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今時代,人類處于風險社會之中。任何國度都可能發生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此類事件成為風險社會中相當一部分風險的來源。處置風險成為社會治理的重要構成部分。而在另一維度上,人類社會又已進入媒介化社會。對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用媒介化治理方式和其他方式一起進行社會治理,這是已有的實踐。研究這樣一個問題有著深厚背景。在重大突發風險事件中媒介化治理能力存在短板。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有自己的表征,出現了新變,使人們遇到了嚴峻挑戰。而媒介化治理也有其特點、精髓,治理中須把握好尺度。中國媒介化治理的主要精髓有:在還原事實真相過程中體現公信力,在鞭撻丑惡現象過程中體現監督力,在形成國民共識過程中體現凝聚力,在實現技術賦權過程中體現擴張力。中國媒介化治理,須掌握好與依法治理的關系尺度、對輿論輿情的管控尺度、對自身作用的把握尺度。在處理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與媒介化治理關系時,要嚴格遵循媒介化治理的客觀規律:通過披露事件信息滿足公眾由事件激發的信息需求,通過設置輿論議題引起公眾關注從而協調社會生活,通過輿論輿情作用于公眾心靈世界發揮治理的效用。媒介化治理能力,是相關主體在進行媒介化治理的過程中所具備和體現的能力,具有系統結構的性質。此系統結構包括:(1)正確的認知和理念,這是媒介化治理能力提升的前提;(2)良好的思想素質和自身涵養,此為能力提升必備的基礎;(3)各種相應的具體能力,如遵循邏輯的能力,信息披露的能力,有效引導的能力,調動共治的能力,輿論監督的能力。
【關鍵詞】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 媒介化治理 能力提升
【中圖分類號】G2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687(2022)8-005-11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2.8.001
當今時代,人類處于風險社會之中。任何國度都可能發生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此類事件成為風險社會中危害相當嚴重的風險的一部分。對于風險的處置,成為社會治理中極為重要的內涵。而在另一個維度上,人類社會又已進入媒介化社會,媒介化治理成為社會治理體系中一種不可或缺的重要治理方式。
媒介作為技術手段、行事邏輯和社會關聯的形態,已經滲入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懊浇榛敝傅木褪呛w這些維度的媒介邏輯介入社會建構的過程。[1]在此處,媒介化被定義為過程。受此啟發,筆者的理解是:媒介化治理,是指治理的主體在很高程度上(“化”即有此意)運用媒介參與社會治理并在其中充分發揮媒介特有作用的治理。媒介化治理,本質上是媒介通過傳播事實信息和意見觀念及提供信息服務的方式,全面融入并深度影響社會生活而實現的。相當一部分媒介有著豐厚的文化底蘊,體現了一定的價值取向,從先進信息技術那里獲得賦權,通過傳播信息、意見、觀念及提供信息服務的過程形成相應社會治理效應。在中國,媒介化治理呈現出如下特質:黨委領導,政府主導,新聞媒體(狹義的媒介)發揮中堅作用,社會成員借助于廣義的媒介(如自媒體等)實現全民參與社會治理。媒介化治理的目標,是助力社會治理體系中的其他相應治理,使社會治理及其體系得以不斷優化并實現現代化。
特定的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在媒介化治理的情境中和發生在非媒介化治理的情境中,情況是大不一樣的。在前一種情境中,由于公眾借助于自媒體而能全面參與,因而議論多、意見多、互動多,這是一件好事。但事情也因此而增加了復雜性,需要借助于政治智慧和管理智慧,通過媒介化治理對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進行卓有成效的社會治理。應該說這樣一個選題,是頗有價值的。
一、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的研究背景
對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用媒介化治理的方式進行社會治理,這是有其實踐基礎的,且研究這樣一個問題有著深厚的背景。
1. 十九屆四中全會就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出了明確要求
十九屆四中全會就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作出了重要決定。社會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方面。社會治理的有效實施,有賴于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決定》,要求完善社會治安防控體系,提高預測預警預防各類風險的能力。①媒介化治理體現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的社會治理原則,是“社會治理共同體”中的重要構成部分。提升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的能力、為優化社會治理貢獻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是媒介化治理中的各類主體義不容辭的社會責任。
2. 現實生活中各類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頻現
在風險社會中,各類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高頻率發生。單單考察重大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就可以發現,僅僅是21世紀以來,此類事件就頻頻發生,最主要的事件有:2003年暴發的SARS,2009年暴發的H1N1禽流感事件,2014年西非暴發的埃博拉,2020年暴發的新冠肺炎,幾乎是每五六年就暴發一次大規模、大范圍的以傳染性疾病為特征的重大突發性的公共衛生事件。在近年來中國發生的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中,有些案例是歷史上罕見甚至是僅見的。例如,2021年7月20日,鄭州的特大暴雨是千年以來極其少見的;2020年年初在全球暴發、在各個國家延續至今的新冠肺炎疫情,則是前所未有的。
而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的社會治理中,媒介化治理的作用日益突出。提高各有關主體的媒介化治理能力,既是全社會的熱切期盼,同時也是參與媒介化治理的各類主體自身的強烈愿望。
