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隱夜宿“兩頭門”

尹子衿

羅隱是晚唐著名詩人，由于十多次進士試都名落孫山，就隱居在家鄉。這一年，鎮海節度使錢镠招賢納士，羅隱聽說后啟程前往杭州，想謀個一官半職。

這天傍晚，羅隱路過剡溪地界，想找個客店借宿一晚，看到前面燈火明亮，就沿著大路走過去。這里開了一家駱家大店，掌柜的姓駱，住的客人并不多。見羅隱到來，駱掌柜仔細打量，見他相貌丑陋，破衣爛衫，跟個叫花子一樣，心里直犯嘀咕。他正猶豫不決，他老婆說話了：“店里客滿，你到別處吧。”

無奈，羅隱又走了二三里路，見前面又有一片燈光，急忙過去敲門。這也是一家客店，叫駱家老店，掌柜的是位老婆婆。老婆婆倒不嫌棄他衣著破爛，不過客房都滿了，她就摘下兩扇門板，放到堂屋地上說：“客官，你只能睡這里了，不過你也不用付錢。”說完，又拿出飯菜讓羅隱吃。

羅隱十分感動，問老婆婆為什么這么大歲數，還要一個人開店。

老婆婆嘆口氣說：“我夫家就是開店的，姓駱，可他死得早，只留下一個獨子。我靠開店把孩子養大，娶了妻子，可他性子太軟弱，老婆卻是個母老虎。吃飯的時候，母老虎專門吃魚身，只留給我魚頭，我抱怨了幾句，母老虎就變了臉，拉著兒子在前面又開了一家店，叫駱家大店。”

羅隱明白了，自己之前去的那家，就是駱家兒子兒媳開的。這天晚上，他躺在兩塊門板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想老婆婆歲數越來越大，該和兒子兒媳和好才對。怎么辦呢？他摸摸身上藏的一個盒子，有辦法了。

這話還得從民間流傳的羅隱傳說講起。因為羅隱滿腹才華又屢試不第，他就寫了很多譏諷詩，很是“毒舌”，又因為太窮，結果民間流傳他是“金口玉言乞丐骨”，不論他說好說歹，都會實現。至于他懷里的盒子，里面是一顆夜明珠，羅隱祖上曾是名門望族，夜明珠是祖傳的，他本想拿到杭州送給錢镠做見面禮。

天還沒亮，羅隱就起來了，走到駱家大店外面，等候機會。不多時，駱掌柜走了出來，他家門外開著一叢芍藥花，他俯下身去觀賞，冷不防一只蜜蜂撲面而來。駱掌柜急忙撲打，蜜蜂繞了個圈又飛走了。

見此情景，羅隱就以蜜蜂為題，吟詩一首：“不論平地與山尖，無限風光盡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為誰辛苦為誰甜。”

駱掌柜粗通文墨，聽了不由一驚，好詩呀，雖然語帶譏諷，可是說出了老百姓的心聲，此人了不起。他這才抬頭打量來人，見是昨天閉門不納的客人，便問：“這位秀才，高姓大名？”羅隱直言不諱：“我姓羅名隱。”原來就是那個“金口語言乞丐骨”呀，萬一說出不吉利的話，后悔就來不及了，駱掌柜急忙轉身就要關門。羅隱忙說：“我是來報喜的，前村那家駱家老店，是你母親開的吧？”“是啊，怎么了？”

羅隱想起自己懷里的夜明珠，就信口開河：“駱家老店藏明珠，越開越旺造新屋。”駱掌柜聽了心花怒放，他性格雖懦弱，卻是個孝子，聞言就要去看老母親。不料這時候他老婆出來了，說：“什么明珠不明珠的，我才不信。”

駱掌柜告訴她：“這是羅隱說的，他是金口玉言。”他老婆還是不信：“那我去你娘家里看看，你娘家里真有明珠，我就磕頭道歉，不然的話，這羅隱就是個騙子。”說完，就回屋換衣服，準備去駱家老店。

站在一旁的羅隱叫苦不迭，他本想說老婆婆家藏明珠，不是真有明珠，只是讓兒子兒媳看在明珠的分上，從此孝順老娘。沒想到她兒媳性情暴躁，這就要去看明珠，老婆婆又拿不出來，要是起了爭執，年邁的老婆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思量多時，羅隱一跺腳，算了，我這禮不送了！

