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香丹

謝天海

中國南方有一個小城名叫蒼南，因它附近有一座蒼山而得名。蒼山不高，上面終年云霧籠罩，特別是每年四到十月份，會出現一種叫瘴氣的毒氣，人聞到之后輕則上吐下瀉，重則失去知覺。所以人們都避而遠之，但山上有很多草藥和珍禽異獸，山間的小河里還有一種銀色的小魚，味道鮮美，很多蒼南人打獵采藥，下網捕魚，都離不了這座山。

小城里有一位老中醫，名叫胡心緣，今年六十多歲，他家世代行醫，到他這里已經第三代了。胡大夫的妻子早就去世了，只給他留下一個女兒，名叫小玉，今年十五歲，每天幫著爹爹看病賣藥。胡大夫醫術高明，心地善良，窮人來治病，他常常不收診金。他家祖傳一種丸藥，名叫樟香丹。這藥通體烏黑，蓮子大小，聞上去有一股清香。每年從四月份開始，他就會拿出一批藥丸，放在診所門前，凡是需要進山的窮人，一人給三粒，保證他們進山時不中瘴毒。他也不收錢，最多讓他們帶一些他需要的藥材。人們對他千恩萬謝，都說他是活菩薩轉世。有錢人也想買一些樟香丹，可一找到他，他要么說用完了，要么就告訴人家這個藥多吃沒好處。時間長了，富人們都覺得胡大夫是個有錢不賺的怪人。

隊長求藥

1941年，日本軍隊攻占了蒼南城，在城里建了司令部，加捐加稅，騷擾城里的百姓，大家恨得咬牙切齒。不久之后，城里的人聽說蒼山附近來了游擊隊，一連打了日本人幾次伏擊，大家都很高興。后來日本人把蒼山封了，這下人們的日子就更苦了，大家都希望游擊隊趕緊把日本人打跑，讓他們可以繼續進山謀生。

不知不覺間又到了四月初，胡大夫像往年一樣備好了樟香丹，想到今年沒有人進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正在這時，門前來了一個男人，三十多歲，高高的個子，黝黑的臉龐，穿了一身春綢的褲褂。進門之后，男人向四周警惕地看了看。胡大夫上前招呼：“您是買藥還是看病？”

“您是胡大夫吧，我有事找您商量。”

胡大夫把男人請到了后房，男人看看四下里無人，開口說道：“胡大夫，我姓劉，是蒼山上的游擊隊隊長。想必您也聽說了，我們到這里是為了消滅城里的鬼子，還老百姓一個安寧生活。”

胡大夫連連點頭，說道：“劉隊長，您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說，只要我幫得上忙，一定責無旁貸。”

“我們現在住在山里，最近山上開始出現瘴氣，好幾個同志生了病，聽說您這里有樟香丹，可以防治瘴氣，我今天是來找您買藥的。”

“您部隊上有多少人？”

“八百多人。”

胡大夫一皺眉：“我這里沒有這么多藥。這種藥制作很麻煩，大概需要一年時間才能做成，我每年都是賣去年的藥。不如這樣，我給您一個方子，您從我這里抓藥，回去用這些藥煮水給戰士們喝下去，一樣能防治瘴氣。”

“那效果是不是和香樟丹一樣呢？”

胡大夫搖搖頭說：“最多只能減輕癥狀，人吃了后可以不生病，但沒有力氣，一動就會體力不支。”

劉隊長抓了抓頭：“這樣可不行，我們還要打鬼子呢，您能不能快點為我們做一批藥？哪怕價錢貴一點兒也沒關系。”

胡大夫搖搖頭：“做藥這個事情非同小可，差一天都不行，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劉隊長一聽這話，感到非常失望：“不管怎么說還是謝謝您，您把那個方子給我，我從您這里抓藥吧。”

胡大夫開好了方子，交給小玉，讓她帶著劉隊長去拿藥。劉隊長剛走到門口，就聽胡大夫在背后叫他：“劉隊長，請留步。”