3. 當下媒介化社會的特征已異常明顯
(1)人類社會已進入媒介化社會。媒介化社會是媒介的作用已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方面,且產生了深度影響這樣一種社會形態。它以媒介對社會生活發揮作用的空前的深度和廣度而有別于以往的任何社會形態。
當今社會是媒介化社會,這已是不爭的事實。在平時,媒介的重要作用就已經滲透至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媒介的作用則更是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童兵教授曾指出:“我們正步入媒介化社會。新興媒體的普及和媒介化社會的發展,極大地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社會運行進程。這種變動的結果之一,是直接造就了一個全新的傳播主體。這個主體利用一切手段,打造自己的媒體。探討切身的議題,讓公民發出自己的聲音,交流彼此的觀點。”[2]他于2006年就媒介化社會進行過如下論述:“鋪天蓋地的報紙雜志,無處不在的廣播電視節目,琳瑯滿目的書籍市場,精彩紛呈的電影銀幕,令人神往的網絡天地,快速便捷的手機短信,當代人生活在由數不盡的媒介織成的社會。媒介及賴其進行的新聞傳播已經成為人類須臾難離的中介,成為當代人類交往的基本形態,成為社會的總體表達形式?!盵3]以上論述中關于媒介及依賴媒介進行的新聞傳播“已經成為當代人類交往的基本形態,成為社會的總體表達形式”的基本判斷,很有概括力和啟發性。張曉鋒提出,媒介化社會的形成有三大邏輯:一是以媒介融合為特征和趨勢的媒介技術演化的結果提供了媒介化社會形成的技術支撐力,為社會的不斷媒介化提供了可能性;二是受眾對信息永無止境的需求甚至依賴構成了媒介化社會形成的主體牽引力,這是媒介化社會形成的必要性前提;三是現代社會信息環境的不斷“環境化”,展示了巨大的媒體影響力和建構性,是媒介化社會的必然性后果。[4]這是對媒介化社會內部進行考察后得出的結論。第一種邏輯來自媒介本身,第二種邏輯來自媒介的傳播對象即受眾,第三種邏輯來自環境。三種邏輯形成合力對社會發生作用,社會成為媒介化社會是其合乎邏輯的發展。
(2)媒介化社會所呈現的特點。媒介化社會大致具有如下特點。
一是各類極具滲透性的新媒介介入了社會治理的行列。各類新媒介極大地擴展了媒介化治理的陣容(媒介在傳統媒體的基礎上得以擴容),且已到了極為普及的程度,甚至達到了幾乎無人不用媒介和萬物皆媒的地步。這就為媒介化社會和媒介化治理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這方面出現的景觀可謂前所未有。
二是各類媒介對人類的社會生活產生了全方位影響。這與媒介的極強的滲透性和作用力密切相關。媒介現在已滲透性地進入了許多先前未能進入或根本無法進入的空間,可謂無遠弗屆、無所不至。進行媒介化治理的媒介作為社會治理的一個方面軍,能在相當程度上解決靠傳統的社會治理方法不可能解決的問題。媒介化治理充分體現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這一社會治理理念的精髓,充分釋放了由媒介所形成的社會輿論的力量?!拜浾撟鳛樯鐣后w意識流,受到多種社會變量的約束,往往會存在多種不確定性。人的集體行為則是最復雜的,處在一定社會情境中的人的社會感知、社會行為帶有較大隨機性和偶然性。原子化的社會個體聚集于一定社會情境下,究竟會產生怎樣的社會態度,選擇何種社會行為在科學上一時還很難解開這一謎團?!盵5]輿論固然有其很難解開的“謎團”的一面,但是也有著體現出客觀規律的一面。對輿情進行準確研判,在此基礎上用輿論反映民意和干預社會生活,是媒介化治理的最主要的方式;讓輿論在正確的導向下健康運行,是媒介化治理的題中應有之義。用行政的力量干預輿論和輿論運行,往往遠不如在媒介化治理方面所體現的理性自覺那樣更能轉化為有力和有用的結果。
三是社會因媒介化而發生了全面而深刻的變化。隨著技術進步和社會發展,社會成員的生存方式、工作/生產方式和思維方式發生了巨大而深刻的變化。在媒介化社會中,與之相適應,新聞媒體的新聞生產和新聞傳播方式已今非昔比(傳統新聞媒體已經或正在轉型,與新興媒體深度融合,并在相當程度上運用新興媒體進行新聞產品的生產和傳播)。不僅如此,政府的行政方式及由政府主導的社會治理也已出現諸多新變(出現了新的理念、新的思路、新的元素、新的方式、新的景觀),和以前相比已經發生大幅度、極其深刻的變化。
四是媒介化社會與先進信息技術的聯系十分緊密。借助于互聯網及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等先進信息技術,媒介的功能得到極大拓展、延伸和提升。社會成員怎么生活、怎么工作、怎么思維等重要方面,社會治理主導者怎么主導社會治理、參與者怎么表達意見和參與社會治理等各個向度,都因上述先進技術而改變,均與進入媒介化社會前殊異。
上述特點,在媒介化治理中得到了集中體現,并對此提出很高要求。
(3)在媒介化社會中須對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進行媒介化治理。從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來看,在媒介化社會中,對各種社會事項尤其是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須進行媒介化治理。而媒介化治理有其自身的運行邏輯和運行規律。其要義是:媒介以其自身的方式傳播事實信息和意見觀念(由此形成的輿論和相應輿情甚至可以在短時間內形成“暴風驟雨”)為各類社會成員提供媒介所能提供的信息服務,以此影響人們的認知判斷、情緒傾向、心靈深處(進而影響人心向或背、人心聚或散);媒介化治理要從正面影響社會公眾和現實社會。這些是媒介化治理的特質和基本點。舍此,讓媒介去從事它們所不擅長之事甚至是無法從事之事,實際上就違背了媒介的運行邏輯和運行規律。這樣的媒介化治理,并不是媒介化社會所需要的,平時是這樣,重大突發風險事件發生后就更是如此。
發生在媒介化社會中的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和發生在非媒介化社會中的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在對社會的影響方面存在很大差異。同樣是重大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其牽動億萬公眾之心的事件信息的傳播情況就很不一樣。在發生于2003年(此時中國尚未進入媒介化社會)的SARS事件中,“不明病毒襲擊廣州”的傳言主要是憑借以下方式進行傳播和擴散的:原始的口耳相傳傳播方式,具有一定傳播力的手機短信和電子郵件傳播方式,更具傳播力的互聯網聊天傳播方式。而2020年(此時中國已進入媒介化社會)的新冠肺炎疫情信息,有很多是借助自媒體傳播的,博客、微博、QQ、微信等的傳播威力凸顯;通過諸如“今日頭條”等平臺型媒體進行的傳播,影響力極大。疫情信息的傳播既得力于發達的主流媒體及其網絡,同時也屢見于億萬之眾都在使用的自媒體及平臺型媒體。與此相對應,一方面,疫情信息更加透明;另一方面,由新冠肺炎疫情危機引起的輿情危機,較之17年前更大、更驟。此外,事件處置中的任何一個不當之處受到的公眾質疑,比17年前更猛、更烈。在此情勢下,媒介化治理發揮巨大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進而言之,從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的情況看,在媒介化社會中,事件信息會瞬間傳遍全國乃至全球,事件中的某些原本并不起眼的信息和節點會被有意無意地突出和放大,以致成為事件輿論輿情的聚焦點、轉折點乃至引爆點。這同樣是媒介化社會中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輿論輿情在演變中呈現的重要特征。
