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圍脖

南雁

每年冬季，總是飽受咳嗽困擾的我這幾天塵埃落定，終于可以釋懷了。這緣于一條圍脖。

一到冬季，我就會患上咳嗽癥。第一年服了好幾種藥，毫無效果。一直到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節，咳嗽自然消除了。可是，每到秋末冬初，喉嚨里就開始發癢，然后一陣接一陣地干咳，有時咳得嗓子發緊、肺子發疼、肋部發酸、后背發顫。實在難受，我就喝幾口白開水緩一下。來年春天，天氣轉暖后，又不咳嗽了。如此反復，拖至今年已有十余載。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病，只知道由頭是天涼感冒，發作期是氣溫偏低的冬季，而且睡在被窩里絕不咳嗽。有冷氣、油煙或香煙吸入咳得更頻繁、厲害。時間長約三個月，我認定為“百日咳”。

除了第一年，之后我不再服藥。不單單是我不信醫不信藥，而且我還對藥很反感。是藥三分毒，我對此深信不疑。第一年服了那么多都未見效，你讓我還信誰？再說，反正天暖了就好，我還服什么“毒”？我抱定了無藥可醫。

今年天剛開始冷了一點，我又咳開了。還是老樣子——干咳，有時咳不出聲，好像卡在喉嚨里。我繼續上我的班，過我的日子，不理它。

有一天，在南通讀書的女兒告訴我她從網上買了一樣東西給我，但再三叮囑我等她回來才允許我拆開，問她為什么，她說要給我一個驚喜。快件到我手里時，我看到了外面的“圍巾”字樣，我心想，這有什么新鮮，不就是一條圍脖嗎？無非貴一點或者時尚新潮一點，最多好看而已。不過，我還是遵從了女兒的話，沒有打開。

周末到了，女兒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問我包裹在哪里，我努努嘴。她說，你沒看到是什么吧？我說，不知道，我信守諾言呀。女兒讓我先走開，等一會兒再進屋。我就出門看了一會兒天。

很長一會兒，她才喊我。她把圍巾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好看嗎？我說當然，我女兒的眼光哪能錯。然后，她把圍巾給我戴上，怎么樣？真暖和。還別說，那條圍脖無論質地、顏色和款式，都很適合我這個中年人。特別柔和。

我欣賞圍巾且沉浸在圍脖帶給我的喜悅中時，女兒卻悄然走開了。她說要帶給我的驚喜呢，難道就是這個，就僅僅如此？我不信。果然，在包裝盒下面，還躺了一幀精致的紙卡，小巧玲瓏的紙片折疊著，外面有我熟悉的字體——致永遠年輕的你。拆開，里面是——親愛的爸爸：時光荏苒，漸漸蒼白了你的頭發，你的胡須，然而，這些都是為了我，所以你會發脾氣，我卻減少了任性，但終化為烏云。天冷了，圍一個載著愛的圍巾就不怕冷了。

我的眼淚下來了。十八年來，我欠女兒的太多，我沒有付出多少父愛，我對她關心不夠，我對她教育不力，我對她用情不深。就在昨天，我的一位女同事還在奇怪，她問我：你那時為什么對你女兒不太疼愛？放學回家的路上你女兒穿那么少，你也不知道給她加點衣服，不曉得把她的扣子系好，我無言以對。我的順其自然觀，讓女兒的童年和少年不是那么溫暖、陽光、幸福和甜蜜。而我的教育方式更使她的前途蒙受了重大損失。她從一年級就沒有得到我良好的引導、關愛與教育，基礎滯后了一拍，我后來的打罵令她自卑感日積月累地加深，結果高中無望，只好選擇了高職。

女兒沒有埋怨我，也沒有責怪我，更不會惱恨我，這讓我更內疚。看到女兒，我總是有點心虛氣短。所以，現在女兒的要求，我都盡量滿足。算是慢慢地補償吧。

還好，有一點可以讓我聊以自慰的是，她的善良、懂事、溫順遺傳了我，而且多愁善感和心思縝密也一如我。就拿這件小小的禮物來說，雖然花的還是我的錢，但其孝心、細心、體貼和善解人意又豈是錢的事？其用心之細、用情之深早已令我心花怒放，又何惜乎老淚縱橫？

昨天，老婆問她工作后第一個月領了工資買東西給誰，她狡黠地看看我：媽媽、爺爺、奶奶。我裝著沒看見，故意咳了一下，她補充了一句：其他人休想。我知道，她只是說給我聽的，到時很可能第一個想到的還是我。

說來也怪，自從系上這條圍巾后，我幾乎不咳了。脖頸里暖暖的，心里頭更是暖暖的。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