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研究

李子彪　李晗　陳麗娜

摘 要：推進京津冀協同發展需要加強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本研究從知識鄰近性視角切入，按照知識屬性，首先探討公共、專業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差異，因各鄰近維度影響非孤立存在，進一步探討地理、經濟鄰近性對公共、專業知識庫相似的調節作用。結果顯示：公共、專業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分別有負向和倒U型影響;公共知識庫相似僅受經濟鄰近性調節影響;專業知識庫相似同時受地理、經濟鄰近性的調節影響。進一步發現：專業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存在先促進后抑制作用;公共知識庫相似始終發揮抑制作用;在地理、經濟鄰近性的調節下，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影響得到加強，公共知識庫相似的影響被削弱。研究結論對構建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和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網絡具有指導意義。

關 鍵 詞：知識鄰近性；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京津冀

DOI：10.16315/j.stm.2022.05.006

中圖分類號： F 061.5

文獻標志碼： A

收稿日期： 2022-08-14

基金項目： 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HB19ZD03）

作者簡介： 李子彪（1979—），男，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

李 晗（1991—），女，博士研究生;

陳麗娜（1996—），女，碩士研究生.

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knowledge proximity on technological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between cities： A case study of the Beijing-Tianjin-Hebei urban agglomeration

LI Zi-biao， LI Han， CHEN Li-na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He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Tianjin 300401， China）

Abstract：To promote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Beijing-Tianjin-Hebei， it is necessary to strengthen the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of technology between cities. This research star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knowledge proximity， and according to the attributes of knowledge， firstly， explores the difference in the impact of similar public and professional knowledge bases on? technological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between cities. Because the influence of each neighboring dimension is not isolated， it further explores the impact of geographic and economic proximity on public， and the similar moderating effect of professional knowledge base.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similarity of public and professional knowledge bases has negative and inverted U-shaped effects on technological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between cities， respectively. The similarity of public knowledge bases is only affected by the adjustment of economic proximity， and the similarity of professional knowledge bases is adjusted by both geographical and economic proximity. It is further discovered that the similarity of professional knowledge bases has the effect of promoting and then inhibiting technological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between cities.The similarity of public knowledge bases has always played a restraining effect.Under the adjustment of geographical and economic proximity，the effect of similarity of professional knowledge bases has been strengthened， and the influence of similarity is weakened.The research conclusions have policy guiding significan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Beijing-Tianjin-Hebei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ommunity and the urban agglomeration technology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network.

Keywords：knowledge proximity; inter-city technology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Beijing-Tianjin-Hebei

進入“十四五”時期，區域創新體系建設已經轉向更高水平開放式的區域協同創新體系^[1]。城市群作為區域創新的主體空間，相較于城市關注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更加強調各城市之間的功能互補和分工協同，而創新主體跨部門、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能力的形成。目前我國主要建設的城市群有長三角城市群、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京津冀城市群等三大城市群。京津冀城市群則呈現出更加極化的特征：一是雖然存在北京和天津兩大中心城市，但二者之間的差距卻呈現出加大趨勢；二是京津兩市匯聚了更多的創新資源，與河北各市的差距較大。相較于長三角城市群和粵港灣大灣區城市群，京津冀城市群城市間總體實力和科技創新能力的巨大差距，將使得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實現面臨更多的現實阻礙；三是相較其它城市群的經濟社會發展而言，京津冀政治地緣等多重復雜關系的背后，對于探討技術協同創新相關研究提出了更多挑戰。因此，以京津冀為分析對象，對于更全面深入解剖城市群技術系統創新影響要素具有重要意義。

在探究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因素中，鄰近性成為重要研究視角，其中知識鄰近性是重要維度之一。有學者實證發現相似或共同的知識基礎是城市間創新合作的前提^[2]，也有學者實證發現區域間知識稟賦差異是城市間創新合作的重要驅動力^[3]。隨著“京津協同發展戰略”的深入推進和“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加速形成，受城市間經濟發展不平衡和創新資源分配不均衡影響，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具有長期存在和不斷加強趨勢。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方向和程度，將是有待深入探討的重要研究議題。現有關于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影響的研究較少，相關研究存在以下幾點不足：一是更多考察知識鄰近性對組織間知識溢出、創新合作的影響，較少關注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影響；二是更多從單方面考慮知識鄰近性的影響，較少考慮不同知識屬性下的知識鄰近性影響差異；三是較多關注知識鄰近性的直接影響或調節作用，較少分析其他鄰近維度在知識鄰近性和創新績效間的調節作用，也較少關注知識屬性差異下的調節作用差異。