4. 在重大突發風險事件中媒介化治理尚存在短板
這一部分所涉及的問題,都是局部性而非全局性的,使用的都應該是特稱判斷而非全稱判斷。
(1)問題意識淡薄。進行媒介化治理應有強烈的問題意識,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就更應該如此。問題意識主要應體現在如下兩個方面。一是對媒介化治理的對象——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應保持清醒的問題意識。這類事件發生后,往往問題和矛盾會集中暴露并達到非常尖銳的程度。應直面問題和矛盾,理性追溯問題和矛盾的原因,針對問題進行及時而恰當的媒介化治理。二是及時發現媒介化治理本身的問題,并致力于高效地解決這些問題。這方面的問題主要有:披露的信息不夠真、不夠實;對媒介存在濫用現象,將對有關人和事進行的評判變成了媒介審判。解決前一類問題,有不易之處:涉及有關機構的聲譽形象、涉及追責事宜、涉及相關單位的既得利益,進行媒介化治理往往阻力重重。解決后一類問題,則需要新聞媒體、平臺型媒介及自媒體使用者具有自我檢視的自覺性和恪盡職守的敬業精神和有作為、敢擔當的負責精神。
(2)預警防范乏力。在媒介化社會中,媒介的使用者特別是主流媒體工作者,義不容辭地負有社會瞭望哨的重任,應以馬克思主義包括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為顯微鏡和望遠鏡,并向先進信息技術尋求幫助,敏銳地發現社會生活中的異動和某些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前兆,喚起社會成員防范風險的意識,并盡可能發出相對比較準確的風險預警。但在這一方面,有時難免出現預警防范乏力的情況。
(3)信息披露失當。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社會公眾對于事件信息有著欲望強烈、即時了解的需求。及時披露關于事件的真實而充分的信息,是圍繞事件展開的媒介化治理最基本的要求之一。然而,某些時候、在某些地區,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信息披露方面存在某些失當行為,這與媒介化治理的要求相去甚遠。
(4)輿情監測低效。在重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以后,有些機構部門和相關單位在輿情監測方面反應遲鈍,效率不高,精準度偏低,難以真正掌握輿情的脈動、可能的引爆點及輿情的走向。有些機構部門和單位的輿情監測機構形同虛設,輿情監測工作流于形式。
(5)輿論監督缺位。輿論監督是媒介化治理中的一項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如果有部分社會成員的利益受到嚴重損害,社會生活中原先存在的隱性矛盾會顯性化,在一定范圍內社會沖突會有所加劇;而有關方面在事件發生前工作中的問題及事件處理中存在的問題,也會有所暴露并被聚焦。正因為如此,重大突發風險事件發生后,會比通常情況下更需要能收到良好效果的輿論監督。
(6)共識凝聚受阻。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在公共空間中總會有一些與主流價值觀和公眾利益不相吻合的聲音出現,這種情況有時甚至相當嚴重,致使共識凝聚嚴重受阻。而媒介化治理的相關主體,或對此沒有引起應有注意,或面對此現狀顯得無能為力。
(7)制度建設滯后。在上一個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媒介化治理在制度方面暴露出來的問題,并沒有得到有效改進,原有的缺陷依然存在,在下一個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時,制度中的某些弊端又重現。這就不能不是制度建設滯后的問題了。
以上諸點表明:進行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能力研究,既具有極為重要的理論意義,又具有很高的實踐價值。
二、兩個基礎性的重要命題及其相互關系
兩個重要的基礎性命題分別是: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及媒介化治理,這是首先需要研究的;進而要研究的是兩者之間的相互關系。下面進行分述。
1. 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表征、新變及挑戰
《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以下簡稱《應對法》)明確指出:“本法所稱突發事件,是指突然發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嚴重社會危害,需要采取應急處置措施予以應對的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衛生事件和社會安全事件。”筆者認為,突發事件的構成要件有:(1)從時間維度看,突然發生、猝不及防,從而與以漸進方式形成且造成嚴重危害的重大事件迥然不同;(2)從危害維度看,事件對社會造成了嚴重實際危害,或是可能會造成嚴重危害(既可必然,也可或然);(3)從應對維度看,須采取應急處置措施甚至特殊手段予以緊急應對?!稇獙Ψā分械纳鲜鑫淖种该髁恕爸卮蟆焙汀巴话l”的基本含義及突發事件的四種類型。這是正確認知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重要依據。在這里,有必要進行如下兩組比較:
(1)突發事件與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比較?!稇獙Ψā分械摹巴话l事件”和“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兩個概念的內涵有相同之處:都是突發的,都是必須予以足夠重視的嚴重事件。但兩者并不完全相同。其一,前者包含了后者,《應對法》對突發事件的界定,也應涵括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其二,按通常理解,前者在不確定性方面大于后者?!巴蝗话l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嚴重社會危害”的事件,一概都是“突發事件”;而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則是已然造成嚴重社會危害的事件。而《應對法》中對“突發事件”所作分類,應該也適用于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稇獙Ψā分袑ν话l事件所作論說,對于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研究很有啟迪意義。
