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大陸與港臺地區初中語文教材寫作知識呈現調查及探討

杜晶晶 張兵

【關鍵詞】初中語文教材，寫作知識，教材呈現，大陸，港臺地區

語文教材是進行語言知識學習的基本材料，它對知識的呈現受語言學、語言教學和語言學習三種視角的影響。“語言規律不等于語言學習規律”[1]，語文教材中的語言知識并不完全等同于語言學知識，而是有著適應于教材特點的系統性與學習者特點的針對性，有著“知識存在方式”[2]的教材特殊性。寫作屬于輸出性、綜合性的語言能力，其知識體系具有內容豐富、層次復雜的特點。“改革開放以來，語文課程標準體現出從重視語文知識到語文能力、再到語文核心素養的演變特點”[3]，教材中的寫作知識也在同步演變。我國大陸、香港和臺灣地區初中語文教材宗旨接近，修讀時間相近，教材組織原則類似，教學內容相仿，梳理三種版本教材如何選擇、組織和呈現母語寫作知識，是近距離觀察教材中我國母語語言知識、母語能力與素養的存在狀態的有利窗口，可以為研究我國不同地區母語教育理念、母語教材內容差異提供事實支持，也可以為建構語文教育的語言知識體系提供理論和實證支持。

一、三版初中語文教材寫作知識語料庫

1. 初中語文教材的寫作知識指標體系

寫作作為輸出性能力，具有綜合運用的復雜性。初中教材中出現的寫作知識，從其設計意圖上看可以分為寫作的知識教學與寫作的訓練;從其涵蓋的內容上看，往往既包含詞語、句型等語言結構層面的知識，也包含寫作手法、寫作技巧、謀篇布局、潤色修改等語言運用層面的知識，還包含題材、體裁等文體層面的知識。依據我國大陸、香港、臺灣的語文課程標準中對寫作的要求，本次調查形成教材寫作知識項目提取的三級指標（詳見表1）。

第一級指標包括文體與作法兩個大類。

第二級指標包括五個次類：文體大類分為一般文體、文學文體、應用文文體三個次類，作法大類分為篇章與技巧兩個次類。

第三級指標包括若干小類：一般文體有記敘文、說明文、議論文等，文學文體有散文、小說、詩歌、戲劇，應用文文體有新聞、通知、演講、調查報告等。篇章知識包括選題、審題、立意、選材、謀篇布局等，技巧知識包括寫作技巧、寫作手法等。

文體知識與作法知識在研究層面是兩個不同的大類，但二者有時在教材中會同時出現，比如：以記敘文為寫作對象，進行選材立意的知識表達。

2. 三版初中語文教材寫作知識語料庫

本次調查我國大陸、香港和臺灣地區當前使用的語文教材分別為人民教育出版社統編版《語文》、啟思出版社《中國語文》、南一書局《國文》的七、八、九年級共18冊教材[4]。以單元為基本單位，采集每一單元的前言、課文后練習、單元練習、單元拓展、教師教學用書等材料，對該單元涉及的寫作知識的全部內容進行記錄和提煉。教材中出現的一個寫作項目說明或要求即為一條記錄[5]，調查共搜集18冊教材90個單元中的229條寫作知識項目，并形成初中語文教材寫作知識語料庫。

二、三版初中語文教材中的寫作知識呈現

1. 三版教材寫作知識的數量分布

寫作知識在初中語文教材單元中是學習和訓練的重點內容，三版教材中每個單元都設計了有關寫作知識或訓練的環節。從整體數量來看，啟思版教材單元中涉及的寫作知識數量最多，有95 項，統編版有45 項，南一版有89 項，合計229 項（見圖1）。三版教材中的作法知識數量都遠多于文體知識，統編版、啟思版均有一定數量的文體與作法兼具的知識項目，南一版教材中兼類的寫作知識項目只有1項。寫作知識項目的數量與單元數量、單元設計、知識處理的細致程度等因素有關，單元數量越多，其包含的寫作知識數量也就越多;寫作知識無論是以單獨板塊項目出現，還是以知識詳單列表出現，都會影響教材中寫作知識項目的數量。啟思版每個年級8 個單元，合計24 個單元，每個單元都單獨出現寫作知識列表，寫作知識較為細致。統編版每冊6 個單元，合計36 個單元，單元寫作知識通過單元導讀予以提煉，單元內設有獨立板塊，單元練習設有獨立訓練板塊，寫作知識數量與教材的單元數量基本吻合。南一版七年級6 個單元，八、九年級共24 個單元，合計30 個單元，寫作知識放入單元導讀列表，與課文結合體現，處理得也較為細致。

統編版教材初中三個年級的單元數量一致，寫作知識隨單元板塊呈現，三個年級數量基本持平，八年級最突出。啟思版教材寫作知識總量最大，且知識數量明顯呈現出隨著年級升高而增長的趨勢。南一版教材七年級與八、九年級單元數量不同，寫作知識總量較大，年級分布趨勢與統編版相似。（見圖2）