劉隊長轉回身來，胡大夫問他：“聽您的口音，不是我們本地人吧。”

“我是北方人。”

“哦，”胡大夫眼前一亮，接著問道：“那您隊伍里是不是也有很多北方人？”

“是，我們八百多人中，本地的不到一百人，大部分人都是從北方過來的。”

“這樣啊……”胡大夫沉吟了片刻說道，“劉隊長，您稍等一會兒，我到后面去一下。”

說著，胡大夫就去了后堂，過了足有半個時辰才回來，然后滿面笑容地對劉隊長說道：“有辦法了。”

“真的？”劉隊長喜出望外。

“真的。您回去后，先把我今年做的這三百丸樟香丹給您隊伍里的本地人服下去，這樣他們這一年就不會得病了，至于那些北方的隊員，您可以先給他們喝這個湯藥，因為現在剛到四月，瘴氣還沒有那么重，他們喝了湯藥，還可保證無礙。我再給他們做新的樟香丹，過一個月，您帶人過來取。”

“您不是說，新的樟香丹要等一年才能用嗎？”

胡大夫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說道：“天機不可泄露，一個月之后，我保證給您做好三千丸樟香丹，讓您的隊員們吃了身體強健，一個個生龍活虎地去打鬼子。”

“好，那咱們就一言為定。”

“哦，對了，有一件事您一定要記著，無論是喝湯藥還是吃樟香丹期間，忌食任何魚蝦，否則會出大麻煩。”

“好的，我記下了，太感謝您了。“劉隊長說著伸手去掏錢，胡大夫用手一擋：“打鬼子人人有份，就讓我盡一份力吧。”

劉隊長看胡大夫態度堅決，只好又感謝了一番，才跟小玉去拿藥。

劉隊長走后，胡大夫和小玉立即動起手來，把庫房里所有的藥材都拿了出來，晾曬、切片、磨制，忙得不可開交。胡大夫從來沒一次性做過這么多藥丸，又上了年紀，累得腰酸背疼，再加上一連幾天陰雨，父女二人只能在屋里靠爐火烘干藥材，被濃烈的藥味嗆得涕淚直流。胡大夫忙了一天，一邊捶著腰，一邊心里想：“這么多的活什么時候才能干完？要是來一個幫手就好了！”

說來也巧，轉過天來，父女二人正在忙著，藥店門前來了一個年輕人，二十來歲，個子不高，長得很白凈，一進來就對胡大夫說道：“胡大夫，您還認識我嗎？我叫王三好，是城西棋盤街五號王大爺的兒子。三年前我爹生病的時候是您給他治好的，我今天到您這里來，想和您學治病，希望您能收留我。”

胡大夫想了想，棋盤街五號確實有個王大爺，但他不記得王大爺有沒有兒子，不過看年輕人態度很誠懇，而且自己現在確實需要個幫手，于是就把他留下了。王三好手腳麻利，腦子轉得也快，胡大夫說的事情他一遍就能記住，而且很能吃苦，很快就成了胡大夫的得力幫手。有了他的幫忙，不到十天，三千個藥坯子就做好了，又趕上連著三個大晴天，藥被曬得干透。胡大夫很高興，找來三個大壇子，把樟香丹放進去，又讓王三好在后院挖了三個坑，把壇子封好放進坑里。

“師傅，為什么要把樟香丹埋起來？”王三好問道。

胡大夫說道：“孩子。樟香丹是一味熱性藥，剛做出來不能直接吃，否則對身體有傷害。平常需要慢慢晾曬一年，這種熱性就可以消散，可這批藥一個月后有急用，所以把它埋在地里，用土氣抵消它的熱性，才能保證服藥安全。”

