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莧的逆襲

車擁軍

單位的圍墻邊有一塊荒地，亂石散布，雜草紛存。同事們齊心協力，鋤草、翻地、去石、填土，一片菜地由此而生。

我自然分得一畦。雖從農村來，但脫離土地已有幾十年了，在京都之郊，弄得一地，如得一子，當然欣喜。種些啥呢？思來想去，還是莧菜吧。

我特地從城北早市買來一袋莧菜種，紅圓葉的那種，然后翻地、播種、澆水……擼起袖子大干起來。幾天后，莧苗競相冒出，一天一個樣，可愛極了。可美中不足的是，明明包裝上寫的是紅圓葉莧菜，怎么長出來的都是些灰扇葉莧菜（姑且稱它們紅莧、灰莧），是不是賣種子的人弄錯了？

種過菜的人都知道，手工撒種長出的苗有疏有密，很難均勻。太密了，擠在一塊不利生長。這個時候，通常會去間苗或者叫打苗，拔出一部分，調控好菜苗的間距。在它們長到大約20厘米高時，我間出了幾把，回家一炒，細嫩香脆，鮮中帶甜，家人都說好。我當時還想，是不是他們覺得莧菜是我躬身親為，在不吝鼓勵？

長勢正盛時，朋友來訪，何以饋贈？當然是帶有我汗水味、現掐現摘、鮮綠脆嫩的莧菜了。管它紅莧灰莧，好吃就是好莧。我內心不再糾結賣種人是把種子賣錯還是以次充好。

菜長草也長。拔草時，我突然發現灰莧之下，長出了一層紅圓葉莧菜，矮矮的、細細的。是的，和灰莧相比，它們“塊頭”差得太多，像是老母雞翅羽下的一群小雞，一副尋求庇護的樣兒。

“還是有紅莧的，可能是賣種人把灰莧種和紅莧種混搭在一起了吧！”自我安慰一番后，突然覺得有點兒不該責怪賣種人。

可是，接下來的事兒，讓我感到越來越不對。首先我旁邊的另一畦小菜地，也冒出了清一色灰莧苗來，可我根本就沒在那撒過種啊。接著相鄰的同事的菜地也長出了大小不一的同等品種灰莧。此時的我，更弄不明白了，難道它們都是從我地里吹過去的？但仔細一想，覺得不對，就是風吹過的，那應該也有紅莧苗才對啊，為什么只有灰莧不見紅莧呢？我細細回憶撒種的整個過程。記得播種前，我特地將莧種進行長時間浸泡，浸泡過的種子會膨脹，怎么會被風吹跑？還有，莧種入土后，我蓋了一層細土，再灑上水……整個流程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更加確定菜種吹跑過去的可能性不大。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同事一語道破天機：菜地的土是別處運來填充的。取土前，地的主人種過灰莧，后來疏于管理，莧菜原生態生長，老化后種子脫鞘入泥，歷嚴冬、經風霜，一茬又一茬，成了真正的野莧菜。這次取土時隨土客入。我恍然大悟，原來這灰莧是“外來戶”，可它們居然一點兒不客氣，喧賓奪主，完全搶了紅莧的風頭。

紅莧出生優越，灰莧處境艱辛。優越滋養了紅莧的高貴，但也會磨蝕它的精神。艱辛勞損灰莧的筋骨，卻也錘煉它的內心。

菜如此，人生亦然。

責任編輯：劉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