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頂（組詩）

趙曉夢

風

每一次吹拂都讓屋頂悸動

盆栽的花草樹木心思再縝密

也不敢明目張膽挨著石頭

他在灰色事物的平靜中

平復心情，祈求風要么來得

猛一些，要么去得早一些

墻角的石榴看了看頭頂的天

有一段時間過去了

風的靴子還沒有找到著陸場

圍墻的心情并未開朗起來

時間傳染的焦慮徹夜難眠

哪怕晚霞曾簡單光顧過這里

四面透風的亭臺是屋頂唯一的

支撐，在等風過去的日子

螞蟻的腳步長時間出現在窗口

樹葉睡得比所有的火都沉

一粒灰塵驚飛另一粒灰塵

歸巢的鳥，還沒落下就已飛走

一個人徘徊的礫石花園

陰影在大面積地野蠻生長

即使桂花的香氣覆蓋了這片區域

風鈴也會限制無窮無盡的熱情

背景干凈又如何，一片紙屑

就能劃破黑白琴鍵的憂傷

陽光的褶皺讓風感到寒冷

糾纏不清的聲音繪出植物花紋

他看見煙斗從黎明中走來

孤獨不是目光所能承受的重擊

昨天的消息擱淺在今天的屋頂

成熟的傷口剛好走到風的門檻

魚

如果少那么一點，屋頂的退休生活

或許會更精彩。小火車的春天

在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里走完過場

蜜蜂醒來，魚摯愛的野草蒙住

太陽的眼睛，隱藏在亂石中的樹木

比屋頂更孤單，比星辰更惆悵

有魚用腳步丈量人生，拿心情貼近

方言，原木在斷裂的皺紋中呼喊

為了火焰失去光澤，必須態度強硬

僅僅靠回憶停不住原野的風

也停不住香煙啤酒和體溫

演出結束，門票被謝絕逗留

事物有透明的反光，也有化學反應

魚在水里也在陶罐和青銅上

即使是一張白紙，也阻止不了魚的

青春。他不是來演講的

風平浪靜的屋頂傷害不了魚的眼睛

也傷害不了剛剛駛出江河的紙帆船

雪

不能再往前走了。屋頂在別人的

筆墨里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內心的惆悵，奠定了這場秋雪的

精神底色。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倒下去的草難消心頭之恨

對泥土的那份責任感，寧愿相信

紅棗也不相信花生和小米

雪泥鴻爪的身體，凸凹有致的健身房

沒人知道他為什么要來到這里

在冰冷的門檻上冒險，用生硬的方式

吹黑鳥的影子，讓死亡不那么莊嚴

讓屋頂上的偽裝者摘下寬邊太陽鏡

風的線條越冷越有殺傷力，波浪不再是

落日和星辰的歸宿

他站在禿廢的石榴樹下，感受雪的

闊大沉靜，屋頂渾圓的弧度

激發起很強的呼吸感和層次感

任何人都有在紙上一吐為快的沖動

志同道合的沉默，將生命從復雜

刷成眼前的窗欞和梅蘭竹菊

仔細看，每一筆都是書法

光

他終究會成為你的絆腳石

這屋頂本沒有光，他從夢中

接過鐵橋與鳥群，在長街的盡頭

把魚缸里的魚從大海的視線中拉回

讓陽臺上的菖蒲不再孤獨和痛苦

像睡眠一樣在不知名的詞語里睡眠

有陰影的地方就有光。你在哪里

你能在哪里？只要陰影不迎娶陰影

你想要的世界就會有目擊者的威脅

蠟燭或路燈的威脅，上面刮著風

請握緊肩膀撕裂的清晨與黃昏

沉默如令人信服的書桌

他不躲，因為沒什么地方可躲

他必須完成開始就做的事情

讓唯一能活動的門檻靜下心來

消除恐懼和疲勞，示意雨傘天亮了

放開夜晚聚攏的把柄和痛處

那些借來的東西終究得加倍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