“為什么要得這么急？”王三好問道。

“嗯，這是一個朋友要的，說有急用。”胡大夫眼珠一轉，把游擊隊求藥的事情咽到了肚子里。

日軍奪藥

不知不覺，一個月的時間就要過去了。這段時間里，王三好就住在胡家，他干活非常賣力，成天手腳不停，嘴也很甜，不但胡大夫喜歡，小玉對他更是另眼相看，整天圍著他三好哥長、三好哥短地叫個不停。胡大夫在一旁偷眼觀看，猜測女兒可能是喜歡上這個年輕人了，心里盤算著，如果能招一個這樣的女婿也不錯。

眼看著一個月的時間到了。這天，胡大夫天還沒亮就起床了，他換了一身干凈衣服，等著王三好一起去把地里的藥壇子刨出來，交給劉隊長。可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警笛聲，一輛日軍卡車停在了胡家藥鋪門口，從車上跳下來二十幾個日本兵，一個個手持長槍，槍上還裝著明晃晃的刺刀。為首的是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身旁跟著一個點頭哈腰的家伙，看起來像是翻譯。

日本兵一進來就直奔胡大夫的房間，把他架了出來。另外一批鬼子則分別來到小玉和王三好的房間，把他們倆也押了出來。一大群人站在藥鋪的院子里，引來了很多人看熱鬧。

胡大夫站在院子里，心撲通撲通直跳：“鬼子怎么來了？難道我給劉隊長做藥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一會兒劉隊長來了，豈不是很危險？”一大堆問題在他的腦子里轉來轉去，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只見小玉嚇得臉色蒼白，再看王三好，連上衣都沒穿，站在那里低著頭看著腳尖。

為首的鬼子沖著胡大夫嗚里哇啦地說了一通日語。那個翻譯趕緊說道：“太君說了，聽說您家里制作的香樟丹可以治瘴氣，太君要進山‘剿滅共產黨游擊隊，希望您能將家里的藥及藥方貢獻出來，支持大日本皇軍，作為回報，太君會對您進行嘉獎。“

胡大夫一聽這話，便明白了日本人似乎并不知道劉隊長的事情，只是來搶藥和配方的，于是定了定神說道：“我這里沒有現成的樟香丹，配方也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且有祖訓，不能告訴外人。”胡大夫一邊說，翻譯一邊在日本軍官耳邊把他的話翻譯成日語。

“混蛋！”那個日本軍官用半生不熟的中文罵了一句，然后一揮手，日本兵就如同一群野獸一樣沖進后院。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三個日本兵每人手里端著一個壇子，回到了前院。

“胡，你還有什么說的，你不是說沒有樟香丹了嗎，那這些是什么？”日本軍官通過翻譯問道，然后沖著幾個日本兵一揮手，三個壇子就被搬上了卡車。

“中國有一句老話，‘識時務者為俊杰，如果你在這里不說，那就只好請你到憲兵隊去和我的長官說了。”說著，日本軍官一揮手，兩個日本兵就把胡大夫架上了卡車。

“爹，爹。”小玉在身后叫著。

“別忘了照顧好店面。”胡大夫一邊被日本兵推著，一邊朝小玉說了一句。他希望小玉能明白他的意思，別讓劉隊長暴露了。

卡車穿街過巷，一陣風似的來到了日本憲兵隊。這里原是鎮上一個大財主的家，胡大夫被架著來到了前廳，里面坐著一個日本人，看上去五十多歲，五短身材，穿著純白色和服，留著仁丹胡。一看胡大夫來了，他趕緊起身出來迎接，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和胡大夫打著招呼：“您是胡大夫吧，久仰大名，我叫小林太郎，沒參軍之前家里是在京都開藥店的，也是世代行醫，我對中國的醫學仰慕已久。胡大夫，快請上坐！來，給胡大夫沏最好的茶。”

