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香

王吳軍

西場村王二嬸開的“一滴香”油坊，靠著祖傳的香油制作技藝遠近聞名，尤其是這幾年，政策越來越好，王二嬸家的“一滴香”油坊生意也一天比一天紅火。

王二嬸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只生了一個女兒明慧。為了把“一滴香”這個門面支撐下去，王二嬸招了個上門女婿，名叫江旺生。

江旺生這個小伙子在部隊當過幾年兵，到王二嬸家才半年時間，就樣樣活計都能拿得起了，特別是在油坊里照應生意更是得心應手，讓王二嬸打心眼里喜歡。

可是，誰能想到，時隔不久，“一滴香”油坊里就鬧了起來，像煮沸的開水一樣，幾乎鬧翻了天。

這天中午，旺生正在油坊里忙著接待前來買香油的顧客，他面帶微笑忙碌著，嘴里不住地向顧客說著：“咱們‘一滴香的香油不僅貨真價實，而且分量足，用的原料是實打實的優質芝麻，保準您買了這次還想買下次……”

忽然，有個中年漢子把一瓶香油重重地放在柜臺上，沖著旺生嚷道：“哼，說得倒是格外好聽！一滴香，油不香，變著法子把人坑！”

圍在柜臺前買香油的人也紛紛嚷道：“這一斤香油的量可比以前少多了！”

買香油的人吵吵嚷嚷，一下子走了不少。

此時，王二嬸正在里間招待鎮工商所的干部，還請了村主任作陪，外面發生的事情她一點也不知道。

旺生真的是有口難辯，他知道現在賣出去的香油分量不夠，質量也不如以前好，坑了顧客，自己卻還在人前瞎吹噓，越想心里越是窩火，不禁緊鎖雙眉，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黃昏的時候，顧客都走光了，明慧看著自己男人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對旺生開玩笑說：“身子累不累我不知道，那張貧嘴一定是累了，別愁眉苦臉的了，吃完飯好好歇歇吧！”

聽明慧提到了自己的那張嘴，旺生感到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響，氣得連飯也不吃了，轉身跑回自己的屋里，躺在了床上。

“啪”的一聲，燈亮了，明慧把飯端到了旺生的床前，她見旺生囫圇身子躺著，就輕聲嘟囔了一句：“人家哪個地方惹著你啦？”一邊說著，就要掉淚。

旺生見自己這個生氣的樣子讓明慧覺得委屈，就趕緊坐了起來，在媳婦的耳邊小聲耳語了幾句。

明慧聽了旺生的話，眨了眨眼睛說：“你在耍什么鬼心眼！”旺生一本正經地對她說：“我是為了咱‘一滴香油坊好……”

到了第二天，明慧依著昨天晚上旺生跟她耳語的話，每次裝完五十斤香油就朝自己的男人擠擠眼。

這一對比，旺生吃驚地發現，岳母王二嬸現在每五十斤香油比過去多賣出去五瓶，而且質量也不如以前好。他又是氣惱又是愁悶，心想，這事一定得和王二嬸說清楚。

吃過午飯，“一滴香”油坊里一時清靜，旺生看王二嬸心情不錯，就把顧客的意見告訴了她。

誰知王二嬸一聽，立刻就變了臉色：“你媽我是臟東西不吃，犯法的事情不做，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門道，‘一滴香油坊的生意怎么做，我心里有數，你就少操這份心吧！”說完一甩手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第二天中午，王二嬸側耳聽聽前院比平時熱鬧多了，就借故到前院看了一下，只見旺生和明慧小兩口忙得正歡。為了保證賣出去的香油足斤足兩，旺生一瓶一瓶地認真稱量著。

看到這些，王二嬸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她覺得旺生這么做是故意跟她對著干。

晚飯之后，王二嬸憋著的這口氣，終于因為旺生和明慧小兩口要去村里開會而爆發了。她又哭又鬧，左鄰右舍都來勸她，最后，還是村主任從中調解，讓老少兩代人分店經營，才算是平息了這場風波。

分家后，新的“一滴香”油坊和老的“一滴香”油坊緊鑼密鼓地唱開了對臺戲。

王二嬸心想，這回只有擠垮旺生和明慧開的新油坊，日后旺生才能順從地聽話。于是，王二嬸使出了招攬生意的本領，先給顧客一點甜頭，一連好幾天，王二嬸經營的老“一滴香”油坊顧客盈門，而旺生和明慧經營的新“一滴香”油坊卻門庭冷落。

顧客少，利潤薄，旺生并不泄氣。可是，明慧卻支撐不住了。對于這場對臺戲，無論是誰輸誰贏她都心疼。她含著眼淚埋怨旺生當初不該跟爹娘分店經營，分了家，如今落到這個地步，真讓她心里不好受。

一眨眼，半個月過去了，旺生和明慧小兩口經營的新“一滴香”油坊賣出去的香油總是保證足斤足兩，而且保證質量，又講究衛生，使得冷落的門面有了很大的改觀。

分店經營后，旺生怕累壞了爹媽，三天兩頭悄悄過去幫兩位老人干活。

可巧，這天晚上給岳父碰上了，一向老實巴交又不善言辭的岳父含淚勸旺生：“旺生，好孩子，你就別跟你媽較勁了，她那脾氣是屬順毛驢的，她當家做主慣了，從她到咱家以后，我就從來沒有跟她較過勁，她是當家的，家里家外的事情總是她說了算，你聽爹的話，別跟她戧著干……”

旺生笑笑說：“爹，別的我可以聽媽的，但是，這做生意……爹，等一等再說吧。”

說來也巧，這幾天正是逛廟會的時候，王二嬸想借機大撈一把。

她貪便宜買了一些過期變質的植物油，暗中加到“一滴香”香油里賣給了顧客。

吃了這些添加過期變質植物油的香油后，好些人都上吐下瀉，鎮衛生院和食品監督部門化驗后，馬上責令王二嬸把添加了過期變質植物油的“一滴香”香油全部銷毀掉。

這下子，王二嬸經營的“一滴香”油坊元氣大傷，經濟和聲譽上都損失很大。

王二嬸賠了不少錢又丟面子，還差點兒被抓進去，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好躺下了，讓老伴出去說她累病了，老“一滴香”油坊暫時關門歇業。

聽說媽病了，這可急壞了旺生和明慧小兩口，明慧丟下手里的活就去看媽。旺生也趕緊去村衛生室找來了村里的醫生。

王二嬸扭過臉去，不愿見小兩口，說自己現在這樣都是旺生害的。

明慧抽泣著對王二嬸說：“媽，您可真是冤枉了旺生，他全是為了咱‘一滴香油坊好。您沒有聽說李家村李老三的小飯店是怎么被查封的嗎？”

王二嬸吃了一驚：“難道政策又變了不成？”

旺生說：“媽，政策沒有變，是李老三的小飯店用過期食品以次充好坑害鄉親們，被停業整頓了。媽，您不要多心，我江旺生雖然不是您和爹生養的，但是，我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我有良心。您和爹是明慧的親爹娘，就是我江旺生的親爹娘，做小輩的在爹娘面前好話說上千萬句，不如爹娘老了給二老端上一碗熱湯熱水喝……”王二嬸慢慢地翻過身來，已經是滿臉淚水了。

現在，王二嬸明白了女婿和女兒的一片孝心，一家人重新合在了一起。

“一滴香”油坊的牌子又掛了起來，老少一家人心更齊，勁頭也更足，賣出去的香油足斤足兩，保證質量，誠信經營，“一滴香”油坊的生意越來越紅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