針對以上理論和實踐不足，本文以京津冀13個城市為研究對象進行了深入分析和探討。區域協同發展的核心是協同創新^[4]，其中技術協同創新是實現協同發展的重要途徑，為實現京津冀協同發展，需要進一步推動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那么，不同知識屬性下的知識鄰近性是否均能促進京津冀13個城市間的技術協同創新？以地理鄰近性和經濟鄰近性為例，其他鄰近維度是否能夠在知識鄰近性和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之間發揮調節作用，進一步的，調節作用的存在與否、大小、方向是否因知識屬性差異而不同？本文嘗試回答以上2個問題，深入揭示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機理，這對豐富鄰近性理論和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理論，以及促進城市間創新要素流動、配置和實現區域協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1 理論基礎與文獻綜述

1.1 協同創新理論

Haken^[5]通過研究激光和其他類似現象，關注到組分之間相互合作協同的作用而正式提出協同學^[5]。協同學研究突破了以往線性科學著眼于他組織的局限，探討了系統如何通過內部各子系統之間的競爭及由競爭導致的協同，協同創新突破空間地域和專業限制，不再局限于各要素的獨立作用，致力于促進企業之間、城市之間和國家之間的協同創新，以實現創新要素的高效整合^[6]。陳勁等^[7]逐漸將協同創新理論應用到技術創新領域，認為在技術創新過程中，創新資源要素、創新主體要素在充分整合和交互作用過程中，發揮系統協同效應。在技術創新全球化浪潮下，城市創新逐漸突破區域和產業限制，形成跨區域的城市間協同創新模式^[8]。城市之間通過協同創新，創新要素不再受區域限制，通過創新資源和主體的充分流動和交互作用，降低創新不確定性，促進城市群整體創新水平^[9]。

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強調不同城市區域間的主體互動和資源整合，根本來講是系統與系統間的互動關系，或整體內部子系統與子系統間的互動關系。本質上是多創新主體跨城市區域互動合作和多創新要素跨城市區域整合具有多元主體復雜互動的特點，需要由大學、企業、科研院所等核心主體以及中介機構、金融機構、政府部門等輔助主體的通力合作進行實現。

1.2 京津冀協同創新

整體來看，跨區域協同創新尚未形成完整的研究領域，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也鮮有學者關注，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更是存在較多的研究空白。但技術協同創新作為現今技術創新的主流模式，同時也是驅動京津冀協同發展的核心方面。

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本質上也是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目前，已有協同創新研究主要將研究對象界定在區域層面，運用協同學、創新網絡、復雜系統等理論對跨區域協同創新作出探討：已有的京津冀協同創新的研究大多關注在協同創新水平評價或能力測度^[10]、影響因素^[11]、機制構建^[12]、路徑或策略^[13]等方面。綜合已有協同創新研究，發現盡管學者的研究重心多有不同，但無論是協同創新的理論探討、評價測度、路徑策略、機制構建在一定程度上都需要探明驅動或者影響協同創新的諸多因素。因此，對影響因素展開研究探討，于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研究，具有基礎性和關鍵性意義。已有研究，一方面較多從宏觀和全局層面上，關注京津冀三地體制機制^[14]、政策規劃^[15-16]方面對京津冀協同創新的影響；另一方面，較多從微觀和個體層面上，關注單個省市自身的某方面能力和水平帶來的影響，在中觀層面上，雖然已有學者提出區域間經濟差異、地理距離、創新能力差異等會影響京津冀協同創新^[17]，但關注到城市群內部兩兩城市間的鄰近性影響的研究較少。