胡大夫沒有坐，警惕地看著小林。

“實不相瞞啊，”小林看胡大夫不坐，嘆了一口氣說道，“作為一個醫生，我討厭戰爭，戰爭讓你我成為敵人，而我個人認為，醫學是沒有國界的，中國的醫學博大精深，需要像你我這樣的真正的醫生畢生加以鉆研切磋，才能發揚光大。我們在這里致力于建立真正的王道樂土，而有一批您的同胞，對我們的做法不滿，經常破壞我們辛苦建立起來的秩序。我們要保護你們城里的居民，消滅這些游擊隊。這些亡命之徒躲進了山里，希望利用瘴氣來逃避我們的‘圍剿。因此我需要您的幫助，想讓您把防治瘴氣的藥方貢獻出來，這對于中日親善、實現王道樂土有著重大意義。胡大夫，您覺得呢？”

胡大夫聽了他的一派胡言，不覺怒火中燒，他反駁道：“中日兩國醫學一脈相承，如果你以個人的名義來探討切磋，我自然會以禮相待，但你們占領我們的家園，想靠武力來巧取豪奪，這哪里還有交流可言？我家的祖方已歷傳三代，我的祖父、父親在世時都曾說過，配藥濟世乃我輩責任，此藥決不可落于心懷鬼胎之輩，更何況是你們這群兇徒之手。我寧可粉身碎骨，也不會把它交給你們這樣的侵略者！”

小林一聽這話，臉漲得通紅，剛要發作，突然有一個士兵來到他的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日語，他聽了臉上露出一陣得意之色，對著胡大夫說道：“胡桑，您的愛國氣節讓我欽佩，可惜啊，您的判斷力就沒有那么高明了。”說著拍了拍手，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胡大夫一看，正是王三好。王三好進門之后，沖著小林深鞠一躬，說道：“父親，兒子沒有辜負您的信任，完成了任務。”說著，將一本書遞給了小林。

“你！”胡大夫一見，大驚失色，他沒想到王三好竟然是這個日本軍官的兒子。他手里的那本書正是他藏在臥室中的一本醫書，而樟香丹的藥方就夾在書里，這個事情除了他自己，只有女兒小玉知道。

小林接過書，緩緩地翻著，從里面拿出一頁發黃的紙，舉起來對著燈光看著，王三好緊貼著小林，在一邊用日語小聲嘀咕著。

“你……小玉怎么樣了？你究竟是怎么拿到這本書的？“

王三好轉過身來，面帶得意之色說道：“胡大夫，您不用擔心，小玉很好，我也很喜歡她，要不是戰爭，我真想做您的女婿呢。”

“你，你混蛋……”胡大夫平生談吐文雅，此時忍不住罵了出來。

“您又何必動怒呢？”小林在一旁說道，“您放心，就憑這張藥方，您就為大日本皇軍作出了巨大貢獻，我保證，從此以后，您的生活將不會受到任何打擾。此外，我是一個開明的家長，咱們兩家都是醫藥世家，也算門當戶對，我完全同意健次和您的女兒繼續交往下去。”

“你，你癡心妄想！”胡大夫憤怒到了極點，抓起桌上的茶杯就要向小林砸去。突然間，一個想法電光火石般地閃現在他的腦海里。他緩緩地放下了茶杯，平了平心氣，說道：“小林先生，你是不是覺得有了這些樟香丹，再加上這張藥方，你就掌握了全部秘密？”

“我當然沒有那么蠢，中國古方歷史悠久，其中變化莫測，僅憑一張藥方當然不能作數，但健次全程觀摩了您制藥的過程，記錄了中間所有的步驟。他是東京帝國大學藥學專業的高材生，而且是一名非常出色的臨床醫生，我相信他一定掌握了全部的制作要領。”

王三好在一邊一言不發，但看得出他臉上的表情頗為自信。

胡大夫輕輕一哂，慢慢說道：“小林先生，中國有句老話叫‘醫者父母心。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對你們這些侵略者沒有什么仁慈可言，但作為一名醫生，我還是要警告你，有些藥是做給中國人吃的，旁人吃了，恐怕不得善終啊。”

王三好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胡大夫，您這就是大言欺人了，我觀摩了整個過程，研究樟香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中日兩國都是亞洲人，體質幾乎相同，您覺得這樣的話能騙住我嗎？“

