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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7月底到8月中,周一圍一直待在第十六屆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里,在影展舉行期間,社交媒體上有一個關于他的視頻片段廣泛流傳——他站在背景板前,對著面前的媒體和觀眾誠懇又真摯地說:“電影行業需要你們?!?/p>
在最受關注的紅毯采訪時刻,喊出那樣一句呼吁,是周一圍的有感而發?!敖衲赀@幾萬人(觀眾、媒體)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來不了啊,”他不無遺憾地感慨道,“但當我到了現場,站在那么一個艷陽天下,看到還有很多人在觀摩,對電影抱有熱情的時候,還是會有感而發。”
七天里,周一圍一共看了將近九部電影,這是他作為一名影視從業者在本能催動下作出的選擇。選片,他通常不會帶著特別強烈的目的性,只要時間允許,他幾乎都會去,每天看兩部,中午看一部,傍晚再一部,要是晚上得空,那就再來一部,只要沒有別的工作,他都會主動地跑到影院里。有一位網友曾在社交媒體上分享過一個片段,拍攝于某部電影放映之后主創與觀眾的交流環節時,周一圍坐在觀眾席上,握著話筒,正無比專注地向主創團隊提問題。
“觀影還是很愉快的。當然,也會看到爛片,那就是一個多小時的煎熬,”周一圍笑道,“晚上大家還會聚在一起,甭管是飯局還是之后的酒局,就是聊電影,聊過往,聊未來。影展就是這么一個地方,很奇特,一堆對電影感興趣的人聚在那里,你就能發現能量場?!?/p>
周一圍對FIRST青年電影展事無巨細的講述,足以讓旁觀者感受到他對電影行業的熱情,這種熱情是非常動人的,它表現出了一位默默耕耘在自己所愛領域的從業者堅定的信仰與厚重的情意,這分厚度是會轉化的,在無形中推動著他繼續為這片土壤作出更多的付出,也培育更多的新希望?!叭绻皇且驗闊釔?,不是因為執念的話……”他想了想,“畢竟這個行業太磨人了。”
一連兩屆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他都擔任了表演顧問,無論是坐在監視器后觀看別的演員表演,還是作為鏡頭前的演員,周一圍對這兩種不盡相似的工種提供了一種較為理性的梳理,關于外界對于演員是“感性大于理性”的想象,他認為“表演是個技術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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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不是說真的我們站在那里感受,然后忘我地變成某個人,沒那么簡單,”周一圍分析道,“每個演員永遠都有兩個自我,一個是所謂角色的真實自我,就像是我們每個人心里都有小九九,有心理活動,另外一個是作為專業演員,你要知道大概機器在哪里,要知道這場戲講什么,要知道要怎么去隔絕一些邊上工作人員、還有圍觀群眾的干擾,這一套流程下來都是技術活兒。觀眾更多時候看到的是偏重了所謂真實人物的內心,但只有這個是完全不夠達到電影、戲劇要求的。”他接著說,“這其中的平衡工作是演員一輩子的修煉。坐在監視器后的導演,表演顧問干的大概是同樣一件事兒,分析人物,也考慮劇本表達,然后再根據現場實際情況和演員進行一些細碎問題的探討,大致就是這樣”。
2004年,周一圍在《陽光像花一樣綻放》中出演男主角劉川被觀眾所熟知。從科班出身的新人到熟能生巧的演員,倒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夠水到渠成,理論的知識畢竟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當然還是“絕知此事要躬行”。周一圍形容,彼時他們這一代人在電影學院里的學習更像是經驗的傳承,“我們(北京)電影學院的校訓是‘尊師重道,薪火相傳,聽到的道理是前輩數代人慢慢積累總結的規律”,學生時代年輕,似懂非懂,但依然照葫蘆畫瓢,像背口訣似地記下了口口相傳的“訣竅”,也只有上了場,被攝影機鏡頭對著,才有了體會,“是真的到了要打仗,上戰場的時候,才會明白原來那個道理是通過這樣的實踐經驗被總結的,當年聽的時候沒什么感覺,現在會覺得我們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向前走,體悟會更深”。