2. 三版教材寫作知識的呈現特點

（1）三個位置

寫作知識在三版教材中呈現的位置以單元為單位，分為三種方式：單元前展示、單元中呈現、單元后單獨成篇。

統編版教材寫作知識的位置大部分集中在單元中，往往在單元練習“綜合訓練”前單獨成篇，也有的放在單元后單獨成篇。在單元中、后兩個位置呈現，寫作知識與單元主題及課文內容是融入的關系，知識講解緊密結合本單元選文展開，與本單元選文和其他語文知識學習形成明顯的呼應關系。單獨成篇的寫作知識、與之匹配的寫作訓練，寫作的系統性較為顯著，寫作知識成為單元主題下學習內容的有機構成之一。

啟思版教材寫作知識的位置大部分集中在每冊開頭，往往在單元導讀中予以提煉說明，單元中再展開寫作知識講解并輔以分項寫作訓練。集中列表、分項單獨講解，寫作知識的獨立性較強，單獨的寫作單元不涉及課文，非寫作單元組元方向突出文體特點，但寫作知識與課文內容的融入關系不顯著。

南一版教材寫作知識的位置，七年級出現在每冊開頭，八、九年級則在單元開頭予以重點列表展示，寫作知識與課文章法講解合并，課文后練習專設寫作項目。寫作知識與課文講解的融合度較高，但在單元中沒有獨立板塊，寫作系統性不顯著。

（2）三種表達

三版教材中的寫作知識要點有三種表達方式：融合性講述、綱目要點列表、隨課文提點列表。

統編版在每個單元均設立了寫作的專項板塊，寫作知識以融合性的方式對文體或作法進行專門講述，有知識概念的表達，也有知識提煉的表達，結合本單元選文示例說明，并在講述板塊后設置寫作訓練，寫作知識的呈現與主題內容、選文結構、綜合練習融合度較高。單元內的專項板塊設計，知識項目較大，所容納知識要點的范圍較大，知識內部的規律性與體系性體現得較為充分。文體與作法知識作為一個融合性的知識項目出現次數較多。

啟思版在每冊開頭、單元導讀中先將寫作知識進行提煉式列表展示，在課文后及單元訓練中再予以知識概念的講解。寫作知識列表的設計，知識項目較小，所容納的知識要點較為集中，單項技能的寫作訓練較多。文體與作法知識作為列表的項目同時出現的次數較多。

南一版在七年級教材開頭，八、九年級教材的各單元開頭將寫作知識列表展示，將每項寫作知識納入單元的主體課文里，以課文為例文對寫作知識進行提點式表達，知識與課文的融合度較高。列表與課文相結合的方式，知識項目較小，所容納的知識要點較為集中。其中作法知識遠多于文體類知識，二者兼有的知識項目極少。

（3）三種處理

三版教材對具體寫作知識的處理有三種思路：知識體系、目標過程、規律總結。下面以“審題立意”與“應用文”寫作為例說明。

“審題立意”是寫作活動的起點，也是寫作知識項目里具有一定難度的內容。三版教材的處理較為鮮明地體現了這三種思路。統編版的“審題立意”出現在九年級下冊第二單元，該單元以小說為主題，寫作知識以單元課文為示例。在單元寫作板塊中，統編版將“審題立意”作為知識項目，給出了概念、類型、作法以及注意事項示例和圖示，對知識的介紹與講解以體系性思路來呈現，同時對要點進行了概括式的提煉。在初三年級出現“審題立意”知識，是將其作為寫作經驗積累后的能力進階來呈現的。啟思版的“審題立意”出現在七年級上冊第五單元，該單元是“審題、立意”寫作專題訓練單元，沒有匹配課文。在單元板塊中，“審題”與“立意”作為兩個次項目分別出現，與前面的“觀察”“累積”形成寫作過程的序列知識，知識的處理重在寫作實踐的過程及目標呈現。在初一年級出現“審題立意”，是將其作為寫作活動過程的起點予以呈現的。南一版的“審題立意”出現在八年級下冊第一單元，該單元主題為“警示之言”。在單元導讀里，以《三種成長》課文為例文提出了有關立意的方法及作法，寫作知識是圍繞課文的篇章結構講解提點并總結的。在初中二年級出現“審題立意”，是在已有一定作法經驗積累的基礎上，針對具體課文所具有的作文立意特點進行總結。