而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作為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的細分視角，不同于城市內部的個人間、組織間協同創新，是基于城市內部的創新資源無法滿足創新需要的情況下，創新主體跨越組織、文化、認知、技術、行政等多邊界實現協同創新的活動。所以城市間多個方面的鄰近與否一定程度上都影響著技術協同創新的成本，進而影響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的實現。因此有必要從多維鄰近性視角切入探討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因素。

1.3 多維鄰近性

多維鄰近性研究已經實現了一定的發展，比如由單一地理鄰近性的影響探討轉向了多維度結合的影響探討，由鄰近性線性影響的探討轉向了非線性影響的探討，由靜態研究轉向了動態研究。但界定在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上的多維鄰近性影響研究仍然較少，已有研究主要從三方面開展，圍繞地理、技術、經濟、制度、社會、關系鄰近性對創新溢出^[18-20]、要素流轉^[21-22]和創新合作^[23-25]。

具體在京津冀城市群創新的多維鄰近性研究中。吳衛紅等^[26]將多維鄰近性歸總為區域外影響因素，區域創新能力相似性和耦合性歸總為區域內影響因素，進一步構建多元回歸模型考察京津冀協同創新與區域內外影響因素間的關系，發現地方保護相似性對京津間協同創新能力有負向影響，而認知鄰近性、地理鄰近性、市場化相似程度、創新能力耦合度和相似度均有正向影響。徐潔^[27]從多維鄰近性的視角出發，重點研究了地理鄰近性和認知鄰近性對區域協同創新能力的影響程度和影響機制，發現地理鄰近性對京津冀協同創新能力不具有顯著作用，但存在倒U型影響，而認知鄰近性相較于地理鄰近性來說更具重要性，且多維度交互對京津冀協同創新能力存在更為顯著的影響。胡悅等^[3]發現地理鄰近、制度鄰近會正向促進京津冀城市群創新合作，經濟與認知鄰近性僅在早期發揮正向影響，知識鄰近性則發揮負向影響。吳衛紅等^[17]實證發現京津冀三地協同創新效率受到經濟發展差距、地理鄰近性和區域間協同度的影響。

綜上可知，關于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的多維鄰近性影響探討較為缺乏，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的多維鄰近性影響也存在較多空白，但學者已經在創新溢出、要素流轉和創新合作（協同創新）等相關方面做出了一定的多維鄰近性影響探討，并發現了多維鄰近性存在一定的交互影響和階段影響變化，可以為本文開展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提供有益參考。

2 研究假設

2.1 知識鄰近性與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

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主要有2種分析角度，一種是創新主體間的跨城市技術協同創新行為;另一種是城市間創新要素的轉移、流動^[28]。相對比創新要素流動視角，創新主體合作視角既能體現創新主體跨區域尋求技術創新合作的互動過程，又能在創新主體間跨區域、跨領域、跨部門的資源互補中體現城市間的創新要素流動，因此本文重點探討創新主體視角下的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

知識鄰近性指城市間知識基礎相似程度^[29]。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是技術更新和知識增值的過程，既強調知識相似也強調知識互補^[30]。一方面，知識相似可以為創新主體在跨區域、跨領域、跨部門開展技術協同創新中提供足夠的知識理解、吸收和消化能力^[31];另一方面，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是創新主體在城市內知識無法滿足創新需要下的外部搜尋過程，知識互補能提供新穎知識，是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主要驅動因素^[32]。基于創新成本的考慮，當創新主體在城市內部匹配到既能滿足知識門檻，又能提供互補性知識的合作者時，技術協同創新會在城市內部實現，反之技術協同創新就會在城市間實現。基于同時滿足知識互補和知識門檻的需要，知識鄰近性的非線性作用得到關注，普遍認為適度知識鄰近產生促進作用，過度知識鄰近產生抑制作用。但Schulze等^[33]實證發現技術知識距離與創新績效呈倒U型關系，管理知識距離則始終發揮負向影響，Capello等^[34]提出區域間需要公共領域知識鄰近，技術類別知識互補，可見現有理論尚不能充分解釋知識鄰近性的復雜影響。