筆者曾經對“重大公共危機事件”專門進行過界定,認為:這類事件是“危及社會穩定的,具有公共性質的嚴重事件。它們既可能是突發性的,也可能是非突發性的;既可能與‘重大災難性事件同義,也可能不完全同義”。[6]在本文中,重大公共危機事件已被限定在突發性的范圍之內。
(2)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與重大突發風險事件的比較。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和重大突發風險事件,其相同之處有:都構成了事件,都堪稱重大(影響范圍廣、影響程度深、影響作用甚)。相異之處在于:重大突發風險事件在對社會造成嚴重危害方面具有或然性(風險事件未必成為災難事件)。風險與不確定性密切相關。在中國歷史上,風險初始時被在海上作業的人們理解為由“風”引起的“危險”,其負面性質固然是顯而易見的;但“風”只是形成“險”的一種可能性,風險成為實際危害,其可能性占一定幾率,但并不成為全部。按國際標準化組織對風險所做的界定(2009),風險是“不確定性對目標的影響”。其影響具有兩面性(既可以是負面的,也可能是非負面的),對人們原先理解的風險有所突破。而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在對社會造成嚴重危害方面則具有必然性(危機事件定然造成某種災難)。
近年來的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與以往的此類事件有著共有的表征(重大、突發、帶來嚴重危害),但近年來的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又有了新表征,出現了新的變異:每每超越人們的認知范圍,大范圍改變人類社會生活,在媒介化社會中凸顯其極具危害性的一面。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帶來的新挑戰包括:由事件本身的異乎尋常帶來的挑戰(靠以往的經驗不足以應付),由人們的應變能力不足構成的挑戰,由事件處于媒介化社會所形成的挑戰(如果治理不當,事件及其危害在公眾心頭造成的震蕩、懼怕、惶恐等心理會因之加劇,不利于事件處置和社會安定)。
2. 媒介化治理:特點、精髓及尺度
有學者指出:“‘媒介化的治理指的是媒體嵌入治理、二者相互依存的形成過程。電視問政便是在中國的地方治理日漸發生在媒體平臺、治理主體日益倚重媒介技術這一歷史背景下所出現的一種媒介化治理現象?!盵7]這一論述有助于我們認知媒介化治理。應該說,在中國和西方國家之間,由于國情條件的不同,相同的媒介化治理概念,其指稱的對象在內涵、實質乃至方式方面會存在諸多不同。
(1)就媒介化治理展開的兩種比較。在研究媒介化治理的特點時,有必要展開媒介化治理與以往媒介參與的治理的比較、中國媒介化治理與西方媒介化治理的比較。
其一,媒介化治理與以往媒介參與的治理的比較。作為參照系,中國歷史上也有過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以后媒介參與社會治理的諸多案例。比如20世紀80年代,就“渤海2號”沉沒事件、大興安嶺森林火災等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新聞媒體進行了頗具力度的輿論監督。輿論監督其實是新聞媒體所采用的媒介治理的一種重要方式。彼時雖然進行輿論監督和媒介治理,也很有成效,但是遠沒有達到媒介化治理的程度。
對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媒介化治理與以往媒介參與的治理之間,存在的主要差異在于:(1)以往媒介參與的治理,都是新聞媒體作為狹義的媒介參與的治理,公眾很少有機會能夠通過媒介及媒介治理的方式直接參與社會治理,新聞媒體和新聞工作者是人民群眾的代言人,由他們代表人民群眾參與媒介治理和社會治理。而在媒介化治理過程中,公眾通過自己手中的自媒體直接參與媒介治理和社會治理。(2)以往媒介參與的治理,是由傳統媒體參與的治理,參與治理的并沒有其他類型的媒介,媒介形態相對單一。在媒介化治理過程中,除了傳統媒體繼續發揮作用以外,新媒體及其各種新的傳播形態共同參與媒介化治理,媒介化治理形成了覆蓋全部社會輿論空間的態勢??梢哉f,媒介化治理在廣泛性和深刻性兩個方面,都遠遠超過了以往媒介參與的治理。
其二,中國媒介化治理與西方媒介化治理的比較。中國和西方都使用媒介化治理的概念,也都有與此相對應的實踐;但中國的媒介化治理相比于西方的媒介化治理,還是有著很大的差別。中國的新聞媒體為國家和人民所有,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之下進行新聞輿論工作,服務于黨和國家的工作大局,服從于人民的根本利益。西方的新聞媒體,多為個人或財團所有,以第四種力量的角色身份出現,新聞工作者則以“無冕之王”自居。這是中國和西方在對新聞媒體和新聞工作者的基本認知方面所存在的主要差別。中國的媒介化治理,是在“黨委領導、政府負責、民主協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框架下的媒介化治理,是在以人民為中心的工作導向的主導下的媒介化治理。其中很重要的是:黨委領導,政府負責和以人民為中心的工作導向。西方的新聞媒體,從本質上說是為媒體的所有者——財團或私人——服務的。西方國家的媒介化治理,無法擺脫這樣的本質屬性。
(2)中國媒介化治理的主要精髓。在中國的國情條件下,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媒介化治理,其目標是確保社會穩定、民心安定、各業有序、矛盾化解、治理優化,從一個重要方面體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高水平、高境界。在中國,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的主要精髓有:
其一,在還原事實真相過程中體現公信力。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以后,對于事件的真實信息的及時而充分的披露,顯得特別重要。在事件發生現場,網民使用自媒體進行同步直播是常有的事情。這對廣大公眾及時了解事件的發生情況頗有好處。但在事件發生現場的網民,在短時間內,只能從事件外部觀察和了解有關現象,并據此披露信息和發表意見。而對于事實的被遮蔽的部分和深層次的內容,則難以透徹了解;如果事件本身相當復雜,矛盾盤根錯節,則更難及時做出準確判斷。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的規定,政府有責任及時公開事件的相關重要信息。公開是原則,不公開是例外。在公開事件信息的時候,有責任還原事實真相,將事實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公眾,并且應該回應公眾關切。不能在公眾關切的問題面前顧左右而言他。信息公開是公信力賴以確立的前提條件。