應用文是語文寫作任務中兼具知識與實踐的項目，也是寫作教學的重要內容之一。統編版的應用文寫作是一個系統項目，在八年級上冊第一單元、下冊第四單元以“活動探究”方式出現的兩個單元綜合訓練，重點圍繞新聞稿、演講稿兩種應用文體展開。在該單元內配合選文，形成應用文體常識、寫作手法、寫作訓練與采訪、演講活動相結合的呈現方式，對這兩種應用文的特點、類別、方法進行系統的介紹和講解，再輔以寫作與活動相結合的訓練。應用文的寫作部分呈現出知識與能力相融合，單元主題、典范選文與綜合訓練相融合的特點。啟思版的應用文寫作劃分為“實用文寫作”的單獨小類，再依據內容分為若干個知識項目，演講和新聞作為兩個知識點分別出現在八年級上冊第四單元、九年級下冊的“高中選修先導單元”。演講稿寫作出現的單元主題為“心的接觸”散文單元，在單元訓練中同時有寫散文、擴寫的技巧和演講稿寫作。與新聞稿同時出現的還有人物專訪。南一版的應用文寫作是夾在教材單元之間的獨立部分，出現在八、九年級，作為單獨的知識板塊予以介紹，共有對聯（簡要）、書信、柬帖、便條、題詞、對聯（完整）六項。每一項除文體外，還列有較為詳細的作法導引圖，并附有寫作訓練要求。

三、三版初中語文教材中的寫作知識呈現探討

站在不同的立場與視角，語文教材中的知識往往有不同的類組表現：從學科看，有專業性知識與通識性知識;從語言文字與文學的角度看，有語言文字知識與文學知識，還有專門針對語文課程的語文知識;從知識類型看，有事實性知識與概括性知識[6];從知識方式看，有顯性知識與隱性知識[7]……不論哪種知識類型表現，落實到教材里就必須直面兩個問題：呈現的單位是大還是小;與教材其他部分的關系是融合還是獨立。三版初中語文教材所涉及的寫作知識同質化程度高，都是以漢語為通用語言文字所必備的寫作能力與素養，但教材呈現卻“風格迥異、各有千秋”，究其原因還是要回到單位與性質這兩個基本問題上。

1. 寫作知識單位的顆粒粗細問題

三版教材的單元設計中寫作知識呈現特點首先是顆粒粗細不均。統編版的寫作知識項目數量最少，但所占據的單元板塊最大，其寫作知識以單篇來呈現，顆粒最粗，體系性也最強，所蘊含的寫作知識涉及單元主題、選文特點、知識體系、實踐準備等多個方面。啟思版的寫作知識項目數量最多，所占據的單元板塊有大有小，大的可以單獨成為一個以實踐訓練為主的寫作流程單元，小的則成為課后訓練的一個項目，其寫作知識以列表來呈現，顆粒較細，知識點最密集，一條條列表項目的寫作知識在單元中的獨立性較強，較難與單元主題、課文主旨等其他內容深度關聯，但有助于寫作分項能力的訓練。南一版的寫作知識項目較多，沒有單獨占據單元板塊，而與單元課文一起出現，顆粒最細，知識點較為密集，與課文關聯性強，有助于通過例文理解寫作知識，但難以成系統地形成教材的寫作知識體例。

一項寫作知識落實到教材里，應該呈現出多大的顆粒？粗顆粒的知識單位，有助于容納與寫作有關的所有內容，具備綜合性和功能性，但需要更大的板塊、更完整的單元設計、更密集的知識單項訓練作為鋪墊。細顆粒的知識單位，有助于寫作技能的單獨訓練，具備目的性和實踐性，但需要更多復雜的成系統的選文、更完整的單元設計、更具綜合性的訓練作為補充。

2. 寫作知識性質的融合性與獨立性問題

一系列寫作知識落實到教材里，應該具有獨立性還是融合性？寫作知識是具體的語文學習內容，從學科角度看是具備獨立性的，但放入語文教材、成為教學內容之一，寫作學科知識的獨立性與語文教材知識的融合性就需要作出平衡與調整。知識顆粒小，其獨立性強;知識顆粒大，其融合性強。對于知識單位的粗細顆粒處理，會直接影響知識在教材中存在的狀態與性質。寫作是語言知識，但放入語文教材而不是語言教材里，它同時還是語文知識，這就要求其知識呈現不僅要形成相對獨立的體系，還需要與語文教材的其他內容、其他目標形成互動和呼應，一套語文教材的語文知識系統才能得以完整體現。寫作是復雜的輸出性語言能力，不僅需要單項知識呈現與單項技能訓練，還需要以整體、綜合的實踐來觀照寫作的整體能力。這也對其知識呈現提出了更為復雜的要求，不僅是一個個單項的項目列表或展示，還必須是知識單項組合后的綜合性呈現。若干單項知識或技能的呈現與訓練并不能直接等同于整體寫作能力，整體寫作能力往往是大于分項技能之和的。有分有合，有單有統，有概念體系也要有流程實踐。

教材知識呈現的顆粒大一些，與課程目標、教材主旨融合度高一些，語文知識本身就可以成為語文素養的一種呈現。知識與素養并不是對立的兩方，更像是一張紙的“兩面”，不管是“知識中心寫作理念”還是“經驗中心寫作理念”[8]，其教材呈現都需要通過寫作知識的細化、寫作知識與教材其他部分的融合來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