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世游圣”徐霞客，用雙腳丈量大地

鄭晶心

徐霞客一生不以功名為志，反而鐘情山水，從少年時起就常常出游，朝霞出，晚霞歸，因此被朋友稱為“霞客”。他干脆以此為號，一輩子暢游祖國大好河山，一邊走，一邊記錄，寫成60萬余字的《徐霞客游記》，為后人留下了一部具有文學和旅游、地學和生態學、史學和民族學等方面重要價值的文化巨著。

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

1587年1月5日，徐霞客出生于江陰富庶人家，是徐家的第二個兒子。因為中年得子，徐父特別開心，給他取名弘祖，字振之。這個孩子受父親的影響，喜愛游山玩水，讀書只愛讀《水經注》《山海經》之類，不愛讀四書五經，放學后就到外面“野”，有山爬山，有水蹚水。

好在他的父親開明，雖然對他寄予厚望，但發現孩子的志趣后，就對人說：“次子弘祖眉宇之間有煙霞之氣，讀書好客，看來可以繼承我的志趣，我并不愿意他富貴。”

有了父親撐腰，徐霞客更理直氣壯了，15歲時象征性地參加了一次“童子試”落榜后，就宣布再也不參加科舉考試了，他要去追逐自己的人生理想：“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

關于“蒼梧”的解釋很多，有人說是梧桐樹，有人說是湖南的蒼梧山，也有人說是指今天的貝加爾湖附近，徐霞客的老鄉、今人俞敏洪老師說：“其實泛泛而講，就是指遙遠的地方。這句話想表達的意思很簡單——人生必須開闊起來。”

在中國古代，讀書人崇尚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以考試做官為正道，以無事出游為不務正業。古代也有旅行家，但多數是官方派遣，奉命出使或者執行政務，還有就是游方和尚為了求法取經或朝山，商人為了轉販貿易、賺取利潤。像徐霞客這樣，一介布衣，不為執行政務，不為求法取經，不為經商獲利，完完全全是出于對祖國山河的摯愛，就把畢生的精力用在旅游和地理考察上，成為那個時代的專業旅行家，不可謂不“另類”，不可謂不“先鋒”。

徐霞客19歲時，父親病故，守孝三年之后，22歲的徐霞客既想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又面臨著一個現實問題：母親還健在。古人云：“父母在，不遠游。”母親給兒子出了主意：“游必有方。”她不知道兒子的明確去處，但知道他的總目標：游遍大好河山。就跟他約定：每年春天出去，秋天回來。

就這樣，徐霞客踏上了征程。母親還為他做了一頂帽子，稱為“遠游冠”，鼓勵他實現自己的理想。

我們不得不感慨，徐霞客這樣的“千古奇人”，必要有像他父母這樣的后盾，才可以創造奇跡。

用科學的精神游山玩水

今天我們說旅游，更多說的是旅游度假，利用網絡早早準備好旅游攻略，而后搭乘便利的交通工具。徐霞客的出游，可不像我們今天這么輕松，既無攻略，更無快捷的交通工具，無論多遠，無論多險，全靠雙腳行走和攀登，更需要為旅行做非常復雜的準備：對地區和路線的了解、對可能遇到的危險的把控。高山、沙漠、草原;高溫、寒冷、饑餓……哪怕在現代社會，我們有了更好的裝備、醫藥和救援，深入荒野的旅行都可能有致命的危險，更何況在徐霞客的時代。

徐霞客分別于1616年和1618年兩次游歷黃山。第一次游黃山時，大雪封山已經三個月，但這阻擋不了他游山的興致。“梯磴插天，足趾及腮，而磴石傾側含岈，兀兀欲動，前下時以雪掩其險，至此骨意俱悚。”百步云梯的石磴很陡，似乎一直插入了藍天，爬石磴時腳趾幾乎觸到臉腮，而且石磴的石條傾斜，中間空隙很大，高凸突兀，似乎在動。先前下山時因積雪掩蓋了它的險要，到現在看清楚了，不覺毛骨悚然。

即使這樣，徐霞客仍然無畏前行，遇到“凍雪成冰，堅滑不容著趾”處，“余獨前，持杖鑿冰，得一孔置前趾，再鑿一孔，以移后趾。從行者俱循此法得度”。你看他獨自一人前進，拿著竹杖鑿冰，挖出一個孔放置前腳，再鑿一個孔，以移動后腳。跟從他的人都沿用這個方法得以通過。

