果醬變得細膩黏稠、透亮柔滑就可以關火了；最后擠幾滴檸檬汁，即成。

野蘋果醬的口感綿密扎實，?酸甜味濃郁純正。我喜歡用它來涂抹列巴片，?或者拌在酸奶里，有時也泡水喝。可以說，?它的吃法多多，且在每一種吃法中的表現都很出色。

今年初夏，我去外地出差3?個月。接到通知，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今年我吃不上阿魏草了。據說阿魏草可藥食兩用，既可治胃病，?又能入饌。阿魏草有一股子濃烈的異香，不喜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愛的人在心頭念念不忘，我就是后者。聽說阿魏草喜陰，生長于戈壁灘和荒山。這些年我也刻意去尋找過，?但均無果。好在每年5?月，在我生活的小城的幾處固定點位上總能見到它們的身影，這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阿魏草的莖葉呈淡綠色，表面有一層淡淡的絨毛。它們與紅燒肉是絕配，肉小火慢燉，?溢出的油脂將切碎的阿魏草煨得香軟，同時肉也浸染了植物的氣味。這兩種食材搭配在一起，成就出別樣的美味，特別下飯。這種一年一期一會的美食，是大自然的饋贈。

天賜的美味，總是令人倍感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