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詩偉
8月27~28日,日本主導的第八屆東京非洲發展國際會議(TICAD,以下簡稱“日非峰會”)在北非國家突尼斯召開,這是繼2016年肯尼亞內羅畢第六屆會議后,日非峰會第二次在非洲大陸召開。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因感染新冠肺炎未能線下參會,南非、肯尼亞、尼日利亞等區域大國首腦也均未到場,會議熱度遠不如預期。盡管部分美歐媒體炒作日本未來三年向非洲提供300億美元投資是在抗衡中國,但在日本對非投資已從歷史最高點下降并已顯現后勁不足的背景下,非洲國家還能對日本有多高的需求和期待?日非峰會的“品牌形象”是不是已經褪色了?
長期以來,日本和非洲國家共同塑造著日非多領域合作。日本對非戰略規劃和謀篇布局備受關注,而近年來非洲國家的對日需求、期待和主動布局的作用則日益顯現。
非洲國家塑造日非合作的主動性不僅體現在將對日訴求歸入對七國集團(G7)等發達國家的共同訴求,還體現在主動吸引對接日本具有獨特優勢的領域,針對日本國內發展亟需的資源和訴求,利用雙邊在具體領域的合作推動自身發展。
一方面,非洲國家近年來呼吁日本等發達國家支持非洲國家改善營商環境,在直接投資和基礎設施建設的融資上多采用公私合營等模式,增加對非直接投資以支持非洲發展。2012年10月非洲開發銀行集團亞洲代表處在東京成立,這是非洲開發銀行在非洲大陸以外成立的第一個代表處,目的之一是希望同亞太國家加強在非洲發展問題上的溝通,交流優化投資環境的經驗。
另一方面,同日本經貿往來密切的非洲國家注重引進日本優勢技術,助力自身發展。比如在地熱資源豐富的東非大裂谷,肯尼亞重視日本利用地熱發電的技術,加強地熱開發合作。2011年,日本豐田通商和韓國現代工程公司共同與肯尼亞電力公司簽訂280兆瓦發電站建設項目,并與蒸汽輪機與發電機廠商東芝進行合作。2015年項目建成后,將肯尼亞地熱發電總量擴增至480兆瓦。2019年,東芝在肯尼亞首都內羅畢設立了從事地熱發電用渦輪業務的分支機構。
天然氣資源豐富的莫桑比克,及時抓住日本在福島核電站事故后急需充足穩定的天然氣供應以保障國內發電的契機,積極吸引日本投資。2012年簽署的日本—莫桑比克投資協定成為日本與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簽署的首個投資協定。近年來,在日本政府將莫桑比克定位為同卡塔爾和澳大利亞并列為液化天然氣“三極”之一的背景下,日企三井物產在莫桑比克的投資覆蓋煤礦、鐵路、港口和天然氣發電等,全方位構筑以莫桑比克為主的南部非洲業務模式。以納卡拉港和沿線鐵路為主體的納卡拉走廊建設成為日本對非政策的有力抓手。日企三菱商事和新日鐵住金等在莫桑比克還開展了煉鋁和煤炭業務。
日本二手汽車在非洲的熱銷,促使一些非洲國家對日本汽車企業提出在本地裝配生產以提升工業化水平的要求。2021年,豐田通商在加納投資的首個日本汽車裝配廠開始組裝生產。
此外,非洲國家在雙邊及多邊場合推動日本幫助相關國家解決嚴重貧困和衛生安全問題。日本味之素公司在加納和馬拉維等國進行營養輔助食品的開發及銷售。住友化學公司在坦桑尼亞制造并銷售“防瘧疾蚊帳”,制定開發防蟲新產品,并確定了著力解決瘧疾等傳染病的方針。

在日非經濟合作之外,非洲元素還無意中影響到日本的時尚觀念。2022年8月5日病逝的日本著名時裝設計師三宅一生所秉承的“一塊布”理念就曾受到非洲元素啟發。
不過,非洲國家對日本在日非合作中夾帶私貨的小動作頗為反感。日本呼應美國所力推的“自由與開放的印太”構想,在非洲國家應著寥寥,臨近印度洋的非洲國家對該構想也是毫無興趣。
日本是非洲港口建設和海洋藍色經濟的重要合作伙伴,但非洲國家高度警惕日本在與它們的聯合聲明等文獻中塞入南海問題等涉華內容。非洲國家將日非海洋合作內容限定在海上安全和基礎設施建設,反對日本將亞洲問題帶到非洲的做法,反對日本將其議程設置強加給非洲國家。非洲國家對日本有意讓它們在“印太構想”和“一帶一路”倡議間做出傾向性選擇的意圖也表達了不滿。從本次日非峰會發表的《突尼斯宣言》看,非洲國家對日本喃喃自語的大多數關切未做明確回應。
非洲國家間存在的緊張關系以及西撒哈拉代表團風波也對此次突尼斯峰會產生了影響。2016年摩洛哥代表團同未被日本政府邀請、卻出現在會場的西撒哈拉代表團就曾爆發肢體沖突,此次突尼斯會議上摩洛哥同西撒哈拉代表團再度爆發肢體沖突。長期支持西撒哈拉獨立的突尼斯邀請西撒“波利薩里奧陣線”代表參與本次會議,引發突尼斯和摩洛哥的外交摩擦。摩洛哥將西撒哈拉視為其領土一部分,為表達不滿,宣布召回駐突尼斯大使并抵制本次會議。摩洛哥質疑日本對突尼斯的援助恐被用來資助西撒哈拉獨立。此外,象牙貿易一度是非洲批評日本的敏感問題。20世紀70~80年代日本是全球最主要的象牙消費國,非洲象棲息國曾多次在野生動物保護問題上點名批評日本國內市場的象牙交易。
近年來,盡管日本在多個場合中表示將增加對非投資,但日本在非投資已經過了最高點。據日本《朝日新聞》公布的數據,日本對非投資在2013年達到最高點,超過100億美元,之后便開始下滑,到2020年已不足50億美元,2021年略有恢復,但幅度很小。在2019年橫濱會議上,烏干達總統穆塞韋尼批評說,在關鍵性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特別是在鐵路、電力建設問題上,西方和日本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去幫助非洲。在本次突尼斯會議上,非洲開發銀行行長阿德西納直言,在日本約2萬億美元的全球直接海外投資中,非洲國家僅占0.003%。
從日本外務省近年來的輿論調查可以看出,非洲民眾對日本與日非合作的認知明顯低于非洲同其他國家合作的認知。調查顯示,在非洲人民最信賴的國家中,中國以37%的比例遠超其他國家,穩居第一,而日本僅占4%,排名第五。在非洲“當前最重要的伙伴”中,中國位居第一,日本繼美法英之后排名第五。在非洲“今后最重要的伙伴”中,中國仍排第一,日本繼美國之后排名第三。
由于戰略投入規模不同等原因,日本軟實力外交很難對沖深耕非洲多年的中國在非影響力。然而,日本近年來通過同美國合作,在G7框架內加強在“重建更美好世界”、全球基礎設施建設以及投資伙伴關系等領域的合作,協調制定有約束力的投融資規則制度以影響非洲發展進程,勢必會影響非洲國家同域外其他國家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