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姐回娘家

仝紅霞

曾經我向婆婆抱怨，嫁出去的女兒不是潑出去的水，而是攆不走的“娘家賊”。但看到現在的大姑姐，我要收回這句話……

大姑姐是個“娘家賊”

“弟妹下班了？我家里還有事，先回去了哈，改天再來。”我剛進門，大姑姐提著大袋小袋，慌慌張張地走了。不看都知道，她又來家里搜羅東西了，因為她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娘家賊”。

婆婆直搖頭，唉聲嘆氣地說：“當初真是瞎了眼，讓她嫁了那么個敗家男人，家里窮得叮當響，也不想辦法賺錢！幸好我們住得近，不然兩個娃娃都得喝西北風！”

大姑姐丈夫游手好閑，不干農活兒也不打工，每天還要喝兩杯白酒。一喝就醉，一醉就倒，呼呼睡一覺，大半天就過去了。大姑姐家有幾畝地，活兒都是她一個人干，但再苦再累，地里莊稼變賣那幾個錢只能勉強填飽肚子，大姑姐家的日子越來越差。

孩子還小，大姑姐不能出遠門打工。村里誰家有紅白喜事，她就去給人家端盤子、洗碗，零零散散地賺點錢給孩子買零食。因為嫁得不遠，大姑姐隔三差五回娘家。每次回來，見什么拿什么，就連我們吃剩的紅燒肉和饅頭，她都不放過。

某個周末，我收拾了幾件八成新衣服和舊包包，準備寄給老家的二姐。二姐在農村生活，兒子上大學，女兒讀高中，日子過得很緊張，她跟我身材差不多，所以我總把自己的舊衣服寄給她。二姐和姐夫都很勤勞，他們除了種地，還辦了個養豬場。她一向節儉，這么多年一直穿我的舊衣服，我也習慣性地給她寄去。

那天，我正把衣服疊好，一件件往箱子里塞呢，大姑姐來了。看到衣服，她兩眼直冒金光。“弟妹，這些是不是都不打算要了？我都收拾走了哈！”我不客氣地回懟：“你沒看見我要寄走嗎？我都跟我二姐說好了。”

我不想把衣服給大姑姐，一是因為真的不愿意，二是她五大三粗的，根本穿不了我的衣服。但人家根本不看臉色，把我放進紙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看看這件，又瞅瞅那件。“這兩件，寬寬大大的我能穿，我拿了哈！”沒等我回話，大姑姐已經把兩件衣服塞進自己包里。

跟二姐視頻聊天，吐槽大姑姐每次回娘家都要順走一些東西，這次連我準備給她的衣服也搶走了。二姐卻勸我：“能幫就幫一點，畢竟是一家人。再說了，養殖廠賺錢了，你姐夫最近老給我買衣服，以后你的舊衣服都給你大姑姐吧。”二姐一邊說一邊打開衣柜，讓我欣賞姐夫給她置辦的新衣。我驚訝又欣慰，心想大姑姐的老公有我姐夫一丁點好都夠了。

救急不救窮，我欣賞勤勞踏實的人

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大姑姐家兩個兒子一天天長大了，家里的開銷越來越大，總等著娘家救濟也不是長久之計。

跟老公商量，我們救濟大姑姐猶如杯水車薪，何況我們自己的日子也不寬裕。“走一步算一步吧，要不然還能怎樣？”老公連連打著哈欠，轉過身已經打起了呼嚕。

大姑姐又來搜羅東西，我問她：“姐，你就沒想過干點什么能賺錢的事？”“她一個女人家能干什么賺錢的大事！”以為我嫌棄大姑姐，婆婆趕緊打斷我的話。但是，我要把自己的話說完。

“你看，現在國家政策鼓勵農民發展畜牧業，豬牛羊雞鴨鵝什么的，你和姐夫都可以干啊。”想到二姐養豬發家致富的例子，我這樣建議大姑姐，給她講了講二姐的養殖經驗和可觀的收入，大姑姐的雙眼瞪得圓圓的，嘴里“嘖嘖嘖”贊嘆不已。這一次，她破天荒地沒從家里搜刮東西，我主動將自己只穿過一次的一雙運動鞋送給了她，大姑姐不好意思地說：“老拿你們東西，我也是夠厚臉皮的。”

原來，大姑姐隔三差五就回一趟娘家，但這次之后，她半個月都沒回來。老公忍不住指責，嫌我說那些養豬養羊賺錢的話傷了她的自尊心。婆婆著急地撥通了大姑姐的電話，只見老太太聽著電話，臉上慢慢有了喜色，不住地說：“好好，挺好的，好好干。”