本文嘗試從不同知識屬性揭示知識鄰近性與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關系。根據不同知識屬性，城市知識可以劃分為公共知識和專業知識，其中公共知識指可以被多個專業領域共享使用的知識范疇^[35]，專業知識指僅被專業領域使用的知識范疇。公共知識因其本身的共享性，是多創新主體開展技術協同創新需要滿足的基本知識門檻，創新主體間公共知識越豐富，知識門檻跨越的可能性就越高，技術協同創新也就越頻繁^[36]，反之，創新主體就難以準確識別、評價、獲取、轉化城市內新穎知識^[37-38]，繼而前往可以滿足基本知識門檻的城市尋求創新合作，此時城市間公共知識相似度越高，創新主體跨越基本知識門檻的可能性就越低，因此本文預期公共知識庫相似負向影響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相較于公共知識，專業知識呈現一定的私有性，具有更強的知識深度，因此差異性的專業知識是技術協同創新互補知識的主要來源，同時不同專業領域間存在一個最低知識門檻，需要滿足一定程度的知識鄰近，因此專業知識庫相似和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呈倒U型關系^[39]。由此做出如下假設。

H1： 不同知識屬性下的知識鄰近性差異影響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

H1a：公共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有負向影響。

H1b：專業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有倒U型影響。

2.2 地理鄰近性、經濟鄰近性的調節效應

1）地理鄰近性的調節作用。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作用受到地理鄰近性的影響。一方面，創新需要異質性知識資源重組，地理鄰近性作為知識創造、轉移、吸收的重要促進因素^[40]，可以加強面對面交流，確保隱性知識轉移和共享。當知識鄰近性不足以跨越技術協同創新所需的知識門檻時，地理鄰近性可以補充知識鄰近性，在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中發揮作用^[41]，當存在過度知識鄰近時，遠距離協同創新成為可能。另一方面，隨著地理距離減少，區域間的知識溢出傾向于不斷增加^[42]，繼而造成知識同質化現象^[43]，使得知識鄰近性產生負向影響。對于公共知識庫相似而言，持續的知識溢出會同化城市間的公共知識，繼而加強公共知識庫相似帶來的負向影響。對于專業知識庫相似來說，地理鄰近帶來的知識溢出、隱形知識轉移以及較低的創新成本優勢可以幫助創新主體跨越一定的專業門檻限制，繼而增強專業知識庫相似的正向影響，同時過度地理鄰近會形成較多的知識溢出，繼而通過過度同化專業知識庫，加強專業知識庫的負向影響，因此地理鄰近性會強化專業知識庫相似和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倒U型關系。對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地理鄰近性可以在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中發揮調節作用。

H2a：地理鄰近性增強了公共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負向影響。

H2b：地理鄰近性增強了專業知識庫相似與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倒U型關系。

2）經濟鄰近性的調節作用。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作用受到經濟鄰近性的影響。一方面，區域內部主體基于搜尋互補知識需要進行城市間創新活動，較高經濟水平容易擁有更多新穎知識，驅動其他區域與之合作^[44-45]，適當的經濟距離可以削弱過度知識鄰近性帶來的負向影響。另一方面，經濟鄰近區域具有相近技術問題與產業需求^[46]，擁有相似知識體系、吸收能力、創新資源等，經濟鄰近可以緩解知識基礎差異較大帶來的阻礙作用^[47]。對于公共知識庫相似而言，城市間相似的經濟發展水平，趨向于擁有相似的科學、技術問題，也趨向于擁有類似的知識消化、吸收能力，一定程度上加強城市間的溢出效應^[48]，繼而同化城市間的公共知識，因此經濟鄰近性會增強公共知識庫和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負向影響。對于專業知識庫相似來說，經濟鄰近帶來的知識消化、吸收優勢，可以支撐創新主體跨越一定的專業知識門檻，繼而增強專業知識庫相似的正向影響，同時過度的經濟鄰近也會導致城市間互補性知識減少，繼而增強專業知識庫的負向影響，因此經濟鄰近性會強化專業知識庫相似與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倒U型影響。對此，本文做出如下假設：