胡大夫整了整衣服：“好吧，我良言相勸你們不聽，那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說著，他轉身向外走去，心里已做好有人將他抓回去的準備。沒想到只聽到背后小林說道：“來，送胡大夫回家。”

游擊隊復仇

胡大夫從憲兵隊出來，一邊往家走，一邊腦子里飛快地轉著：“他們竟然這么輕易就放我回家了？”想到此處，心中不由得一緊，“他們是不是想用我來引出游擊隊？劉隊長現在在哪里，小玉怎么樣了？”他偷偷回望了一眼，看到兩個賊眉鼠眼的人跟在自己身后，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剛轉進一條小巷，就聽到身后傳來兩聲低沉的慘叫。胡大夫回頭一看，那兩個盯梢的人已經躺倒在地，身后站著兩個人，正把帶血的匕首插回腰間。他再一回頭，看到劉隊長就站在眼前。

“劉……”他剛想說話，劉隊長一把將他的嘴捂住了。劉隊長等三人帶著胡大夫拐彎抹角，來到了城外的小廟里，胡大夫一眼就看到了小玉。

小玉一見到胡大夫就撲到了他懷里，一邊哭一邊訴說他走后的情況：胡大夫被日本人抓走后，王三好對小玉說，只有拿藥方才能換回她父親的自由。小玉一害怕，就把藥方拿出來交給了他。王三好拿著藥方就跑了，小玉這才意識到上了當，剛想去追，看到劉隊長他們來取藥，就趕緊和他們說明了情況，他們一聽，讓小玉先收拾東西來到小廟，他們想辦法營救胡大夫。

“胡大夫，真對不起，讓您受連累了。”劉隊長滿是歉意地說。

“要道歉的是我，沒看出王三好這家伙是日本人，才讓他們把藥搶走了。”胡大夫說道。

“那現在該怎么辦？”劉隊長很是焦急，“有了這些藥，鬼子就可以進山了。”

胡大夫沉著地說道：“劉隊長，請帶我和小玉到您那兒去，我自有辦法。”

劉隊長一行人把胡大夫和小玉帶進蒼山，來到了游擊隊的駐扎地。隊員們紛紛出來迎接，尤其是那些本地隊員，胡大夫給他們的家人都治過病，因此都認識胡大夫，對他像家里人一樣親切。胡大夫給一些生病的隊員看了病，然后來到了劉隊長的指揮部。劉隊長已經得到消息，鬼子三天之后就會進蒼山“掃蕩”。胡大夫聽了這個消息微微一笑：“不要著急，他們不來是他們得便宜，來了就會全部葬身在蒼山里。”說著就把應對之策告訴了劉隊長，劉隊長聽了連連點頭，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

三天之后，蒼南城里的五百多名鬼子兵開著幾十輛卡車，浩浩蕩蕩地來到了蒼山腳下，為首的正是小林太郎。王三好，也就是小林健次，也換上了軍裝，站在小林太郎的旁邊。卡車順著蜿蜒的山道漸漸向上開去，小林太郎一手拄著指揮棒，一手拿著望遠鏡觀察四周的情況。眼看山上霧氣騰騰，瘴氣已經升了起來。

“多虧了這些樟香丸啊，要不然一定會出現大批病號。”小林太郎說道。

“是啊，父親。游擊隊沒有這種藥，他們躲在山里，一定會大面積地生病，失去戰斗力。”

“那我們這次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嗎？”小林太郎改用中文說道。

“這全要感謝我的岳父啊！”小林健次也用中文輕佻地說道，兩人肆無忌憚地狂笑著。

就在這時，車隊來到了山路的一個拐角處，只聽轟轟幾聲，前面的路上出現一片火光。日軍的卡車軋到了游擊隊埋的地雷，一下子停了下來，緊接著從山上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好幾輛卡車的輪胎被打爆，還有幾輛車撞在了一起，鬼子頓時亂成了一團。