接著,他話鋒一轉,再度說起了電影展,“所謂的學院派,還有我們在影展上,這種藝術電影居多的場合里,能看到很多人原來是素人,機緣巧合干了這一行,他們也渴望獲得一些理論知識的訓練,就大家也都是在依然照葫蘆畫瓢,像背口訣似地記下了口口相傳的“訣竅”,也只有上了場,被攝影機鏡頭對著,才有了體會,“是真的到了要打仗,上戰場的時候,才會明白原來那個道理是通過這樣的實踐經驗被總結的,當年聽的時候沒什么感覺,現在會覺得我們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向前走,體悟會更深”。
接著,他話鋒一轉,再度說起了電影展,“所謂的學院派,還有我們在影展上,這種藝術電影居多的場合里,能看到很多人原來是素人,機緣巧合干了這一行,他們也渴望獲得一些理論知識的訓練,就大家也都是在田野間去學習,長經驗,這和在象牙塔里請師長們把前人的經驗教給你,是一碼事兒。時間一定會讓人不斷在修行中,得到內心的自信,這事兒沒有人能偷巧的?!?/p>
不偷巧,就要勤快,勤能補拙,也能事半功倍。當年在出演海巖小說《深牢大獄》改編的《陽光像花一樣綻放》時,為了摸透人物性格,周一圍就將原著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近,他在拍據劉慈欣同名小說改編的《球狀閃電》,扮演了劇中的丁儀,自然又是一次為角色做好功課預期的準備,閱讀原著自是毋庸置疑,問如何理解丁儀,引用他的話來說,大意是感想“還能再寫一本書”,“簡單來說,丁儀是一位科學家,也是劉慈欣先生,不管對自己,還是對他某個戲劇故事里邊需要的一個專業科學家的第一人想象。我們開玩笑地說過,這不就是劉慈欣版的愛因斯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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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將一個小說人物進行影像化的再創作,是需要有一個騰挪轉移的過程,所以編劇通常在塑造這個角色時,需要恰如其分地添加一些,也會有的放矢進行一些取舍。在拍《球狀閃電》的途中,劇本還在同期進行一定程度的調整,關于丁儀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以及他的性格在通過影像化的處理后會如何體現在語氣、神態中的細節,是需要周一圍一一揣摩,與編劇共同探討完成的,“畢竟要把那樣一本科幻小說影像化,也不能照搬挪用,是要經過理解后再改編的,有時候我會和他們辯論,究竟哪種表現形式更符合對劉慈欣先生筆下某個人物以及相關的呈現,至少在表達丁儀這個人物的展現上,我更多的,是在做還原的工作”。
從入行到現在,演了多少角色,周一圍就不斷為了揣摩角色與故事的創作者討論了多次,每一次細微的調整,都是水到渠成,遇上了合適、彼此懂對方的導演,那就是錦上添花、如虎添翼。他提起了導演路陽。
2010年,路陽在籌備電影《盲人電影院》時邀請了周一圍擔任男主角,這部影片成為了周一圍的電影處女秀,讓他在大熒幕上熠熠生輝。2013年合作的《繡春刀》是他們的二度合作,周一圍飾演的丁修憑借著一句“得加錢”的臺詞出了圈。他透露,丁修的角色設定本不是后來見到的樣子,原本他被設定為是作為錦衣衛三兄弟中老三靳一川(李東學飾演)的對立面,經過調整,后來成為了與張震飾演的沈煉有著截然相反的出世態度。改動雖較大,但丁修活了,不再是非黑即白的刻板標簽,更像是一市儈之人勘破官場后出世的浪蕩與灑脫?!八赡苁呛瓦@三人心態上完全對仗,又是反過來擰著勁的一種人,這種改動才是我更熱衷的,更樂于去跟導演探討溝通、去交流磨合的一個東西?!?/p>
“我對丁修的解讀是這樣的,如果沈煉、靳一川、盧劍星,都已經算是公務員,像是在北上廣深密集的寫字樓里邊快要崩潰的白領,丁修更像是一個已經在大理、麗江樂土中自由自在的浪子,活得不擰巴的人,然后他們互相都對對方的世界有著圍城一樣的向往,”周一圍說,“我對丁修的真正改動在這,他跟惡是不沾邊的,反過來說,沈煉一個東廠的特務,殺人不眨眼,難道執行命令殺人就不是惡人了嗎?”他幾乎不用怎么費盡唇舌,就說服了路陽,路陽和他一拍即合,達成了共識,于是為丁修這個角色勾勒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畫像。
