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尼采;藝術;生命;理性
海子曾言:“我把石頭還給石頭。”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以藝術輕叩生命,拂去遮蔽生命本真的理性,把生命還給了生命。尼采懷著對人類命運的隱憂,宣揚他的美學觀念,意在以美學引導人生,以藝術解放生命,使藝術成為生命的方舟,讓生命真正的渴求和意義在藝術這一精神故鄉中得以盡情呼吸。
尼采以充溢著生命感的藝術為受理性壓制本能的生命探尋出路,在他那里,藝術成為了生命最高的使命,他意圖以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這兩種藝術沖動來拯救生命。
使人陶醉于夢幻般的審美狀態中去忘卻人生的苦難本質是日神精神的要義。人生如一場遠航,在到達目的地的過程中會遭遇驚濤駭浪,歷經舟葬深海的危險,種種苦難往往撲滅了人類繼續前行的動力。因此,人類迫切渴求掩蓋世界充滿苦痛的模樣。而日神是光明之神,以造型藝術為現實罩上一層美麗的面紗,掩蓋現實本來的模樣。在日神創造的靜謐祥和的外觀中,現實不斷交織的痛楚消散了,人類通過幻象得以解脫現實的痛苦,沉浸在一片光明的靜觀之中,找到生存的慰藉。日神精神對于生活進行了藝術化的美化,替人生進行了美的修飾,從而讓人生變得值得一過,迸發出生命蓬勃的活力,跨過了人生的苦痛,對人生萌生出一種愛戀,欣然去經歷人生的每一個瞬間。
尼采發現希臘人對于音樂藝術,并不只是沉醉于美的外觀,在他們的天性里,還洶涌著一種更為強烈的沖動。這種沖動就是酒神精神的“醉”的狀態。酒神精神分娩自希臘人的酒神祭,在酒神祭上,他們沖破禁忌的束縛,宣泄本性的欲望,重歸于赤裸的原點。狂喜的幸福在人的本性中奔涌。酒神精神讓人們的生命破除理性劃定的一切界限,讓人達到渾然忘我的境界。此刻,酒神精神的激情將人類帶入了物我兩忘的狀態,個人的生命與世界的生命在這個過程中便緊緊融合在了一起。人與世界不分彼此,人與人之間亦是。沉浸在酒神精神狂醉中的人們,每個人都感到自己同鄰人團結、款洽、親密無間,人與人之間的屏障和隔閡土崩瓦解,重新團結起來,守望相助,人們徜徉在大同世界中,回歸到最初的本真模樣。此外,處于酣醉的狀態中的人通向了生命最深處,釋放著生命的激情,一種巨大的原始的生命力在人的身上涌動,因而迸發出旺盛的力量,推動困于苦難中的人昂揚起斗志。酒神因素展現的藝術力量異于日神因素,其藝術力量因源于本性而永恒,使得日神個體化的魅力黯然失色。酒神精神解除了生命的枷鎖,開拓了通往存在之母的大道。
在尼采看來,蘇格拉底主義的理性向極端膨脹,蘇格拉底依靠自己的直覺去批判本來應該由直覺肯定和創造的事物,憑借自己的知覺去創造本來應該由知覺去批判和規諫的事物。尼采認為,蘇格拉底顛倒了直覺和知覺的作用。從生命的角度來看,玫瑰花無論叫做什么名字,它都是那么芬芳。玫瑰的美毋須依賴知覺對感官的信息處理和分析,它更不需要經過縝密的推理和邏輯有力的論證去闡述。美僅僅是人類的直覺引發的一種感覺,無關乎知識,無關乎經驗,它根源于人類的生命本能。人類的審美活動,是人們從自然的生命本能出發,去認識人生和世界,是生命本性的自由舒展,盡情奔馳。同時,尼采犀利地指出了科學和理性固有的局限,“它隱藏在邏輯本質中的樂觀主義在這界限上觸礁崩潰了”,他顛覆了科學萬能的真理。誠然,理性能夠推理演繹出許多事物,客觀世界能夠在這個過程中慢慢被揭示,但是,理性卻無法推演生命的價值。理性一味地依靠邏輯的推理和判斷,誘使人類無限地追求外物,鮮活的生命感被忽視和壓抑,人類退化為物的奴隸。蘇格拉底主義者的這種追尋逐漸脫離生命本身,最終背離了生命,走向了生命的反面。
在當代社會,技術作為生產力的純潔性已經消失,也已成為特定的社會理性,不斷地架構著世界,無形地奴役著人類。歷史的齒輪似乎又轉回到了狄更斯《雙城記》的論斷之中:現在的時代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又是一個最壞的時代。我們享受著前所未有的物質的富足,但是,我們又經受著前所未有的精神空虛的恐慌。尼采的藝術觀念閃爍著人文關懷的光輝,試圖救贖著貧困的靈魂,呼喚著找不到依靠的靈魂回到精神故鄉。
在技術理性的奴役下,事物的功用占據了人們視野的全部。浮沉于技術理性中的人,當給自己帶來的效益一旦缺失,人們就會陷入驚慌無措的狀態,躊躇著是否繼續前行,生命將失去依傍。除卻利益之外的其他事物再難引發他們內心的波瀾,從而人是否為人就變得可疑,人類的精神悄然發生著異化,造成了人的畸形,最終是對人存在價值的否定,是對人存在意義的背叛,人與人的本真在日漸分離。面對生命的麻木,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疾聲呼吁:“藝術是生命的興奮劑。”復蘇藝術是當代社會迫切的任務,是處于空虛無依狀態的人們的精神鄉愁。
藝術的內核是酒神精神,解放了一切原始的生命沖動的酒神精神,沖破了束縛在生命之上的枷鎖,自然也幫助人類去除了遮蔽人類生命本性和生命活力的過度膨脹的技術理性。人類為了利益的追逐而身心俱疲,甚至得到了之后,也未曾收獲預期的幸福。因為這些是人類生命本性之外的東西,并不是人類生命的真正需要,追逐只是受到了欲望和功利的驅使。世俗的人受到功利的誘惑,在這樣的世界中,人走向的是沉淪的道路。在技術理性泛濫的病態社會,人類的生命遭到了太多的遮蔽,以至于人類的生命是晦暗不明的。在一場場背離生命本性的精確計算和慎重權衡中,我們似乎擁有一切,但又穿越在一片虛無之間。而酒神精神追求的是生命本真的狀態,是對生命本身活力的釋放,生命的激情在酒神精神中盡情地燃燒,沉重的功利目標和欲望追逐的枷鎖漸漸解除,技術理性的統治悄然崩潰。在酒神精神中,生命才能除去遮蔽,走向澄明,生命本真的模樣得以顯露,抒發著本體深處最強烈的感受。
尼采痛心疾首地在《悲劇的誕生》中呼吁著:“藝術,除了藝術別無他物!它是使生命成為可能的偉大手段,是求生的偉大誘因,是生命的偉大興奮劑。”在藝術的陶冶中,生命去除了遮蔽,去除了太多不純粹的干擾和誘惑,摒棄了世俗功利的標準。同時,人能以一種審美的姿態觀賞人生,找到堅不可摧的生命理由。人們在藝術的精神故鄉里,一定能找到一方心靈永恒的棲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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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阮京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