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輝的 [組詩]

姚輝

燈

我喜歡那盞

泥質之燈 像喜歡

巴掌大的水聲里那只

貼地旋舞的蝌蚪

光芒黝黑 這

不只歸屬于我的光芒

照著泥土古老的

種種傷痕

如果給我一盞

銅制的燈給我一片

琺瑯式火焰

我能否想到旗幟

并替你找出旗幟不可

估量的痛

而你捧著的燈

是石質的

那些青草形的燈

咻咻奔跑在

原野上

誰在搶先制作黑暗？

誰給了燈存在的

理由及勇氣？

在熄滅之前 燈

將與顫抖的蛙一起

做出回答——

谷 雨

霧起 布谷鳥穿越

最遠的山谷 它的叫聲

讓豌豆花再次變得

繁復 并泛出

萬千紫意

雨點被堆放在

村子東頭 栽種

高粱的人和誰敘說上個

時辰的夢？她屬于

與往事對稱的雨點

她好像留下過

夢境弧形的印痕

酒坊中的釀者將

第三輪次酒香掛在旭日

呼嘯的翅翼上 他有

純糧的愛憎 他讓風沉入

晨光鋪墊的歡欣

我想順河而下

在布谷鳥掌管的暮色中

找到每一粒種子

生長的勇氣

從最后一朵油菜花上

飛離的野蜂

又回頭看了看

陶碗中 酒汩然

作響 有人正將整座山谷

重新移進那滴

翠綠之雨……

遺忘者

遺忘是一種勞作

可以分解為從選種開始

直至籽粒歸倉

等系列流程

在種子揚起胚芽的一剎

神變得恍惚 他

也試圖成為一粒種子

但他那么灰暗

他失去了發芽的

各種可能

培土的手上懸掛著

上個黃昏的風

天色嚴肅 你已無法

錯過蟲蛾們環繞的雷霆了

一個命定的遺忘者

必須記住以蟲豸

堆砌的黎明

孩子的身影從

紙質目光中

升起 請在禾苗

放棄的身影上

尋找吧 逾期的旭日

已枝葉縱橫

那背對遠方的

遺忘者又該如何

替換種子

華麗的回聲？

立 夏

做一個在陰影里

等蚯蚓的人何其艱辛

它來了 像一枚

油煎的閃電

它在認出你的一瞬

將自己猛擰成

一個巨大的問號

而它必須學會

回答自己 從秧苗到

匾額上的錯字

青色果實中靜臥的

天穹又布滿了

蚯蚓熟悉的根須

一些零亂的花并不

需要果實 它們

歌謠般活著然后為我和

誰交錯的道路勾勒

各種灰黑的翅膀

黃土中的星辰

再度萌芽

蚯蚓避開我的

凝望 朝一滴略大于

旭日的露珠爬去

風

風被逐漸概念化

風的疲倦與一些山脈

交錯的懷念有關

風改變過各種值得

改變的山勢

風向天穹索要泛綠的

太陽 其他太陽

業已陳舊 風說出太陽

無法掩飾的癥結

從泥層下翻出的路碑

像一枚整理胚芽的

種子 即將發芽的路碑在

等風古老的指令

而路碑必須發芽

風走過的路已被人們

一遍遍遺忘

風如何讓坎坷迅速

進入史冊？

那個將風嵌入篝火的人

屬于往事瓦藍的灰燼

作為風的赤子 他

承擔過風不朽的傷痛

風 必須成為某種

重塑時代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