筆者曾提出過如下見解:“人們通常所說的公信力,總是由特定主體的誠信表現和有關對象對特定主體的信任回報兩方面共同構成的。公信的核心在于‘信。”[8]對于新聞媒體來說,其誠信表現是因,受眾對它的信任回報是果。雙方共同成就了新聞媒體的公信力。離開了社會公眾,新聞媒體的公信力就缺乏意義;而離開了新聞媒體的努力,其公信力就無以生成。新聞媒體的公信力在任何時候都不是自評、自封的。
新聞媒體的公信力會在多個方面表現出來。其中的一個重要方面,是新聞媒體需要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在還原事實真相過程中體現公信力。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發生,打亂了正常的社會秩序,打破了公眾在正常狀態下相對的心理平衡,事件信息來自多個源頭、通過多種渠道傳播。信息紛亂且失序,真假信息相混雜,公眾難以甄別判斷。加之謠言往往鉆一時信息匱乏的空子,混跡于輿論場域的眾多信息和意見之中,更是容易引起人們的思想混亂。在這種情況下,就特別需要新聞媒體負責任地還原事實真相,在還原事實真相的過程中體現自身的公信力。
其二,在鞭撻丑惡現象過程中體現監督力。進行輿論監督,是媒介化治理的一項重要功能,也是其強項。在媒介化社會中,社會生活中負面的人和事被置于全方位和全流程的媒介監督之中。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除了天災之外,其余的事件都會涉及追究相關責任人的問題。即使是天災,也有一個在救災中是否存在官員和相關人員不作為、不盡責及不廉潔的問題,因此也需要進行輿論監督??傊瑹o論是在平時還是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以后,都需要對各類丑惡現象進行輿論監督。而媒介化治理中的輿論監督,不是其他類型的監督所能取代的。新聞媒體的輿論監督,其力量自不待言;公眾通過自媒體等進行的輿論監督,力量更是不可小覷。新媒體使公眾可以方便地、自如地進行輿論監督。
在媒介化治理中進行輿論監督,極為重要的是,應如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所指出的那樣:“新聞媒體要直面工作中存在的問題,直面社會丑惡現象,激濁揚清、針砭時弊,同時發表批評性報道要事實準確、分析客觀?!盵9]輿論監督的要義一是敢于直面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和社會丑惡現象,而不是回避和無視;二是對此痛下針砭以扶正祛邪,體現正義感和責任心;三是遵循新聞真實性和尊重客觀事實的原則。
其三,在形成國民共識過程中體現凝聚力。媒介化治理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其重要目的之一是凝心聚力,推進國民不斷增進共識。主流媒體應該關注社會公眾的普遍心理,主動地、及時地回應公眾關切。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以后,公眾普遍關切災情的嚴重程度與危害程度、救災的進展程度、對責任人問責的情況,等等。只有在這些問題上滿足公眾的知情欲望,方能實現凝心聚力的目標。在媒介化治理過程中,各類媒介還應有針對性地對公眾進行釋疑解惑。公眾心頭的疑惑不解除,往往會轉化成偏見和成見,還會不斷蔓延和擴散,從而嚴重阻礙凝心聚力。因此,需要在媒介化治理過程中排除公眾凝心聚力的阻礙因素。
其四,在實現技術賦權過程中體現擴張力。媒介化治理的效能,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傳播手段的技術含量。各類媒介需先在信息技術那里獲得技術賦權,從而提高信息和意見的傳播力和傳播的擴張力。技術賦權,這是一個動態的發展過程,不可能一勞永逸,不應停滯不前。公眾手中的自媒體,其技術在不斷發展進步,如果新聞媒體的傳播技術反而落后于此,那么其影響力就會大受限制。這樣的情況是不容許存在的。
3. 中國媒介化治理的尺度
(1)與依法治理的關系尺度。媒介化治理是社會治理體系中的一個重要構成部分。進行社會治理,必須遵循全面依法治國的方略。如何處理媒介化治理與全面依法治國的關系?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媒介化治理是在全面依法治國的框架下進行的,本身也有一個依法和遵法的問題。媒介化治理功能強大,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它只有在法治的軌道上方能健康發展。以往曾經出現過的媒介審判,就是偏離法治軌道所致。
(2)對輿論輿情的管控尺度。媒介化治理與輿論輿情密不可分。媒介化治理過程中,輿論輿情無疑應是重要的關注對象。雖然實踐中不用管控輿論輿情這樣的說法,但媒介化治理毫無疑問應該對輿論輿情進行適度的和恰當的管控,具體的操作方式是對輿論輿情進行合乎規律的引導。
習近平總書記2019年11月2日下午在上海長寧區虹橋街道古北市民中心考察社區治理和服務情況時說:我們走的是一條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道路,人民民主是一種全過程的民主,所有的重大立法決策都是依照程序、經過民主醞釀,通過科學決策、民主決策產生的。①全過程的民主,是在政治發展過程的各個環節上都體現民主的全程民主,這應該成為輿論輿情管控的重要指導思想。公民發表意見的權利得到保護,其意見受到充分尊重,其中的合理成分被吸納到重大立法決策之中。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輿論既一律又不一律”的重要命題被提出。較之那個時代,今天輿論一律的部分已經有所縮小,輿論不一律的部分明顯有所擴大。
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以后,圍繞事件的輿論輿情驟起,這是合乎情理的,應控制在避免產生次生災難、避免事件中受傷害者受到二次傷害、有利于事件向良性方向發展的范圍。舉凡是這樣的輿論輿情,屬于正常的輿論輿情;與此相偏離或背道而馳的輿論輿情,屬于負面的輿論輿情,就應該受到一定的管控。當然管控輿論輿情的方式應該是有關網民能夠接受的方式。
(3)對自身作用的把握尺度。在當今時代,媒介以媒介化治理的方式參與社會治理,可謂責任重大。媒介在發揮自身作用方面,須把握好尺度。媒介夸大自身在社會治理中的作用,認為自己可以包辦一切,是不可取的;認為只要是為民請命就可以越過法律界限,這也是不可取的。新聞輿論工作者的角色身份,應是“黨的政策主張的傳播者、時代風云的記錄者、社會進步的推動者、公平正義的守望者”。[9]
4. 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與媒介化治理關系研究
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后,媒介化治理介入對事件的社會治理之中,但由于媒介化治理的理念、方式的不同,會使效果顯現出很大差別。
