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海碗

裴文兵

青石村有位村民叫羅大輝，一向游手好閑。這天，他準備去鎮上一趟，經過村口時，看到村民羅山峰正低聲下氣地與鄰居林三栓說著話。羅大輝停下腳步，聽了幾句明白了，羅山峰正在向林三栓借錢呢！

羅山峰喜歡賭博，手頭經常缺錢，向別人借錢很平常。只見林三栓挺直腰桿，直言不諱地拒絕：“羅山峰，不是我不愿意借給你，我是擔心你還不上啊！”羅山峰卻說：“三栓，我有一件古董呢！我爺爺傳給了我爸，我爸臨死前又傳給了我，可見它有多貴重。走，我給你看看我家那件古董！”

聽到這里，羅大輝不禁心頭一樂，羅山峰肯定是在扯謊，他怎么會有古董？就是想蒙騙一下林三栓，把錢借到手呢！

羅大輝從鎮上逛完，回到青石村時已是中午。經過林三栓家門前時，他看見林三栓正悠閑地喝茶，于是隨口問：“三栓，你借沒借錢給羅山峰？”

林三栓回答：“借了，我借給他五千塊呢！”

羅大輝譏諷地說：“你就不擔心他還不上？”

林三栓滿不在乎：“羅山峰說了，如果他真的還不上，就把他的那件古董賣了，還上我的債。”

羅大輝好奇地問：“三栓，那是啥樣的一件古董？”林三栓回答：“一只大海碗。”

羅大輝追問：“你咋就相信那是一件古董？”林三栓實話實說：“剛開始，我也不相信羅山峰有古董，但到了他家，見到那只大海碗，并親耳聽到羅山峰說大海碗傳到他手中的經過之后，我就不得不信了……”

原來今天上午，羅山峰領著林三栓回家，打開了櫥柜上的一把大鎖，從櫥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包裹了好幾層紅綢布的東西。揭開紅綢布之后，一只大海碗便呈現在林三栓的眼前。林三栓也不懂這到底是不是古董，羅山峰說三年前，他父親過世時，鄭重其事地把大海碗交給了他，并說一定要好好保管。父親還說，大海碗是當年分家時，羅山峰的爺爺特意交給他的。

當時，羅山峰隱隱覺得這只大海碗肯定是一件非常值錢的寶貝，他正要問清楚時，他父親已經咽氣了……

聽完羅山峰的話，林三栓就相信了大海碗確實是一件古董，于是，借給了羅山峰五千元錢。

羅大輝有點吃驚，想不到林三栓還有這種寶貝。來到自家的門前，他正要進屋，忽然間反應過來，自言自語地說：“羅山峰的爺爺，不就是我的爺爺嗎？我爺爺的古董憑什么只給了我叔叔一個人，然后便宜了羅山峰？對，那只大海碗也有我的份兒！”說著，羅大輝急忙掉頭往羅山峰家走去。

原來，羅大輝的父親與羅山峰的父親是親兄弟，羅大輝與羅山峰是堂兄弟，而羅大輝的父母也已經過世。

一腳踏進羅山峰家的大門，羅大輝沖著剛吃完午飯的羅山峰說：“山峰，聽說你有一只大海碗，是件古董，能不能拿出來，讓我飽一飽眼福？”

剛才在路上，羅大輝已經想好了一條“智取”大海碗的計策：如果他一開口，便提出將那只大海碗賣了，然后分一半錢，一向蠻不講理的羅山峰肯定不會答應；而如果他說自己只想飽一下眼福，羅山峰應該會把那只大海碗取出來給他瞧瞧，到那時，他便緊緊地攥在手里，再提出分一半的要求，羅山峰想不答應都不成了！

沒料到，羅山峰張嘴就說：“羅大輝，我沒有向你借錢，憑啥給你看我的大海碗？”

羅大輝耐住性子，可任他如何請求，羅山峰就是不肯答應。

羅大輝終于忍不住了，說：“羅山峰，實話對你說吧，今天我是來跟你談判的，那只大海碗也有我的份兒！”羅山峰也急了，跳著腳說：“那是我的古董，憑啥有你的份兒？你做夢去吧！”

