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里印記

何霖

在現實與歷史之間，只隔著一層土。

沒人知道建于清代初期供奉北帝神的廟宇藏著多少道教天、地、水的“三元”秘密。在廣園中路34號的抗英斗爭紀念館，青磚黛瓦、鰲魚寶珠，門前爐鼎鑲刻“乾坤正氣”的三元古廟，屋內陳列的三星旗、英軍軍服、大刀長矛、伍紫垣印章等文物，以及屋外的那四尊鑄鐵大炮，清晰地將1841年夏天的那段歷史告訴造訪者。

1757年始，廣州成為全國唯一的對外貿易口岸，并設立“十三行”，歐美各國商人紛紛來廣州做貿易，中國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特別是英國的通商貿易處于出超地位，英國殖民者為攫取世界各地的財富，在中國開始了罪惡的鴉片貿易。1839年，林則徐受命來廣東虎門銷毀鴉片，英國以此為借口發動侵華戰爭。

1841年1月7日，英軍攻占虎門要塞沙角和大角兩座炮臺，陳連升等守臺官兵壯烈犧牲;2月26日，英軍又猛攻虎門要塞，提督關天培血戰殉國……這就為后來的牛欄崗大戰埋下了伏筆。侵略者的野心永遠不會得到滿足，5月下旬，英軍北上“圍城”廣州，先后包圍了廣州城南、西、北面的主要炮臺，并在越秀山的蟠龍岡上的四方炮臺設立了侵略軍的總部。見大勢已去，廣州知府余保純向英國侵略者遞送了求和書，獻上600萬銀圓的“贖城費”，并簽訂了喪權辱國的《廣州和約》，廣州成了“胯下之辱”之城，于是，中國人有了心酸和傷痛。中國固然不乏英雄，但他們的鮮血在很大程度上被懦弱和錯誤所抵消。

“手執鋤矛舉三星，百鄉同心結聯營。”當年三元里農民高舉三星旗在北帝神像前情緒昂揚誓師反抗英帝國主義侵略的場景，讓我浮想聯翩。

那時的三元里只是廣州城的郊區，連鴿子的腦雷達都會失靈的一個偏僻鄉村。不大不小的村子，沿著丘陵地帶，草房瓦房并舉，參差錯落。通往牛欄崗的泥濘小路，村頭的那棵樹樹杈爬滿蜘蛛，它們就在那兒等你，在你每天的必由之路上。此時的村民韋紹光，正幫人管理墳墓，他甚至想著明天是否還要到自家的地里種植蔬菜，他的日子和所有的村民一樣，和莊稼的生長、谷物的收成連在一起。1841年5月29日，正是多雨時節，廣州的天氣熱量足、濕度大，雨水充沛，各種入藥的草本植物也容易生長。這天早上，韋紹光的妻子李氏正一邊哼著小調，一邊在蕭崗鄉山地里采摘草藥，她略懂醫術，偶爾幫人治病，村里很需要這樣的赤腳醫生。山路上，不時會碰上幾個村里人，一兩個或者三四個，有的肩扛鋤頭，一門心思盯著腳下的土地。他們相互打著招呼，已經習慣于這種為了父母、孩子以及他們自身的溫飽和健康，對著天空，對著大地，不停勞作、收獲。李氏盤算著時間，明天是否要跟丈夫一起到地里種菜？她抬頭看看天，想著盡管有烏云，但不至下雨，身體沒有懈怠反而更加勤快了！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知從哪里躥出幾個拿著長槍不懷好意的高鼻子、藍眼睛的“鬼佬”士兵，他們對李氏調戲侮辱。受了驚嚇的李氏大聲呼救，聞聲后急忙趕來的韋紹光等人怒火中燒，拿著長矛、大刀憤怒地當場打死幾名英兵，并將他們的尸體投入豬糞坑內。現在蕭崗村內保存下來的南約門樓、攬翠山房成為那次斗爭的歷史見證。

快意恩仇。村民們估計英軍不久后會來報復，5月30日清晨，他們在村北的三元古廟前集會，決定用一場武裝抗擊來回應闖入家門的侵略者，從而點燃了中華民族最早反帝斗爭的熊熊烈火。具有家國情懷和責任擔當的蕭崗鄉舉人何玉成矢志報國，一腔熱血，頓時，從書齋中走出，在中華民族危險的時刻，吶喊出心中的憤怒，飛柬傳書廣州東北郊、南海、番禺、增城各鄉聯合抗敵。各鄉代表在韋紹光的率領下，眾志成城，齊聚廟前誓師。“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在抗擊英軍的英雄中，沒有比韋紹光更加盛氣凌人了。他情緒激憤，取出廟里的三星旗作指揮旗，約定“旗進人進，旗退人退，打死無怨”。又分頭聯絡三元里及周圍103鄉的農民約15000人組成“平英團”，齊聚三元里村東北地形復雜的牛欄崗，誘敵深入，商議一旦發現英軍，就“一鄉鑼響，眾鄉響應”。

不出所料，英軍逃回四方炮臺后，組織力量準備反撲。此時的牛欄崗已是戰云密布，忽然螺號、戰鼓齊響，滿山遍野的義勇高舉義旗，手提大刀、長矛、三尖槍、撓鉤、長棍、鳥槍、鋤頭等原始武器與英軍進行生死肉搏。正義自有天助，中午時分，電閃雷鳴，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使得敵人的火藥槍在雨淋之下不能開火而狼狽逃竄。村民奮勇殺敵，這次戰斗，英軍連死帶傷一百多人，沉重打擊了不可一世的英國侵略者。

三元里人民抗英斗爭是近代中國人民自發保家衛國、反抗外來侵略的第一場戰斗，在中國近代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正如無產階級革命導師馬克思、恩格斯評價三元里人民抗英斗爭時所說：“這是保衛社稷和家園的戰爭，這是保存中華民族的人民戰爭。”

責任編輯：趙利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