在一些演員的采訪中,偶爾能夠看到“難以從角色中抽離的經歷”,它似乎成為了某種衡量演員是否用心投入角色其中,與之靈魂短暫交換的認證——盡管是非常薛定諤式的。不過,對周一圍自己而言,“抽離不出來的話,更像是角色恰巧寫到了某位演員老師的心坎里,這就是另外一種個人經歷的表達。但對我而言,沒有”。
話雖如此,但他的手機桌面卻一直保留著一張七年前他拍攝《少林問道》時程聞道的背影劇照,是劇照師孔德勝給他拍的。這么多年來,那張照片作為手機桌面壁紙,一直都未曾換過。他否認不換的原因是對角色“投注了太多感情”,甚至于在一定程度上,他對程聞道的人生態度和抉擇并不認可,只有當程聞道出家為僧,成了僧人“無想”,在那樣一個外表平和、內心暗潮洶涌、不斷掙扎、飽受煎熬的角色中,他實在花了太多的心力,掙扎和挑戰于認可角色的表達和理解,“所以要說沒走出來,可能是當時我借著那個角色的嘴提出了一些問題,因為到現在它們也依然是我的問題”。
2003年11月,在周一圍畢業一年多的時候,他和原來班上的另一同學在河北涿州拍戲,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接到戲,是群眾演員,戲份不多,但他特別珍惜。兩人扮演的角色是站在高高城墻上的神仙。那年涿州天寒地凍,寒風刺骨,又是剛下完大雪的時候,神仙的戲服也就是十幾層紗,壓根兒抵擋不住鋪天蓋地的寒氣,他和同學站在四周白茫茫的城墻上,瑟瑟發抖,直打哆嗦。他還記得,當時年輕的兩人不知天高地厚,望著遠處,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憧憬,他們雄心萬丈地立下誓言:三十年之內我一定要拿最佳男演員榮譽。
“但后來,這個想法早在幾年前就沒了?!彼Φ馈O敕ㄏУ脑?,許是早就想通了一些事情,“最佳男女演員一年一屆,每一年就這么進行著,對我而言,不是一個標準答案”,他說。
先有問題,才需要有答案。那么,問題究竟是什么?他說,自己曾經借著無想之口,問過無想,也問過自己?!拔覀儜撛趺疵鎸ψ约?,應該怎么活著,往大說,都是一些天大的命題。”
不過,他坦言,很多時候自己也并不知道什么是“標準答案”,所以遇上了很多事,都會憑借著自己的第一感覺去做,“我們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別人的時候,總會有一些自己的想象,有自己的預設認知,到底什么是標準答案,我這沒有,當我也不知道采取怎么樣的姿勢時,我就選擇了這樣的一個姿勢”。
許多年前接受媒體采訪時,周一圍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不想活在別人制定的規則里。”從心所欲地活著,是一種特別理想化的生活狀態,卻并非是“成功”的入世之道。引用周一圍的原話,“這是一個特別磨人的行業”,會磨人,意味著它有條條框框的局限,也有要將棱角分明的原石雕琢成普世理想的約束。不想活在別人的規則里,卻要存在于同一個世界,那活著會不會特別擰巴?
對此,他是這樣說的:“我一點都不擰巴,我當然也是不停地在變化,修正一些自己的規則。人一輩子基本都是在認識自己、與自己和解,或是和自己較勁的這樣命題下活著的,其實也不算很辛苦。你得仔細觀察自己,然后就會有一些心得體會,選擇放棄,或是選擇肥宅快樂水那樣的快樂。這事兒其實就是無想在探討的一些命題?!?/p>
“如何面對這樣的人世間,面對自己,這樣的一門學問,對中國人影響極深,到底什么是標準答案?無想最終有,我們在故事里也有了一套處事的原則,不說標準答案,但至少會有一些方法,但這個東西對于我,也是適用的,無非也就是我的一個認知,借無想的嘴說出來的,我的境界就在那了,就這么點道行了。至于說有多少問題得到解答,還是我的問題。”
待在西寧FIRST電影展的時候,周一圍常常和張律導演一起吃飯喝酒聊天,他們會聊眼下和未來,但對未來也都有著一些不確定性。張律說,他也不太知道接下去自己要拍什么,對此,他也頗有共鳴?!拔覀兒茈y說執念于一定要拍什么、演什么,有想法,但沒執念,有朝一日拍了就拍了,不拍也沒什么?!?/p>
“反正能行最好,不能行,也行?!彼Φ馈?/p>
只要順其自然,事情總會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