媒介化治理應以“由黨委領導、政府主導,媒介廣泛參與,全民形成合力”為理念,在此正確理念的引領下,遵循媒介化治理的規律,借助于媒介及時地披露關于事件的真實信息,借助于媒介形成有利于事件解決的輿論,對自發形成的事件輿論和相關輿情進行導向正確的引領,抨擊社會丑惡現象。在此過程中,重要的是充分體現“以民為本、以人為本”的執政理念。
另一個重要問題是:始終遵循媒介化治理的客觀規律。
(1)通過披露事件信息滿足公眾被事件激發的信息需求。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牽動著億萬公眾的心。這時如果出現事件信息的真空地帶,各種小道消息、流言乃至謠言就會乘虛而入且先入為主。在此之后,消除小道消息、流言乃至謠言的影響,就必須付出加倍的努力。因此,在事件發生以后搶抓第一時間、傳播權威信息極其重要。2021年8月6日,北京市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舉行《北京市突發事件總體應急預案(2021年修訂)》新聞發布會。此預案規定:遇有重大突發事件,主責部門要加強網絡輿情的監測與響應,第一時間通過權威媒體向社會發布信息,最遲應在5小時內發布。“第一時間通過權威媒體向社會發布信息”,就體現了對媒介化治理上述規律的遵循。
(2)通過設置輿論議題引起公眾關注進而協調社會生活。媒介中的新聞媒體被稱為輿論機關,以擅長設置輿論議題著稱。新聞媒體所選擇的報道對象(特定人物、事件),有著肯定、倡導、褒揚或否定、抵制、貶抑的深意,憑借其固有的影響力,報道或評論一經刊播,也就無異于設置了輿論議題,或則形成了相應的輿論,或則牽引了輿論。新聞媒體通過設置輿論議題引起公眾的關注從而協調社會生活。新聞媒體在設置輿論議題前,實際上總是經過精心策劃的,但在自媒體時代,新聞媒體設置輿論議題的效果和能力受到了公眾設置的輿論議題的嚴峻挑戰。公眾憑借手中的自媒體,可以方便自如地設置輿論議題,因而新聞媒體設置的輿論議題,客觀上常常處于與自媒體使用者設置的輿論議題的博弈之中。實際情況并不是新聞媒體的體量越大,其設置的輿論議題的號召力和統治力就越強。
在自媒體時代,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以后,矛盾和問題一如既往凸現,媒介通過設置輿論議題以協調社會各方關系的難度陡增;自媒體使輿論輿情的變數和復雜性大為增加,使媒介化治理受到更大挑戰。
(3)通過輿論輿情作用于公眾心靈世界以發揮媒介化治理的效用。媒介化治理歸根結底是通過媒介形成輿論和引導社會輿論進行的治理。其發生作用的機理,是用公眾公開表達且形成交集的意見(輿論)和未得到公開表達的意見及態度和情緒(輿情),共同影響公眾的思維、心理、言語和行為。媒介化治理的效果,往往集中體現為公眾是心向往之還是心抵拒之。合乎規律的媒介化治理,獲得的是前一種效果;違背規律的媒介化治理,只能得到后一種結果。
三、致力于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能力提升
提升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能力,不僅是一個理論問題,而且也是一個實踐性很強的問題,有待從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上進行探索。
1. 對媒介化治理能力的界定
媒介化治理能力,是相關主體在進行媒介化治理的過程中所具備和體現的能力。這種能力具有系統結構的性質。此系統結構包括:(1)正確的認知和理念,這是媒介化治理能力提升的前提;(2)良好的思想素質和自身涵養,此為能力提升必備的基礎;(3)各種相應的具體能力。
2. 媒介化治理能力提升的思路框架
(1)理念和認知正確是能力提升必備的前提條件。正確的理念和認知包括:體現人民至上、服務大局和服務全局的理念,將媒介化治理融入社會治理現代化的大系統之中,以媒介化治理助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處置,發揮媒介化治理應當發揮和能夠發揮的恰當作用,主流媒體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處理中自覺引領社交類媒體。社交媒介化和媒介社交化對媒介化治理能力已經提出新要求,須在社會系統的大視野中檢視媒介化治理能力,多維度考量重大突發風險事件媒介化治理能力提升路徑。
(2)從素質和涵養方面努力是媒介化治理能力提升的必備基礎。此處所說的素質,主要是指思想素質,此系特定主體對社會現象進行正確的思想判斷所達到的境界。自身涵養則涉及個人的修身養性,是在道德、學識、思維等方面具備的修養。特定主體的素質和涵養,如同大海中的冰山沒有露出海水的部分。素質和涵養相對能力而言,是內在的,并不具備外在形態,但對于能力有著毋庸置疑的支撐性作用。因此,提升媒介化治理能力,應注重提升與能力相關的素質和涵養。
(3)從系統角度考察媒介化治理能力及其提升。對于任何主體來說,提升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能力都是一項系統工程。不能只是著眼于和局限于提升某種能力或數種能力,不能就能力提升論能力提升,將確立對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和媒介化治理的正確理念和認知置之不顧,對從素質和涵養方面努力缺乏應有重視,其最終結果往往是無濟于事。
3. 提升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能力的進路
提升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能力須在對能力結構進行具體分解的基礎上進行全方位努力。
(1)提升遵循邏輯的能力。具體是指遵循媒介及媒介化治理的邏輯,遵循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本身運行及對其進行處置的邏輯。
進行媒介化治理,當然要遵循媒介的邏輯(向或特定或并非特定的對象傳播新聞信息和發表意見),遵循媒介化治理的邏輯(通過發揮媒介的作用參與社會治理)。媒介化治理的對象是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毫無疑問還應當同時遵循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處置的邏輯(公開事件信息,回應公眾關切;處理救災事宜,做好善后工作;進行責任查處,發揮警示作用)。
(2)提升信息披露的能力。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中,披露事件信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首先,確保披露的是真實的信息??陀^上,重大公共危機事件多是突發的且災情嚴重的事件,各個方面都沒有心理準備,普遍處于驚恐忙亂之中,而事件的情況和原因又相當復雜。要在短時間內披露真實信息,委實有很大難度,但公眾對事件需要知情,這是一種剛性需求。必須排除萬難,滿足公眾對于事件的知情欲望,比較好的辦法是:先報發生的事件,然后滾動播出事件的經過核實的各種相關信息;如果原先發布的信息中有不實之處,隨后及時進行糾錯。
