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丹紅
有些事情永遠無法開口,亦無法傾訴。南方姑娘,我終于給到自己足夠的時間,釋懷你在我單薄青春里許下的承諾和后來莫名的疏離以及漸行漸遠。
你說,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我們以后一定要自己開工作室。
你不會知道,你不經意間說出口的那些話,溫暖了我整個貧瘠的青春。那時的我以為,此后無論走到哪里,我都不再是孤身一人。彼時,我是一個沒有朋友的女孩。試想,不善言辭,滿臉執拗和冷漠,成績和樣貌一樣平平……這些前綴就足以讓我和“脫穎而出”“人見人愛”這類詞語絕緣。
冬天迅速以降溫的方式奪回它的名義,我清晰地記得那是初一,一個陰郁的星期天,我獨自坐在階梯教室門口發呆。你輕快地跑過來,拍拍我的肩說,嘿,你也喜歡那棵榕樹嗎?它真像一個鮮活的藝術品。
我順著你修長的手指望向不遠處那棵榕樹,灰褐色樹干上面伸展著禿禿的枝丫,中間隱隱約約掛著一個廢棄的鳥巢,所有的葉子都被風帶走了,只留它獨自等待冬霜的禮贊。
你邊說邊在旁邊坐下來,“啪”的一下將淡粉色棒棒冰掰斷,冷氣順勢往上爬,你將其中一截遞給我,然后在另一截上大大地咬了一口。華燈初上的黃昏,暖黃色燈光在你柔軟的頭發上打出一圈光暈,你的眼睛里仿佛藏了一個跳動的精靈,鼻子則像霜打過的蘋果一樣紅。
我想時光真的過去得有些久了,要不然為什么從如何熟悉到后來形影不離的那些細枝末節,我怎么也回憶不起來了呢?
那年的冬天莫名短暫,時光忽地一下流轉到次年夏天。所有的學生伏在堆滿課本的書桌前,數學老師在講一道壓軸題,32℃的氣溫把我們蒸得昏昏欲睡,你從小賣鋪買來凍成冰的水,用鉛筆刀橫切一小段,然后將剝好的橙子丟進去,再隔著大半個教室傳給我。
我狐疑地看著你用手胡亂比畫,嘴里夸張地吐著“吃”字的表情,覺得有些滑稽,“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數學老師一個箭步沖下來將我抓個正著。在她的厲聲訓斥中我有些不知所措,你旋即站起來指著“杰作”坦然說是自己做的。我們最終被請到最后排站著聽,我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羞愧難當,而你卻不以為意地湊過來調皮地問,爽不爽?
那年遇上數年難得一見的雙子座流星雨,你躡手躡腳地掀開我的被子,伏在我耳邊說,良生,我們去天臺。連夏蟬都睡去了,只留香樟在闃靜的夜中發出微微的樹葉遁走的聲音。我們一個勁兒沖上天臺,展開雙臂,任憑風穿過十指。
我再沒見過那樣壯觀的流星雨,它們在青色天空劃出美麗的弧線,稍縱即逝,一直持續了半小時,我們許愿之后便躺在地上枕著對方的胳膊。良生,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我們以后一定要自己開工作室,你說。我點點頭,心里篤定再也沒辦法將你從我生命里割舍出去。少頃,我問你,那我們的工作室要做些什么呢?你良久無言,我抬眼瞧你,卻發現你已經熟睡過去。
秋風乍起,我們踢著碎石漫步在落紅堆砌的黃昏,細數銀杏和楓葉這兩個秋天的孩子落了多少秀發。我們無心學習,便逃掉無聊的歷史晚自修去書店看書。那個深巷里名叫“青青子衿”的書店承載了我們很多回憶。你從琳瑯滿目的書架上抽下一本書席地而坐,隨手翻到哪頁便讀哪頁,藍莓味的阿爾卑斯糖在空氣中留下一縷香。
這些,都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情,可為什么回想起來卻像小時候得不到的某份禮物?2016年9月電影《七月與安生》風靡,我從電影院出來,感覺所有毛孔都痛哭起來。你曾拉著我嘟著嘴倔強地說,現實中的我們才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鬧開呢。
我真是太木訥了,為什么你說起這些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說一些類似的話語來表達自己呢?確切地說是表達你在我心中如何至關重要的呢?這樣,也不至于在分別不久后某一天我給你發消息,卻換來那串醒目的紅色感嘆號吧。
我曾暢想未來,我們或許會去不同的大學精進學業,但時常給彼此寄明信片,也會有各自喜歡的男孩子,畢業之后憑借各自的專業特長一起創業,其間我們會遇到百般艱難險阻,我們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卻也踩著對方的影子走了很遠的路。
是不是所有的一定和永遠都會畫上問號?我不知道,我心中有一個難過的答案。
我終于明白太多事情是道不明緣由的,我卸載了QQ,又重新習慣一個人按部就班地吃飯、睡覺、上學,整日整夜做題以麻痹自己沉在谷底的心。大概是兩年后的高二學期末,我再次登上QQ,聯系人那欄有個好友申請備注是 :抱歉,批量刪除時刪錯了。
我以母親為我報了幾個補習班占據了大量時間為由,打哈哈掩飾自己的情緒,將這份友情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一如既往小心翼翼。
你知道嗎?我曾在網上看到一個話題征集,評論里說最美的事無非就是:久別重逢,失而復得,明日可期。
可是,為什么,我的南方姑娘,在我說服自己,之前都是自己太過多愁善感時,你卻再一次消失在我的特別關心里?我們總以為自己在對方的心里舉足輕重,不承想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過客而已。
南方姑娘,我不知道你面對我沒再同意的好友申請會有怎樣的心情,你也不會知道我把一個在心上久居的人連根拔掉需要多大力氣,我真的沒有勇氣再來一次。
大冰說,人生底色是悲涼。當我看了三年的物轉星移,終于明白花開花落亦不過是平常之事。而再回首當年始料未及的失去和苦不堪言的傷怨,如今想來也不過是風輕云淡的寥寥幾筆罷了。
“對生命而言,接納才是最好的溫柔,不論是接納一個人的出現,還是接納一個人的從此不見。”這便是真實的人生啊。
但我依然祈求你幸福,就像祈求我自己的幸福一般:愿你前路繁花似錦,有人愛也有人愛。
只是,我要把所有屬于我們的記憶捆扎起來放在昨天了。就任由它在時間的汪洋里,肆意生長吧。此后,讓我們在世界的角落,各自安好。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