羅隱又回了駱家老店。這時候老婆婆在打掃客房，那兩扇門板還放在原地。羅隱掏出放夜明珠的盒子，偷偷塞到了門板下面，又怕別人拿走，還喊了一句：“老婆婆，我走了，快收拾你家的門板吧。”

幾天后，羅隱來到杭州，面見錢镠。這時候錢镠家門庭若市，很多人都來求官，個個都帶著禮物。羅隱苦笑一聲，自己只能空手登門了。

錢镠對羅隱的才名早有所聞，見他投奔自己十分高興，不過他第一句就問：“羅秀才，可有禮物帶給我？”

羅隱抖了個機靈，說：“禮物嘛，有二，明月與清風。”

錢镠大笑：“這就對了。我現在缺的就是清正廉潔之人，如果你帶來禮物，我反而不用你。看來錢塘縣令一職，非你莫屬啊。”就這樣，羅隱成了錢塘縣太爺。

半年后，羅隱又想起剡溪的駱家老店來，不知道駱家婆媳和好沒有。他身穿官服，上了轎子，一路來到以前那個小村子，發現駱家大店已經荒廢。再往前走了幾里，只見駱家老店的店面擴了很多，有很多新屋子，客人也不少。掌柜的正是那個駱掌柜，他老婆在后廚忙活著做飯，老婆婆在院子里打掃衛生。

看來駱家老店不但生意興隆，還家庭和睦啊，一定是賣了自己那顆夜明珠，才會變成這樣。羅隱下了轎，舉步往里走。駱掌柜一看來人身穿官服，先是一愣，緊跟著認出了是羅隱，說話就結巴了：“羅、羅大人，您、您怎么來了？”

羅隱笑著說：“還記得夜明珠嗎？”駱掌柜還沒搭腔，老婆婆走了過來，說：“我就猜是你掉的，這就給你拿。”不多時，她就捧著盒子出來了。

羅隱就納悶上了：“怎么？你們沒賣掉它？那這新屋……你們又是如何和好的？”

老婆婆這才說明經過。原來羅隱沒能在駱家大店留宿，不是因為駱家兩口子怕他沒錢，而是當時不太平，他相貌又丑，怕是歹人。老婆婆收門板時發現夜明珠，緊跟著兒媳就來了。別看兒媳性子急躁，但也是正直之人，兩人一商量，這夜明珠得物歸原主，還給羅隱。就因為互相商量，彼此覺得對方都不錯，又念叨起當初吃魚頭的事來，這才明白，原來兩人把事情弄擰了。

婆婆從小溺愛獨子，吃魚的時候只吃魚頭，魚身留給兒子，還說自己就喜歡吃魚頭。駱掌柜后來告訴了老婆，老婆是個急性子，吃魚的時候二話不說就吃了魚身，給婆婆留下“最愛吃的”魚頭。婆婆又是個剛強性子，旁敲側擊指桑罵槐。急性子的兒媳辯了幾句也沒辯明白，一氣之下才催駱掌柜另開了駱家大店。

話一說開，婆媳就和解了。駱掌柜想起羅隱的話，說駱家老店必然興隆，就關了駱家大店，過老店這里操持了。你還別說，羅隱也許真的是“金口玉言”，駱家老店還真的越來越興旺。

羅隱聽完十分感慨，想不到自己送給他們夜明珠，不但讓他們一家和睦，自己還得了官，真是善有善報。他收了夜明珠告辭要走，駱掌柜說：“我們這村子還沒有名字呢，您是金口玉言，能不能給我們村起個好名字？”

羅隱隨口說了四句吉祥話：“夜宿兩頭門，財氣自東升。人丁好興旺，多多降甘霖。”兩頭門的意思就是兩扇門。

羅隱走后，駱掌柜心想，這村子該叫什么名呢？他左念右念羅隱那四句，決定就叫“兩頭門”吧。從此，“兩頭門”就成了這個村子的名字。后來村子成了鎮，又改名為“甘霖鎮”，也就是現在的嵊州市甘霖鎮。也有人說：“羅隱確實是金口玉言，他那四句都說了，以后會叫甘霖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