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
我從小在黑龍江長大,見慣了蘑菇、木耳、松子、榛子等山野之物,說起來也稀松平常,人家提起這就是所謂“山珍”時,我居然有點大驚小怪。轉而細想,這些東西是真的山珍,小雞燉蘑菇中的榛蘑至今無法人工培植,人工培植的木耳倒是吃過,但觀感和口感都不值一提。有一年春天,幾個朋友驅車去伊春采風,中午時分到達位于小興安嶺南麓的朗鄉林業局。朋友提議吃一頓山野菜,既然來到了大山里,我以為的山野菜就是新鮮的蘑菇、木耳之類,然而這實在是一次遲到的啟蒙。
山里的小店上菜不講究順序,哪道先熟就端哪道上來。第一道菜我脫口而出:“蕨菜炒肉絲!”?店小二笑了,說這道菜叫“猴腿”。我問哪兩個字,?他告訴我是“猴子”的“猴”、“大腿”的“腿”。可是,明明就是蕨菜的樣子,難道是蕨菜的俗稱??小二無比驕傲地說:“蕨菜哪里都有,猴腿只有我們大小興安嶺和長白山一帶的大山里才可以見到。”那到底有什么差別呢?他嘿嘿一笑就走了。再來上菜時手里拎了兩根新鮮的猴腿,他指著紫色莖上的絨毛說:“看!你能不能想到猴子腿?
而蕨菜沒有這么明顯的毛呀!”我一看,恍然大悟,眾人哈哈大笑,也有如我一般被啟蒙了的。
小二轉身離去,又回頭告訴我們:剛放下的菜是東北第一山珍!定睛看時完全不知所以然,?因為是掛糊后油炸的,看不到本來面目。像這樣的芽葉類掛糊我從未感受過,夾起來輕輕咬一口,?有濃濃的山野風味。朋友說這道菜他知道,叫“刺老芽”,既有食用價值又有藥用價值,有一些微量元素含量比人參高,才有了“東北第一山珍”?之美譽。這么一說我倒是聽說過的,仿佛也見過,?可一時想不起長什么樣子。朋友說:“好辦,咱們再加一份刺老芽蘸醬?!”原來還可以如此接地氣!蘸醬在東北絕對算得上原生態,東北大醬如同四川的花椒、山西的醋,大蔥黃瓜小青椒、白菜蘿卜酸菜芯,都能拿來蘸醬吃。這回上的刺老芽就是“本尊”了,用水焯的,在白瓷盤里碼了幾層,每一株都青綠青綠的,很好看。想起我在市場上的確見到過,也許當時機緣不成熟,也許此時機緣終于來了,才會這么正式地見面。醬是升級版的炒雞蛋醬,堪稱頂級標配。清新的口感,?有一絲山野的微苦,又余香不絕,配上一碗東北大米飯,這才是采風的意義……
還需介紹一下那一餐的葷菜,小雞燉蘑菇眾所周知,柳蒿芽燉排骨我卻聞所未聞。排骨可煎、燉、蒸、煮、烤,而這次燉的搭檔實在不俗——?柳蒿芽,名字就透著山野里村姑般的樸素,似乎還有裊裊婷婷之意,但其味苦。這二“味”的聯袂登場,柳蒿芽解了排骨的油膩,排骨平衡了柳蒿芽的清苦,了解當地飲食習慣的朋友說,算不上混搭,屬于傳統烹飪方法。
后來每到春天,運氣好的時候,在我家附近的菜市場能遇到從山里販運來的山野菜,我燒過刺老芽炒雞蛋、柳蒿芽蘸雞蛋醬,也涼拌過猴腿……還在當季買過大量猴腿,即便“猴毛”很難清洗,卻樂此不疲;汆后晾涼,放在冰箱里冷凍,等到冬天蕭瑟之際拿出來炒肉絲,舉箸之際,?隱約還能想起上一個春天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