說著，羅山峰一把將羅大輝推出了屋子，然后關了門。羅大輝在屋外跳著腳罵：“羅山峰，這事兒我跟你沒完！你爺爺也是我爺爺，他的古董當然也有我的份兒……”

從此，羅大輝便天天纏著羅山峰，但羅山峰根本就不理睬，好幾次，兩人竟然差點動起了手。這事很快就被村民們知道了，并且越傳越遠。

一個月后的一天上午，羅大輝又去羅山峰家糾纏，進了屋，卻見屋內空無一人，他頓時心頭一喜，直奔羅山峰的房間。這些天里，他早就動了心思，想找個機會把那只大海碗偷過來。

羅山峰的房間里果然有一個櫥柜，櫥柜上掛著一把大鎖。羅大輝找來一把老虎鉗子，動手撬起鎖來。

誰知，剛撬了兩下，背后忽然響起羅山峰的一聲大喝：“好你個羅大輝，竟然趁我不在家，偷我的古董，看我怎么收拾你！”剛才，羅山峰是在自家的菜園里鋤草，從菜園回來一進房間，便看見了正在撬鎖的羅大輝。

兩人針尖對麥芒，立刻吵了起來，都覺得自己占理。到后來，兩人竟挽起袖子打了起來，從屋內打到了屋外。村里的鄰居們見了，紛紛前來拉架，左拉右拽的，總算將羅大輝和羅山峰兩人分開了，但他倆仍然跺著腳對罵。

這時，一輛出租車忽然在羅山峰家的門前停了下來，一位滿頭白發的老者下了車。大家一看，老者是羅大輝和羅山峰的姑父程老漢。程老漢住在鎮上，今年已經八十多歲，身體卻很硬朗。

這些天羅大輝與羅山峰為了那只大海碗鬧得不可開交一事，傳到了程老漢的耳中，今天程老漢趕到青石村，打算勸解一下。

羅大輝連忙說：“姑父，這事您可得給評評理啊———羅山峰，他不地道啊！”

羅山峰也開了口：“這個羅大輝，膽子真是太大了，姑父，您可要狠狠地說說他啊！”

卻見程老漢把手一擺，大聲說：“你們兩個不爭氣的東西，竟然干出了這么丟人現眼的事情，可把我給氣壞了！那只大海碗，根本就不是什么古董啊……”

原來，五十年前，羅大輝、羅山峰的爺爺，給羅大輝的父親與羅山峰的父親分家，分給他倆一人一大罐子香油。那兩只罐子從外觀上看是一模一樣，但羅山峰的父親心細，他發現自己罐子的罐壁比羅大輝父親罐子的罐壁要薄一些，這就意味著，自己分到的香油比對方的多，于是，他就用分家分到的大海碗，舀出一碗香油給了羅大輝父親。

羅大輝父親一番推讓后收下了香油，又還了羅山峰父親一海碗芝麻。為著一碗香油和一碗芝麻，親兄弟得以好了一輩子，在世時，他倆一直相互幫助、相互扶持。羅山峰的父親一直珍藏著這只大海碗，臨終前把大海碗當作“傳家寶”交給羅山峰，不是說這碗多值錢，是想說親戚間要互諒互讓、團結和睦，但遺憾的是，他沒來得及說清楚便去世了……當年分家時，程老漢也在場，因此對此事一清二楚。

羅大輝與羅山峰聽得目瞪口呆，原來是這樣啊。程老漢不再多言，長嘆了一聲，上了出租車，回鎮上去了。

羅大輝和羅山峰垂頭喪氣，正要各自回家，這時林三栓大踏步走了過來，他已經知道羅山峰的大海碗不值錢了，便追著要賬：“羅山峰，今天說啥，你也得把那五千元還給我！”

羅山峰哪里有錢，支支吾吾說不上話來，倒是羅大輝念及父輩的和睦，主動說：“這錢我替你還吧，等你有錢了再還給我。不過，你可別再賭了啊……”羅山峰看著堂哥連連點頭，十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