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痦子

陳玉洲

一個老太太蜷縮在臥室的角落里瑟瑟發抖，因為剛剛有一個討債人拿走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還弄得一片狼藉。她上前阻止，那人竟然動手打了她。像這樣的事情，每天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她受夠了。

老人雙手放在胸前，默默地念叨著：如果再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一定不會生下小兒子，我只要大兒子就好了。這話正好被路過此地的一個年輕人聽到，這人透過玻璃窗看到了老人痛苦的樣子，便敲響了老人的房門。

老人看見門口站著一個英俊的年輕人，白白的臉頰，顯得左臉頰的一個小痦子出奇地明顯。老人問：“你來我家有什么事嗎？是不是我小兒子欠你錢了？”年輕人搖了搖頭。

老人又問：“是不是我小兒子喝醉了酒，然后傷到了你？”年輕人再次搖搖頭。

“那你來這里干什么呢？”

“我有一次可以重新來過的機會，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給您。”

老人不太相信這個年輕人的話，問道：“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如果您想重新來過，我可以給您這個機會。”

老人毫不猶豫地說：“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我就不生下我的小兒子！”

她的話音剛落，就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塊墓地前，她赫然看到了她大兒子和老伴的墓碑。

“我的天啊！你這個壞人，我是說我不要小兒子，沒有說不要我的大兒子呀！你為什么把我的大兒子也弄沒了呢？大兒子是我的驕傲啊！他非常優秀……”老人撫摸著墓碑上大兒子的遺像，不停地落淚。

年輕人從懷里取出一面鑲著金邊的銅鏡說：“老人家，您不要急，看看鏡中您的兩個兒子吧！”

老人看著鏡子，只見里面出現了十年以前的兩個兒子，他們在一艘小船上打魚。突然，漁船周邊的水開始出現洶涌的波浪，一條鯊魚游了過來，老人的大兒子正在水里用力拖著漁網，因為他們的漁網被海底凸起的礁石鉤住了，他全然不知鯊魚的到來。

老人的小兒子在船上幾乎要喊破了嗓子，想讓他的哥哥快快上船，但是無濟于事，鯊魚向大兒子游去。

情急之下，小兒子用砍刀砍下自己的一條胳膊，扔向鯊魚。鯊魚聞到血腥味，游向那個帶血的胳膊。

大兒子拖著漁網上了船，卻發現兄弟已經倒在血泊中，再看看不遠處的鯊魚，他知道是兄弟救了他的命。

“怎么會是這個樣子呢？小兒子的胳膊不是在一次車禍中失去的嗎？”老人蒙了。

鏡中的小兒子睜開眼睛，虛弱地說：“大哥，不要把這個事情告訴媽媽，否則她就不讓咱們出海打魚了。父親去世得早，咱們全靠打魚為生，好嗎？”大兒子點點頭。

老人揉揉眼睛繼續盯著銅鏡，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銅鏡中小兒子因為缺了一條胳膊，經常被別人取笑。那天，一群壞孩子圍著小兒子，不停地欺負他。

小兒子敵不過這么多壞孩子，只能用獨臂擋著頭，苦苦哀求他們放過自己。就在這時，鏡中出現了一個胳膊上有刺青的女子，抽著煙，滿頭的黃發蓬亂著，手里還拿著一把刀，一聲大喝：“放開他，否則我的刀不吃素！”

老人想起來了，這個女孩子就是小兒子要娶回家的那個人。老人不同意小兒子娶這樣一個女子，所以阻止了小兒子的這門婚事。

為了阻止他們，她想盡各種辦法，甚至找到那個女孩，將一個祖傳的手鐲偷偷放進她的口袋，然后悄悄報警。警察發現女子的外表就不像一個好人，再加上從她身上搜出的“贓物”，于是把她帶走了。

再后來，老人把小兒子鎖到房間里，不讓他去找那個女孩子，而被帶走的女孩子在獄中一直沒有等到老人的小兒子來看她，徹底失去了活著的意義，在獄中自盡了。

此事后來被老人的小兒子知道了，一個從小疼愛自己的母親，害死了同樣愛著自己的女孩子，他受不了這個打擊，從此一蹶不振，天天酗酒，借酒消愁。錢花光了就和別人借，欠了好多債。

債主天天登門討債，討不到錢，就搶東西，砸東西，甚至動手打人，這個家已經破敗不堪了。

老人看到這里突然像悟出了什么，急忙說：“年輕人，我想讓這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停留在小兒子帶女孩子回家那個時刻，可以嗎？”年輕人點點頭。

突然間，老人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間臥室。有人敲門，老人打開門，看見小兒子和一個胳膊上有刺青的女子站在門口，老人熱情地握住女孩子的手，拉她進屋。

老人給小兒子和女孩子做了她最拿手的西紅柿雞蛋面，女孩子吃著面，淚流滿面。

老人問她為什么這么傷心，女孩子說，她一出生媽媽就生病去世了，從小跟著父親，父親是個賭徒，每天對她非打即罵。她從來沒有體會到什么是父愛和母愛。當她吃到老人做的西紅柿雞蛋面時，從老人身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關愛。

老人深深地同情這個可憐的女孩子，于是將她摟在懷中說：“如果你不嫌棄我的小兒子，就嫁給他，做我的兒媳婦吧！”女子說她現在還不配做新娘，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改變自己，然后再嫁給老人的兒子。

過了一陣子，女孩子又登門了，老人看到女孩子胳膊上的刺青不見了，身上也不再有煙味。女孩子說，從小總有一些壞孩子欺負她，她看到那些欺負人的家伙身上都有刺青，于是也給自己身上畫上了刺青，嘴里再叼上一根煙，就再沒有人敢欺負她了。而現在不一樣了，將來有丈夫的保護，再也不需要刺青了。每次吸煙她都把自己嗆得要死，叼著香煙擺出玩世不恭的樣子，其實都是裝出來的，她早就不喜歡那個樣子了。她想做回一個文靜的女孩子，依偎在愛人的身旁。

老人看著女孩子和小兒子站在一起，他們相親相愛，畫面是那么的美好……

年輕人默默地站在老人的身邊，情不自禁地對老人說：“太好了！多么溫馨啊！老人家，我本想去別的地方，現在我覺得這里很好，我可以留下來嗎？”老人微笑著點點頭。

“當當當……”就在這時，傳來敲門聲，老人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年輕人不見了，銅鏡也沒有了。難道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夢嗎？但自己確實年輕了許多。老人迷迷糊糊地掀開身上的被子，呆呆地坐在床頭，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當當當……”再次傳來敲門聲。老人確信剛剛就是在做夢，肯定是敲門聲吵醒了自己。她打開門，看見小兒子和一個胳膊上有刺青的女孩子站在門口。老人擰了一把大腿，疼，這次不是在做夢。

小兒子說：“媽媽，我和她是真心相愛的，只有她不嫌棄我的殘疾。我知道您不喜歡她，但是我真的離不開她……”

老人似乎記起了什么，急忙拉住女孩子的手說：“誰說我不喜歡她呢，我兒子喜歡的我就喜歡！”小兒子和那個女孩子相視而笑。老人拉著女孩子進了房間，給他們做了西紅柿雞蛋面……

時光飛逝，轉眼一年快過去了，老人感覺自己的現實生活竟然和夢里的一模一樣，但是有一點老人做夢也沒想到———小兒子和這個女孩子婚后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孩子的左臉頰有一個黑黑的小痦子。老人總感覺這個小痦子非常熟悉，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在哪里見過。她想，也許是年齡大了，記憶力不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