H3：經濟鄰近性可以在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中發揮調節作用。

H3a：經濟鄰近性增強了公共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負向影響。

H3b：經濟鄰近性增強了專業知識庫相似與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倒U型關系。

綜合上述，本文研究模型，如圖1所示。

3 研究設計

3.1 研究樣本

本文以京津冀城市群為研究樣本，共收集包含北京、天津2個直轄市和河北省的11個地級市的數據。數據來源于知識產權出版社專利信息服務中心、《中國引文數據庫》、12306軟件、同程旅行、國家數據官網和各市統計公報等。

3.2 變量測度

1）被解釋變量測度。以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TCI）為被解釋變量。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指在突破城市區域限制進行多要素整合的基礎上實現技術創新。發明專利產出是最具代表性的技術創新測度指標，且專利合作本身就是創新主體通過內外部創新資源搜尋和整合實現技術創新的過程^[49]，因此本文選取城市間聯合申請發明專利表示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通過知識產權出版社專利信息服務中心獲取京津冀城市群2011—2018年的發明專利申請數據，篩選出2個申請人及以上的專利數據，并剔除京津冀城市群與外部區域聯合申請發明專利部分，最后整理出京津冀城市群兩兩城市間的聯合申請發明專利數據，構建關系矩陣。

2）解釋變量測度。以知識鄰近性（KP）作為解釋變量，包括公共知識庫相似性（CKS）和專業知識庫相似性（PKS）。國內外學者側重采用專利產出代表技術知識來測量創新主體間的知識鄰近性，但專利產出僅能代表部分顯性技術知識，且技術協同創新需要實現各個環節上的各類創新資源、各行為主體協同整合^[50]，在這個過程中包括技術知識在內的更寬泛的知識基礎是技術協同創新實現的前提，而除技術知識外的多樣化知識資源也是創新主體開展技術協同創新的重要驅動力。相較于城市專利產出，論文產出包括了基礎研究、發展研究、應用研究在內的技術創新所需的多學科領域新知識、新方法、新成果，同時基礎研究是技術創新的源泉，論文又是基礎研究的重要表征^[51]。因此，本文采用城市間論文產出結構相似性來衡量知識鄰近性，公式如下：

進一步的，中國知網分別按照學科大類和專業學科將文獻資源劃分為10大專輯和168個專題。其中，10大專輯均涵蓋了多個專題的文獻資源，可以近似表示為城市公共知識庫，因此本文以城市間10大專輯發文結構對城市間公共知識庫相似性進行測量。此時式（1）中，S_in、S_jn分別表示專輯n的論文數在城市i和城市j專輯結構中所占比重，取值范圍是0～1，越接近于0表示兩城市間公共知識庫相似性越小，進而得到城市間公共知識庫鄰近矩陣。另外，168個專題僅包括與學科相關的文獻資源，可以近似表示為城市專業知識庫，因此本文以城市間168個專題發文結構對城市間專業知識庫相似性進行測量。此時式（1）中，S_in、S_jn分別表示專題n的論文數在城市i和城市j專題結構中所占比重，取值范圍是0～1，越接近于0表示兩城市間專業知識庫相似性越小，進而得到城市間專業知識庫鄰近矩陣

3）其他變量測度。地理鄰近性（GP）研究較為豐富，主要從區域間物理、交通距離入手對地理鄰近性進行測度，在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中，交通距離能直觀展現隨地理距離增加產生的創新成本。因此，本文采用最短旅行時間測量地理鄰近性，選取兩城市間火車最短運行時間（無火車則計算公路最短旅行時間），若無直達列車，計算中轉時間計入的最短時間，時間越短越鄰近，通過UCINET6.560軟件轉置為鄰近數據，構建地理鄰近矩陣，數據來源于“12306”軟件、同程旅行。

經濟鄰近性（EP）主要測度區域間經濟發展水平差距，一般使用地區生產總值差值表征，考慮到由區域面積、總人口引起的測量偏差，本文采用人均生產總值差值，構建城市間絕對經濟臨近（AEP）矩陣^[51]，差值越小越鄰近。另外為考察高經濟水平參與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依據全國人均生產總值將京津冀13個城市劃分為高、低經濟水平，再組對為高高、高低、低低3種類型，賦值2、1、0，構建相對經濟鄰近（REP）矩陣，數據來源于國家數據官網和各市統計公報。