掛斷電話后，婆婆馬上告訴我們：“你大姐開竅了！她買了3只母羊、兩只公羊，在自己院子里砌了個羊圈養羊呢。你姐夫現在也不喝酒了，每天都放羊！”我和老公相視而笑，真心替大姑姐高興。

幾個月后，大姑姐家的母羊下了6只崽兒。她賣了4只小羊羔，投入的本錢回了大半。那天她賣完羊后直接回了娘家，給我和婆婆各買了一雙拖鞋，拖鞋不貴，但我們都很開心。

從那以后，大姑姐每次回家后都不再搜刮東西，而是跟我們聊她的羊。她興致勃勃地說，距離她們村子500米的地方有幾處空房，她想把那里租下來養更多的羊。臨走時，婆婆給她塞這塞那，大姑姐還很不好意思。

我專門去大姑姐家看了一下，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潔干凈，雖然養的羊不多，但個個膘肥體壯，拾掇得很利落。回家路上，我跟老公商量，拿出一萬塊錢讓大姑姐租場地，放開了干，老公笑著問我：“原來我大姐拿你一件舊衣服，你都恨得牙癢癢。現在這是怎么了？”我說，救急不救窮，我欣賞踏實勤勞的人。

自從養了羊，大姑姐和姐夫都大變樣。大姑姐忙里忙外，邊學習邊飼養，把養羊的門道摸索得一清二楚;姐夫放羊，準備羊飼料，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作為他們的親人，我當然打心眼里高興。

“林間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今年春節，大姑姐提著大包小包回娘家，婆婆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忍不住打趣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大女兒的豪禮把她的老眼都閃瞎了。的確，我嫁進來這幾年，還是第一次見大姑姐往娘家送來這么多東西。“今年賺了兩萬多，明年爭取賺10萬！”大姑姐說，明年要給婆婆買皮大衣。

前不久，大姑姐打電話讓我們去羊場拿蟠桃。那是我們第一次去她新開的羊場，車剛拐進村口，遠遠看見穿著紅色長袍的大姑姐，正趕著五六十只羊往土坡上走，羊群前面，還有一只威風凜凜的牧羊犬。

她并沒有發現我們，所以正忘情地唱著電影《少林寺》中的插曲《牧羊曲》：“日出嵩山坳，晨鐘驚飛鳥，林間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兒跳羊兒跑……”

聽著大姑姐跑到外婆家的調調，我和老公笑彎了腰。“哎呀，你們來啦！”大姑姐一回頭發現了我們，撇下羊群，樂呵呵地朝我們跑來。“咱家的牧羊姑娘很快活嘛！”我跟大姑姐逗樂。“放眼望去都是錢，能不高興嗎？你看那塊地，我種了些苜蓿，專門給羊吃的！還有那片地，我準備種點蟠桃樹！”順著大姑姐手指的方向望去，綠油油一片，那兒寄托著她的希望。

養羊場里堆滿了草料，大姑姐驕傲地說，這些草都不是花錢買的，而是姐夫去別人家收割過的地里撿來的玉米稈、紅薯秧和豆蔓等，一點點扛回家后切碎，就成了免費羊飼料。姐夫說：“以前這些東西都會被燒掉，如今卻成了羊的食料，廢物變成寶！”

在院子一角，堆放著一大堆鮮紅的蟠桃。大姑姐說，這是別人家賣剩下的桃子，不要了，全都送過來喂羊吃。“打鐵還是要自身硬，原來，他們家桃子爛在地里都不給我們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姑姐所說的蟠桃，不會就是院子里的這一堆吧？

但她已經給我們挑好了新鮮且沒有損傷的蟠桃，拿一個嘗嘗，真是鮮甜美味，姐夫興致勃勃地說，現在一門心思想致富，他覺得種蟠桃有前途。知道婆婆和我都愛吃哈密瓜，大姑姐也早早托鄰居買了一大袋。臨走時，她還給我們準備了一大捆蔥、一大袋子蒜頭。老公忍不住開玩笑：“大姐，你這是要把之前從家里拿走的東西都還回來嗎？”

“可不？所以你們今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轉告我媽：從此以后，我不再是‘娘家賊啦！”

我使勁兒點頭，為什么不呢？因為如今與羊為伍的大姑姐，穿得洋洋氣氣、心里洋洋得意，日子越來越喜洋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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