其次,不回避敏感信息。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中,不排除有一些信息是十分敏感的。其中包括:涉及政府形象的信息,涉及責任者責任的信息,涉及部門之間矛盾的信息等。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發生,對當地政府的形象構成了程度不等的損害。修復政府形象,要靠取信于民,要靠以民為本和以人為本,回避不可回避的事實信息,只會適得其反。對于涉及責任者責任的信息,當然應該非常謹慎,在權威性的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不能隨意發布,但依法依規嚴肅查處態度應該是非常明朗的;部門之間的矛盾如果成為重大公共危機事件的緣由,那也是不可回避的。在這些問題上,應給公眾留下真誠、坦誠的印象。
最后,防控和治理謠言。這也是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以后媒介化治理所面對的一大難題。防控謠言,積極有效的辦法是:盡可能縮短真理和真相“穿鞋”的時間,避免真理和真相還沒穿好鞋而謠言已經跑遍了半個世界的現象發生,盡早盡快占領輿論的制高點,掌握輿論場域中的主動權和主導權。一旦出現謠言,迅即以事實對沖謠言。與此同時,清查謠言的發生源頭,進行追責和處罰,并設法消除謠言所產生的影響。
(3)提升有效引導輿論和輿情的能力。對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進行媒介化治理,媒介的義不容辭的責任是有效引導由事件引起的莫衷一是的公眾意見和與此對應的輿論輿情。輿論輿情再激蕩,參與媒介化治理的各類媒介也都不能忘卻自己承擔的神圣責任。
有效引導公眾的認知。輿論的重要組成元素是公眾公開表達的意見。發起輿論者通過率先披露信息和據此公開表達意見來發起形成輿論,其基礎在對于社會生活中人、事的認知。接受輿論影響者,除了認同發起輿論者所提供的事實和基于事實所發表的意見外,很重要的是認同發起輿論者在事實和意見基礎上所體現的認知。這就意味著:在輿論引導中,從認知方面進行引導,不失為一種比較有效的引導方法和手段。
不放松對公眾情緒的引導。在引導社會輿論輿情的過程中,不可忽視和放松對于公眾情緒的有效引導。毋庸諱言,一部分在事件中利益受損嚴重的公眾,一部分與這些公眾關系密切的公眾,一部分以往受到過不公正對待的公眾,一部分情緒存在偏激傾向的公眾,在事件中的情緒反應會比較強烈。對這些公眾應致力進行有效的情緒引導乃至心理引導。
(4)提升實現共治的能力。參與媒介化治理的媒介,應把公眾的注意力引導到進行社會共治的方向上來。充分發揮媒介化治理的社會動員功能和力量(通過披露事實信息,宣達真理認知,形成社會共識實現),引導公眾參與社會治理(體現廣泛性),通過民主協商實現社會治理和收獲良好效果(公民借助于媒介在社會治理中充分行使自己的民主權利)。這樣就能使媒介化治理的效能達到最大化和最優化。
(5)提升輿論監督的能力。其一,進行有序的、強有力的且具有廣泛性的輿論監督。這一重任,非媒介莫屬。輿論監督力量的呈現,所依賴的是公眾意見的廣泛傳播和新聞輿論及社會輿論的廣泛傳播。這種傳播可以及時抵達傳播網絡所覆蓋的任意空間,且不受時間的限制。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離不開有針對性的和有力度的輿論監督。輿論監督使有關責任人感受到無形而巨大的壓力,相關人員在輿論倒逼之下不作為或亂作為就無法度日。其二,進行建設性的輿論監督。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中進行媒介化治理,就必然要針對事件中存在的和被揭露出來的社會丑惡現象進行輿論監督,在輿論監督中就必然會包含針砭和鞭撻。這也正好是公眾心聲和意愿的真實表達。公眾手中有了自媒體,可以自如地、便捷地進行這種表達。但事件中的輿論監督,應該是有利于解決問題和化解矛盾的建設性的輿論監督,而不是那種會使問題進一步擴大、矛盾進一步加深的意見表達和情緒發泄;是有利于社會各界通過對話和協商增進共識的輿論監督,而不是會致使社會出現嚴重撕裂、輿論被少數人綁架的那種輿論狀況。在人人都有“麥克風”的情況下,“麥克風”的使用者應該慎用自己手中的“麥克風”。其三,進行有反思意義和警示意義的輿論監督。此處體現了媒介化治理的獨特功能。幾十年前,《中國青年報》就大興安嶺森林火災事件所作的“三色”系列報道,在輿論監督中包含了深刻的反思性的內容,至今經常被人們提起,對于今天從事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有著重要的啟迪意義。
4. 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能力提升的目標和評估
(1)設定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中各類主體提升能力的目標要求。各類主體及相應的目標要求分別是:主管部門,對媒介化治理進行合乎規律的引導和管理;新聞媒體,是媒介化治理的中堅和骨干,在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中尤其應當發揮引領者的作用,在堅持正確的輿論導向、及時發布權威的事件信息、在潤物無聲地進行輿論輿情引導方面,都應該成為整個媒介化治理中的表率;各類平臺型媒介,擁有數量眾多的受眾,具備程度不等的影響力,理所當然應擔起媒介化治理的相當一部分職責;自媒體的使用者,數量眾多,分布于社會各界,是媒介化治理的重要的參與力量。由全民參與的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可以也應該形成巨大的正向合力。
(2)設計提升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能力的科學的評估體系。需要有一個比較科學的能力評估體系,這個評估體系的主要評估對象為新聞媒體和平臺型媒介。它們作為機構,是媒介化治理的實操者;而自媒體的使用者雖然也參與了重大突發風險事件媒介化治理,但他們是個人,對其能力很難實施評估。
評估體系中有五個一級指標,分別為:遵循邏輯的能力、信息披露的能力、輿論引導的能力、社會動員的能力、輿論監督的能力。
遵循邏輯的能力下的二級指標有:遵循媒介及媒介化治理的邏輯的能力(三級指標為:對媒介及媒介化治理的理解是否正確,對媒介及媒介化治理的把握是否正確,對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輿論輿情的認知是否正確等);遵循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本身運行及處置的邏輯的能力(三級指標為:采用的媒介化治理方式與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是否切合,采用的媒介化治理方式對事件的作用情況等)。
信息披露的能力下的二級指標有:及時披露真實的信息所達到的程度(三級指標為:是否及時披露事件信息,披露的事件信息真實性如何,公眾對于所披露的事件信息是否認為其可信等);對敏感信息合理把握的能力(三級指標為:是否披露了可以披露的敏感信息,對于暫時不能披露的敏感信息是否表明了真誠的態度,有沒有獲得公眾的理解等);在防控和治理謠言方面達到的水平(三級指標為:有沒有在第一時間發布事件信息,有沒有有針對性地以事實對沖謠言,辟謠所取得的效果如何等)。