行政鄰近性（AP）指城市行政級別相近程度，中國城市行政級別包括直轄市、副省級城市、準副省級城市、地級市、縣級市等5級。京津冀城市群涉及2個直轄市、1個準副省級城市以及10個地級市。本文將2個直轄市和1個準副省級城市定義為高行政級別城市，10個地級市定義為低行政級別城市，進一步組對為高高、高低、低低3種類型，賦值2、1、0，構建行政鄰近矩陣。

3.3 研究方法

在關系數據回歸分析中，傳統回歸分析方法無法避免數據之間固有聯系導致的多重共線性問題，QAP提供了解決辦法。QAP作為非參數檢驗，可以將多個關系矩陣納入回歸方程，通過對矩陣進行多次行列置換，得到解釋變量矩陣和被解釋變量矩陣的因果關系。本文以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提出時間為分隔點，將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數據分為2011—2014年、2015—2018年2個階段，利用UCINET6.560軟件將關系矩陣納入多元回歸分析，探究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鄰近性影響。

4 實證分析

4.1 QAP相關性分析

借助UCINET6.560軟件進行QAP相關性分析，如表1、2所示。變量間整體相關性低，個別相關性較高，應用傳統回歸分析方法不可避免多重共線性問題，本文應用QAP回歸分析法對這一問題進行解決。地理鄰近性、行政鄰近性、相對經濟鄰近均與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呈顯著正相關關系，初步驗證了控制變量的有效性。第1階段專業知識庫相似與地理鄰近性、公共知識庫相似與絕對經濟距離均呈顯著相關關系，第2階段專業、公共知識庫相似和絕對經濟距離、相對經濟鄰近均呈顯著相關關系，表明知識鄰近性與經濟、地理鄰近性間存在一定的交互作用關系。

4.2 QAP回歸分析

使用UCINET6.560軟件，以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提出為節點，將數據分為2011—2014年和2015—2018年兩階段，5 000次置換后得到QAP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4所示。其中模型（1）檢驗控制變量，結果顯示地理鄰近性對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無顯著影響。這與相關性分析結果相悖，可見地理鄰近性掩蓋了其他鄰近維度的影響。地理鄰近性系數符號發生階段變化，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實施后，地理鄰近性可能阻礙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行政鄰近性始終呈顯著正向影響，且有增強的趨勢，表明高行政級別城市參與是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的重要影響因素。絕對經濟距離始終保持顯著負向影響，相對經濟鄰近在第1階段呈不顯著正向影響，在第2階段呈顯著正向影響，表明絕對經濟距離阻礙了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但高經濟水平城市參與是跨區域技術協同創新實現的重要條件。

模型（2）、（3）、（4）檢驗公共知識庫相似的影響。首先模型（2）檢驗了公共知識庫相似的直接影響。回歸結果顯示，公共知識庫相似系數在第1階段顯著為負，在第2階段負向不顯著，假設H_1a得到驗證，表明公共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存在負向影響。與已有認為公共知識庫相似可以為創新主體跨區域尋求技術知識提供幫助的觀點不同，在區域內部，豐富的公共知識庫是多創新主體開展技術協同創新的基本保障，當區域內的公共知識使得創新主體難以識別城市內可用的互補性知識時，跨區域知識尋找就會發生，此時差異性的公共知識庫，存在滿足創新主體公共知識需要的更高可能性。因此城市間需要更差異化的公共知識庫，以抑制公共知識庫相似帶來的負向影響，促進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

模型（3）檢驗公共知識庫相似與地理鄰近性間的交互作用，在模型（2）中加入了公共知識庫相似與地理鄰近性的交互項后，發現交互項系數并不顯著，表明地理鄰近性無調節作用，假設H2a未得到驗證，地理鄰近性并不能有效加強公共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負向影響。模型（4）檢驗公共知識庫相似與經濟鄰近性間的交互作用，在模型（2）中加入了公共知識庫相似與絕對經濟距離、相對經濟鄰近的交互項，結果顯示公共知識庫相似和絕對經濟距離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負，且第2階段相比第1階段系數更大，顯著性更強，表明絕對經濟距離存在調節作用，且削弱了公共知識庫相似的負向影響。公共知識庫相似性與相對經濟經濟鄰近交互項系數在第1階段正向不顯著，第2階段顯著為正，表明相對經濟鄰近存在調節作用，且削弱了公共知識庫相似的負向影響。由此，假設H3a未得到驗證，考慮原因是經濟鄰近帶來的知識溢出對城市間公共知識庫的同化作用較為微弱，遠低于共同科學、技術問題解決和較高知識理解、消化、吸收、轉化能力追求對創新主體開展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驅動力。

