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妍
稻浪滾滾,鳥啼風鳴,古建老樹。坐落在北回歸線上的“世界文化遺產”——開平碉樓,給開平這個嶺南縣級市帶來了別樣的歐式風情。棟棟碉樓星羅棋布,錯落有致地點綴在稻田之中。
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三千余座碉樓拔地而起,高高地矗立在鄉野與竹林之中。這些融匯中西建筑之美的碉樓,為何遍布開平村落?滿眼異域風情的背后,記錄著與浪漫毫不相干的血淚故事。
碉樓起源于明朝后期,用于防澇防匪。開平位于珠江三角洲西南面,地勢低洼,河網密布,常遭洪澇之災。傳統的合院式民居無法抵御洪水的侵襲,人們只能建造更高的房屋來自保。除了天災以外,惡劣的治安環境也讓當地居民惶恐不安。開平處在原新會、臺山、恩平、新興四縣之間,曾是“四不管”地區,匪盜橫行,禍害百姓。為此,鄉民建碉樓,以對抗外界的攻擊和洪澇災害。
就這樣,早期的碉樓應運而生,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迎龍樓。迎龍樓以塢堡為原型,結合三間兩廊的本土布局建造而成,將樓的形體與碉堡的防御功能相結合,被稱為“救命樓”。迎龍樓高三層,第一、二層墻體由明朝大型紅泥磚砌筑,第三層則是青磚,于1920年加建。樓面鋪木板,樓頂采用傳統硬山頂式,墻厚近一米,門窗窄小,樓梯各層的墻上都開有射擊孔,以擊退匪徒敵軍。這種最原始的碉樓造型簡潔,古樸中透露著莊嚴。
鴉片戰爭之后,在地租、徭役、苛稅的壓迫下,困苦的開平人為謀生計,背井離鄉,遠赴重洋,前往海外發展。當時五邑地區流傳著這樣一首童謠“阿爸離鄉把家養,去到金山挨凄涼,阿媽日盼夜又想,夢里不是金山樣,夢見阿爸淚沾裳”,以孩童的口吻訴說了人們離鄉謀生的情況。在積累了一些錢財以后,這些海外華工陸續回到家鄉,開平也隨之成為著名的僑鄉。
民國時期,戰亂頻繁,聚集了富裕的歸僑和僑眷的開平成為劫匪眼中的肥肉,人們更容易遭受劫掠,家破人亡的慘案也時有發生。為了保障鄉民的安全,人們紛紛興建碉樓,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是碉樓建設的高峰期。
這個時期的碉樓,把嶺南傳統建筑形式和海外建筑藝術相融匯,土洋結合,形成了用于家族居住的居樓。居樓樓體高大,多用混凝土建成,生活設施比較完善。其中坐落在錦江里村的瑞石樓,是開平現存最高、最華麗的碉樓,被稱為“開平第一樓”,是中西建筑風格完好結合的典范。瑞石樓高九層,鋼筋混凝土結構,整體結構分為樓體、挑臺和屋頂三段,呈現上大下小的格局。一至五樓為樓體,造型簡單,無屋檐,主要用于防衛;六層是古希臘風格的柱廊,具備瞭望觀景的功能;七層是平臺,南北兩面是巴洛克風格的山花,四周建有拜占庭風格的穹窿頂角亭;八層塔亭和頂層羅馬穹窿頂形成雙層隔熱屋頂,通風散熱。樓內的結構與陳設則表現出濃厚的傳統格調,有中式的幾案和椅凳,木質屏風上雕刻著諸如“花開富貴,竹報平安”等內容的對聯,傳統文化氣息濃厚。這種中西合璧的中國民居建筑,反映了僑鄉民眾對西方文化的主動接受。
按使用功能分類的話,開平碉樓除了常見的居樓,還有眾樓和更樓。眾樓由村民集資共建,是為了應急避險,造型簡單,防衛性強,內部僅有少量家具,供眾人緊急避難。更樓有燈樓和門樓之分,體型瘦高,類似瞭望塔,主要用于警示放哨。
各式的碉樓與村落一起形成了嚴密的防御體系。更樓主要建在村口或村外山崗、河岸等視野開闊之處,形成了第一道防線。竹林環抱村落四周,又是一道防線。民居以傳統梳式布局,由低到高整齊排列。眾樓和居樓則建于村后,形成點狀防御。在村邊的制高點上,鄉民設有燈樓,觀察村落四周的敵情,一旦發現敵人,可以向各村預警,形成多村聯防,還擊進犯之敵。碉樓內部有鏤空的地板,可用于射擊,成為易守難攻的最后一道防線。
在抗日戰爭來臨之際,為免這些“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防衛建筑落入敵手,村民不惜自毀近半數碉樓。許多村落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部分碉樓斑駁老舊的軀殼和盎然的青苔無聲地訴說著風云往事。
回顧開平碉樓的前世今生,我們不難發現,這種歷史文化景觀,不僅體現了“居必常安”的思想和當時人們的審美,也見證了歷史的變遷。在藍天白云之下,與小橋流水互相映襯的開平碉樓,歷經烽火洗禮,默默講述著華僑一生的光輝與漂泊,記錄了鄉民保衛家園的心愿和僑民期盼落葉歸根、光宗耀祖的情結,在時間的洪流中堅毅地守衛著那段嶺南人難忘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