“別亂，組成戰斗隊型！”小林太郎大喊著，鬼子們三三兩兩集中在一起，驚恐地望著子彈打來的方向。有的則架起了迫擊炮，對著山上開始還擊。

小林太郎用望遠鏡看著山上，透過濃濃的霧氣，他看到在山頂的樹林間，有幾十條黑影時隱時現，穿行其中。

“別怕，敵人就在山上，所有人下車，跑步追擊。”聽到命令，日本兵紛紛下車，轉眼間變成了五個小分隊，在火力的掩護之下，沿著陡峭的山坡攀援而上。幾十分鐘后，氣喘吁吁的日軍終于爬上山坡，但哪里還有游擊隊的影子？小林太郎正在喘氣，突然間一顆子彈從耳邊掠過，嚇得他一縮脖子，看到對面幾十米的山坡下又有幾十個身影在走動。

“在那邊，追……”日軍沿著山坡飛奔而下。

半個小時后，日軍來到了新的地點，又一次撲了個空。空氣又濕又潮，鬼子的軍服全都貼在了身上，感覺嗓子眼里就像在冒火一樣。于是小林太郎命令全軍原地休息，從周圍的小河中補充水分。日軍用鋼盔舀起河水，一邊聊天，一邊暢飲起來。小林健次也給爸爸舀了一鋼盔水，兩人一起喝了幾口。突然間，一個日軍開始嗆咳起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然后，這些鬼子的口、鼻、眼紛紛流出了鮮血，接著，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這……這是怎么回事？”小林太郎驚異地看著周圍。

“瘴……氣，瘴氣！”小林健次喊道。

“我們不是服用了香樟丸嗎？”小林太郎問道，“那些藥是假的嗎？那個姓胡的玩了什么把戲？”

小林太郎還要繼續說下去，突然感覺心口一疼，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時只聽周圍槍聲大作，游擊隊員們像下山猛虎一樣，復仇的子彈射向了敵人……

真相大白

伏擊結束得很快，大量鬼子被消滅，身體素質好的也失去了抵抗能力，當了俘虜。小林太郎父子被游擊隊員押著，來到了指揮部內。只見胡大夫坐在劉隊長旁邊，悠閑地抽著水煙。

“我當時警告過你們，這藥是做給中國人吃的，”胡大夫說道，“不是做給你們這群禽獸吃的。”

“胡大夫，您能告訴我們為什么這樟香丹沒有作用嗎？”小林太郎垂頭喪氣地問道。

“我說過，中醫文化博大精深，我們一家三代都在南方行醫，樟香丹在組方的時候考慮了南方人的體質，藥性綿柔悠長，生產周期也長。劉隊長這批藥要得很急，按照原來的方子根本做不出來，但這批游擊隊員以北方人居多，他們的身體素質比南方人好，因此我制藥時并沒有按照原來的藥方，而是特地加入一些猛藥，這樣藥物的生產周期比較短，而且他們在吃藥以前已經服用了湯藥，可以抵消一部分丸藥的副作用。即便如此，我也囑咐他們千萬不要食用魚蝦，以免藥性加劇。這就叫以人制方，這是中醫最基本的常識。你們日本人體質接近中國南方人，用這種急制的樟香丹本身就是不妥，又沒有提前服食湯藥，而且我們這里魚蝦眾多，估計你們也沒少吃，因此樟香丹的熱性早已深入體內。在這場戰斗中，我特地要求劉隊長以運動戰為主，就是為了讓你們跑起來。體內熱力升騰，就會催發樟香丹的熱力，加上你們喝的是冰冷的山泉水，泉水中含有毒素，此時剛好藥力歸心，哪有活命的道理！”

說完這話，胡大夫吐了個煙圈，繼續說道：“你們這些無知的家伙，別以為拿到了藥方就掌握了中醫的奧秘，中國人真正的力量，并不在那些陳舊的紙上，而是在每個中國人的心中。只要中國人還在，中國就不會亡于你們這群侵略者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