模型（5）、（6）、（7）、（8）檢驗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影響。首先模型（5）檢驗了專業知識庫相似的直接效應，發現專業知識庫相似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專業知識庫相似可以促進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為進一步檢驗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倒U型影響，在模型（5）中加入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平方項，由模型（6）的結果可知，專業知識庫相似與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呈現倒U型關系，假設H_1b得到驗證，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需要在一定的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基礎上實現，同時異質性知識資源仍然是創新主體跨越城市行政界限的主要驅動力，專業知識庫的過度相似將同化城市間的專業知識基礎，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產生抑制作用。

模型（7）檢驗專業知識庫相似和地理鄰近性間的交互作用。在模型（6）的基礎上加入專業知識庫相似和專業知識庫相似平方分別與地理鄰近性的交互項，結果顯示專業知識庫相似平方和地理鄰近性的交互項系數在第1階段不顯著，在第2階段顯著為負，假設H2b得到驗證。在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引導下，地理鄰近的城市間存在更多的知識溢出，與此同時創新成本優勢和隱性知識轉移優勢也得到增強，對于尚未滿足跨越知識門檻需要的城市來說，地理鄰近有效補充了專業知識的不足，因而增強了專業知識庫相似的正向影響，對于專業知識過度相似的城市而言，地理鄰近也過度同化了城市間的專業知識，增強了專業知識庫相似的負向影響。因此，城市間需要合理發揮地理鄰近性的調節作用，在滿足一定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基礎上，具備更強的差異性，以發揮專業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促進作用，削弱抑制作用。

模型（8）檢驗專業知識庫相似和經濟鄰近性間的交互作用。在模型（6）的基礎上加入專業知識庫相似和專業知識庫相似平方各自分別與絕對經濟距離和相對經濟鄰近的交互項。結果顯示專業知識庫相似平方和絕對經濟距離的交互項顯著為負，表明絕對經濟距離會削弱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倒U型影響。專業知識庫相似平方和相對經濟鄰近交互項在第1階段顯著為負，在第2階段不顯著，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提出前，相對經濟鄰近可以有效增強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倒U型影響。假設H3b得到部分驗證，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提出前，城市間較大的經濟距離和高水平經濟城市參與會增強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倒U型影響，戰略提出后，高水平城市參與失去調節作用。

綜上，假設H₁得到驗證：公共知識庫相似和專業知識庫相似差異影響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其中公共知識庫越相似，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越消極，在滿足一定知識門檻前，專業知識庫越相似，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越積極，超出一定范圍后，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由積極轉變為消極。假設H2得到部分驗證：僅專業知識庫相似受到地理鄰近性的調節影響。隨著地理鄰近性的增加，專業知識庫相似的倒U型影響得到增強。假設H3得到部分驗證：知識鄰近性受到經濟鄰近性調節影響，其中經濟鄰近性負向調節公共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專業知識庫的倒U型影響僅在相對鄰近性的調節中得到增強。

5 結論與啟示

5.1 研究結論

本文選取京津冀城市群2011—2018年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數據，分階段、分知識屬性探討了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以及地理、經濟鄰近性的調節影響2個問題，結論如下：

1）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有重要影響。其中，公共知識相似程度越高，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越消極。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隨著專業知識庫相似程度增加而增加，超過一定范圍，專業知識庫相似產生負向影響。這一結論豐富了已有研究，在城市層面，不同知識屬性下的知識鄰近性影響存在差異。