那時候的黃山還人跡罕至，我們現在所熟知的“光明頂”“鯽魚背”景點，都是徐霞客第一個發現并記錄的。在攀爬天都峰之后，他覺得蓮花峰更高，“萬峰無不下伏，獨蓮花與抗耳”，周圍萬座山峰無一不低伏在腳下，唯獨蓮花峰能與之抗衡。

于是他決定再登蓮花峰，“其巔廓然，四望空碧，即天都亦俯首矣。蓋是峰居黃山之中，獨出諸峰上，四面巖壁環聳，遇朝陽霽色，鮮映層發，令人狂叫欲舞”。蓮花峰頂十分開闊，環顧四周澄碧的天空，即使天都峰也俯首屈居了。蓮花峰大體上位于黃山正中，高于眾峰，四面巖壁環抱聳立，遇上云霧散盡、朝陽當空的晴朗天氣，層層山巒映照，煥發著清新的色彩，景致美得叫人驚嘆。

徐霞客不僅欣賞到了“令人狂叫欲舞”的美景，還證明了蓮花峰才是黃山第一高峰。現代科技檢測手段得出，蓮花峰的海拔確實比天都峰高出54米，但兩者相距1.1公里，在徐霞客那個時代，用目力測出，再用最原始的腳力去驗證，太了不起了。

徐霞客出游，不僅僅是游山玩水，還是在用一種科學的精神進行考察。他勘察出金沙江才是長江的源頭，1978年，中國考察隊通過勘察發現金沙江確實是長江的源頭。他考察過一百多個石灰巖洞，在沒有任何儀器，全憑目測的情況下，他的描述之精準，與今天用科學儀器測量的數據一致，為人們所嘆服。他還指出巖洞是因為流水的侵蝕造成的，石鐘乳則是因為石灰巖溶于水，由石灰巖滴下的水蒸發后凝聚而成的。在徐霞客去世后一百多年，歐洲人才開始考察石灰巖地貌，法國的洞穴聯盟專家巴赫巴瑞曾表示：“徐霞客是早期真正的洞穴專家。”

曠世之游圣

在萬里游歷的旅程中，徐霞客歷盡艱難，多次絕糧，多次遇盜，以在湘江那次的遭遇最為慘烈。

《徐霞客游記》中的《湘江遇盜日記》詳細記錄了這一次經歷。1637年二月初十，徐霞客乘坐的船離開衡陽，第二天停泊于湘江之上的一個站點。深夜時分，一伙強盜沖上船來，殺人放火、洗劫財物。徐霞客攜帶的所有錢物被搶的搶、燒的燒，他脫盡身上的綢衣縱身跳入江中，才得以逃命。

兩天后，他如同乞丐一般穿著討來的破衣服重回衡陽，向朋友求助。朋友愿意幫他重整衣裝，但勸他返回故鄉不要再出來了。徐霞客考慮到一旦回鄉，妻子兒女聽聞他遇險經歷，必然不會再放他出來，因此說：“不欲變余去志。”他不愿改變繼續旅行的意志，懇求朋友幫忙，朋友只好答應。后來，徐霞客用家中的田產作押，借得一筆路費，繼續前行。

“吾荷一鍤來，何處不可埋吾骨耶！”帶著這樣堅定的信念，在徐霞客游歷的三十多年時間里，按現在的行政區劃算，他到過江蘇、浙江、山東、山西、陜西、河北、河南、安徽、江西、福建、廣東、湖南、湖北、廣西、貴州、云南和北京、天津、上海等 19個省、市、自治區，足跡遍及大半個中國。他一生都在旅途中度過，直到在云南雞足山上，雙腳因為走了太多的路導致病殘，連路都走不了了。當地的土司朋友派了幾個精壯的小伙，用滑竿抬著將他送回了家鄉江陰。

回到家鄉時，他已經53歲了，身體很快就不行了。1641年3月8日，徐霞客病逝于家中，享年54歲。

徐霞客一生用雙腳丈量祖國的大地，通過步量目測，記錄廣袤的國土，探索祖國山河的真諦，其氣魄、其規模、其成就，亙古第一，因此被尊稱為“曠世之游圣”。

（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