輿論引導的能力下的二級指標有:輿情研判的精準度(三級指標為:有沒有做過輿情研判,輿情研判是否及時,輿情研判達到了何種精準度);設置輿論議題的情況(有沒有主動設置輿論議題,設置的輿論議題的受關注程度,設置的輿論議題的影響力等);輿論引導的實際效果(三級指標為:體現正能量的輿論有沒有得到增強,有沒有有效地消除謠言影響,公眾的疑惑有沒有得到解釋,網上的極端情緒是否有所減緩等)。
社會動員的能力下的二級指標有:與社會治理中其他治理方式的關系處理(三級指標為:是否得到妥善處理,是否形成了正向的合力等);通過媒介調動公眾參與社會治理的積極性(三級指標為:媒介對公眾參與社會治理的有效影響的程度,公眾參與社會治理其意見被采納的程度等)。
輿論監督的能力下的二級指標有:輿論監督本身達到的水準(三級指標為:輿論監督所基于的事實是否真實,輿論監督中對事實所作的評價是否客觀,輿論監督是否體現了建設性的宗旨等);輿論監督的實際效果(三級指標為:是否存在輿論綁架和輿論審判現象,是否促進了事件中矛盾的化解和問題的解決,是否有利于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處置工作的開展等)。
重大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媒介化治理,相對而言是一個比較新的重要命題。對它的研究有待不斷深入,可謂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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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diatization of Governance in Major Emergency Public Crisis Events
DING Bo-quan(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Abstract: Nowadays, human beings are facing crises every day and major emergency public crises can occur in any country. Crisis management has become an essential part of social governance. On another dimension, human has stepped into the mediatized society and in response to major emergency public crises, mediatization of governance has been used alongside other approaches to social governance. Major emergency public crises have their own representation, changes and challenges. The main essence of China's mediatization of governance is as follows: reflecting credibility in the process of restoring the truth of facts, representing the oversight in the process of lashing ugly social phenomena, embodying cohesion in the process of forming national consensus, and reflecting the power of expansion in the process of realizing technological empowerment. China's mediatization governance needs to properly cope its relationship with rule of law, the supervision of public opinion and public sentiment, as well as dealing with the role played by mediatization of governance itself. Addressing its relationship with major emergency public crisis events includes the following steps: strictly following the law of mediatization of governance; satisfying the public's information needs aroused by disclosing related information; coordinating public life by setting the agenda and playing the role of governance through public opinion. The ability of mediatization of governance refers to the capability possessed and embodied by relevant subjects in the process, which has the nature of a system structure. This system structure includes the following aspects: (1) correct cognition and concept, which is the premise of improving the ability of mediatization of governance; (2) excellent ideological quality and self-cultivation,which is the necessary basis for the ability improvement; (3) various corresponding specific capabilities, such as the ability to logically disclose information, effectively guide and mobilize cooperation as well as supervise public opinion.
Key words: major emergency public crisis event; mediatization of governance; the capacity improv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