2）地理鄰近性僅在專業知識庫相似與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關系中發揮調節作用。在滿足專業知識門檻前，隨著地理鄰近性的增加，專業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不斷增強，在超出一定范圍后，地理鄰近性增加反而增強了專業知識庫相似的負向影響。公共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并不受到地理鄰近性的影響，考慮原因，一是京津冀各城市間本就地理鄰近，地理鄰近性的影響不明顯;二是公共知識庫中隱形知識占比小，地理鄰近性的推動作用較小。

3）經濟鄰近性在知識鄰近性與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關系中發揮著調節作用。隨著經濟鄰近性增加，公共知識庫相似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抑制作用不斷降低。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提出前，城市間較大的經濟距離和高水平經濟城市參與會加速城市間的專業知識庫相似，一方面增加城市間創新合作的專業知識基礎，另一方面加快消化城市間異質化的專業知識。戰略提出后，高經濟水平城市參與失去加速推進城市間專業知識庫相似的推動力。

4）地理鄰近性掩蓋了其他鄰近性的影響，佐證了地理鄰近性并非關鍵影響因素的研究結論。行政鄰近性和相對經濟鄰近發揮著重要影響，即高行政級別和高經濟水平城市參與在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中有一定重要性，拓寬了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鄰近性維度并豐富了研究成果。

5.2 政策啟示

本文豐富了知識鄰近性和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研究，研究結論對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構建和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網絡搭建有政策啟示。

1）知識鄰近性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有重要影響，但不同知識的影響效果不同。在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中，城市間相似的科學知識基礎通過為技術創新提供知識吸收、理解、轉化、應用能力以及科學知識，可以促進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城市間較大的技術知識基礎差異，可以滿足支撐互補性技術知識的搜索需要，進而促進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因此，京津冀各城市需要支持多創新主體搭建各種類型的知識共享平臺、技術協同創新平臺，以不斷豐富城市內公共知識庫，同時也要通過平臺建設、項目合作、活動開展等措施支持創新主體跨區域開展交流合作，提升城市間專業知識庫相似度。

2）鑒于地理鄰近性和經濟鄰近性在知識鄰近性與技術協同創新之間的調節作用差異性，要利用城市群的地理鄰近優勢，完善已有交通，降低跨城市經濟和時間成本；統籌城市群交通網絡建設，積極協調城市主體合作，支持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城市以產品、服務代替資金支出參與城市間交通建設合作。相距較遠的城市間，一是需要增加城際軌道交通的日均發車次數，二是要加快建設城市間高速鐵路，縮短旅行時間，三是要多元化建設城際交通，增加交通方式可選擇性。相鄰的城市間，需要重點建設城際高速公路、鐵路，壓縮跨城市時間。此外，完善河北北部與南部區域間的交通基礎設施，提升河北省內交通通達度，發揮出地理鄰近性對知識鄰近性的正向調節作用。

3）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在京津冀協同發展不同階段，不同維度鄰近性的交互作用對技術協同創新的影響作用不同。尤其是隨著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持續推進和發展，地理鄰近性的促進作用逐漸被削弱，限制創新發展潛力。因此，對于技術創新能力相對薄弱的河北省而言要在已有地理優勢基礎上，充分利用京津冀產業鏈和創新鏈的分工格局，大力挖掘本地特色產業，發揮專業知識相似性的促進作用，助力城市群內循環促進外循環的發展格局。

4）隨著京津冀協同戰略的深入開展，地理鄰近性已不再是協同創新發展的關鍵要素，尤其是北京、天津、石家莊、唐山等高經濟水平城市在參與京津冀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中，基于吸收創新資源和響應京津冀協同發展需要等因素影響一定程度上會削弱經濟距離帶來的抑制作用。因此，要支持北京、天津、石家莊等高行政級別城市和北京、天津、石家莊、唐山等高經濟水平城市牽頭搭建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平臺、知識共享平臺、技術轉移平臺、成果轉化平臺等，實現創新要素在城市群內高效流動配置；支持牽頭組建城市群技術協同創新協調辦公室，制定全局規劃政策和各類具體措施，提升政府間合作水平和深度；給予城市群中低行政水平和低經濟水平城市更多資源傾斜，削弱過大經濟距離對城市間技術協同創新的抑制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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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劉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