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瑤的詩 [組詩]

柳瑤

辨 認

我的父親總能在放學的隊伍中

一眼找到我

正如，我可以在下班人潮中

一眼辨認出我的父親

三十年了

他無數次向我走來

如今，我們會一起走向我的母親

在成百上千個墓碑中一眼辨認她

爺爺和奶奶

公交車上

爺爺不停抱怨奶奶

出門不戴口罩

上車不刷老年卡

這也忘記，那也忘記

但他依然走到哪里都帶著奶奶

我的爺爺也帶著奶奶

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在那里

奶奶可能依舊不會買菜

爺爺可能還在惦記著我們

等紅燈的時候

當我把車停在斑馬線邊緣

一群路人從車前走過

一步兩步像走T臺的模特

抬頭挺胸的，低頭看鞋的

牽著兒童的，挽著伴侶的

有的目光堅定

有的睡眼蒙

有的迷茫中仰望

紅燈倒計時十秒

舞臺在一瞬間退后

只留下黑色、白色、紅色

轎車、越野車、電動車、自行車

上場

請別祝我生日快樂

請不要給一個沒有了母親的人

慶祝生日

更不要對她說：生日快樂

每一聲祝福

都是在不斷地提醒

她和母親的剝離

提醒她出生那天母親的疼痛

提醒她是一個沒有了母親的人

據說那是一種類似于

20塊骨頭同時骨折的痛

智 齒

三十年來

第一次感受到它的存在

像個鬧鐘

在左半邊臉

隱隱約約地將我疼醒

帶有某種輕微挑逗

以傳遞我與它之間的情愫

這含在嘴里的小存在

即將寫入近期計劃中

被白大褂剝離

核桃樹下議事

在南門河唱完《催咚催》

我們從曹禺大劇院出發

來到星期八的核桃樹下

感受微風吹發的柔情

四月的核桃樹

沒有任何動靜

只有數不盡的紅飄帶

掛在樹枝上

隨風飄呀飄

飄呀飄

隨行的人

站在核桃樹下議事

他們似乎在說

河里的一只鴨

遇見了另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