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文 田宇昂



摘要:犀皮漆指的是在胎體上打埝,逐層髹涂色漆后經打磨拋光的一種歷史悠久的漆器工藝。犀皮漆也叫作虎皮漆、菠蘿漆,或西皮漆,還有人稱其為彰髹。犀皮漆的紋路、色彩十分美麗,整體光滑如鏡,溫潤如玉。它的美感與埝的形狀高低、打埝的方式、色漆的制作材料、色漆的顏色搭配以及打磨拋光工藝密切相關。由于犀皮漆的材料特性和獨特的美感,所以被越來越廣泛地應用到當代設計中。文章主要探討犀皮漆的紋理、色彩和工藝之美,以供參考。
關鍵詞:犀皮漆;紋理;色彩;工藝
中圖分類號:TS959.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2)19-00-03
犀皮漆又稱菠蘿漆、虎皮漆。南北稱呼不同,南稱菠蘿漆、波羅漆,北稱犀皮漆、虎皮漆。它的起源年代尚不明確,但目前發現年代最早的實物為安徽省馬鞍山三國朱然陵發掘出來的犀皮漆器羽觴杯和南京市江寧孫吳大陵中發現的犀皮漆器。關于“犀皮”這一稱謂的由來,有兩種不同的說法。明黃成的《髹飾錄》指出,“犀皮或作西皮或西毗”[1]。第一種“西皮”說認為,馬鐙是西方的產物,其被磨損后凹陷的部分呈黃、青、黑等色彩相互交織,為了仿制這種效果,故曰西皮。第二種解釋則認為,“西毗”的“毗”是肚臍的意思,犀牛肚臍周圍皮膚的紋理和饕餮相似,后人仿制犀牛肚臍周圍的紋理,所以有了這個名字。
簡而言之,犀皮漆工藝是在漆面上用漆灰或稠漆堆出高低不平的紋理,陰干后,交替髹涂不同顏色的色漆,逐層填平凹陷的漆地,再次陰干,然后磨顯斑駁陸離的花紋的漆藝技法。犀皮漆的紋樣自然流動,變幻莫測;色彩五彩繽紛,富有層次;工藝復雜嚴謹,極具技巧。這些都使犀皮漆具有獨特的肌理美、抽象美、自然美。
1 變幻莫測的紋理美
犀皮的紋樣似片云、虎斑、犀斑、松鱗、菠蘿、圓花松鱗諸斑,形態萬千,變幻莫測。同時,隨著犀皮漆的發展,其紋樣也呈現出不同的時代特點。如藏于日本京都的早期犀皮圓盒,周身布滿犀皮花紋,紋路似云飄動、似水流淌,飄逸自然,美麗動人。犀皮圓盒是犀皮紋理的初始階段,與人們今天常見的犀皮紋理有些許出入,呈現出紋理疏朗的特點。再如收藏在日本根津美術館的南宋白犀皮盞托,漆器整體的紋理為片云狀,并沿一定的方向排列,頗為規則整齊,有一種重復的韻律美。而不同于上述自然流動的犀皮紋理,藏于日本京都的犀皮漆八角香盒則以其與眾不同的線條紋樣展現了犀皮漆的另一種美。由于八角形香盒為多棱角的幾何形狀,要使紋理更貼合器型,則須使犀皮漆紋理平行排列。近距離觀看這件漆器作品,可發覺其線條紋理既不同于傳統描繪的效果,又沒有刀刻之感,而是各種色彩相互交織,渾然一體。多條平行排列的線條紋理更是為其增添了一抹嚴謹的幾何之美(見圖1)。
犀皮漆器的制作工藝在明清時期達到了頂峰,除原有的傳統打埝方法之外,還有各種創新,清代的禽獸紋犀皮漆小箱就是代表作品之一。該小箱為木質,呈長方形,通體裝飾犀皮紋理,用黑漆髹涂內底,整體給人古拙俏皮之感。犀皮呈紅褐色,上面裝飾有靈鹿飛鳥、花草山石等紋樣,其特別之處在于全部紋飾都用犀皮紋理制成。
這種用犀皮紋理做成圖案紋樣的工藝,重點在于打埝的方法。打埝一定要造型準確,要能切合動物、花鳥山石的形體,并應關注其虛實關系。圖案外部的埝要偏小且疏朗,這樣磨顯出的花紋才會比較松散;圖案內部的捻則要偏高且致密,這樣磨顯出來的紋理就會較緊密。磨顯出的紋理的疏密關系變化明顯,所產生的如雙鹿、飛鳥等圖案的效果則會變得更加自然,更加層次豐富。與傳統的犀皮漆相比,整個器物的表面疏密有序,多了一些留白效果,給人們留下了更多的想象空間(見圖2)。
2 絢麗多姿的色彩美
犀皮漆色澤華美,色彩絢爛,古來便有五色相疊之說。楊明在《髹飾錄》注中做了詳細說明,“摩窳諸般,黑面紅中黃底為原法。赤面者,黑為中,黃為底,或黃面赤、黑互為中、白為底”[2]。這說明犀皮漆的古法制作是以黑色為表面,紅色為中間層,黃色為底層,即黑、紅、黃三色交替髹涂,重復多次,干燥后磨顯,呈現出黑、紅、黃三色相互交織的犀皮漆。典型代表有清代犀皮漆筆軸,筆軸通體飾犀皮紋理,紅、黃、黑為主要顏色。英國美術史家E.H.貢布里希在討論色彩的視覺效果時曾談道,“色彩能夠用來平衡圖形中不安的顫動”[3]。由于黑、紅兩色面積較大,顏色較暗,選用較亮的黃色,能夠使筆軸的色彩更加平衡。筆軸通體顏色晶瑩潤滑,紋路走向蜿蜒纏繞,錯落有致,各種漆色交織在一起,和諧統一。若仔細看,可以看到漆層多達數十層,如此小巧的筆軸上能做出如此精細復雜的犀皮,著實令人感嘆。
與此同時,有些犀皮漆作品還會以金入漆或以銀入漆,形成表面帶有光澤的金屬色彩。金色較之黃色更加透亮,也更有華貴之氣,在古代,很多金色的器物也只有皇家能用,代表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另外,金色還象征著太陽,有著光芒萬丈的魅力。而銀色是近似月亮的顏色,不僅透出一股傳統的貴氣,更有圣潔、含蓄之意。除了自身的特殊光澤較為出彩之外,金屬色還能協調其他色彩,讓畫面整體更加和諧。將金屬色加入暗色或亮色,都能使漆器的色彩層次更加豐富,畫面更加靈動。甘而可先生的作品“上下犀皮漆天地蓋盒”,首先在胎體上用紅色的稠漆打埝,待埝干后通體貼金箔,再均勻地層層髹涂紅漆,且每層的紅色明度和純度都不相同。經打磨后得出的花紋絢爛多彩,令人嘆為觀止(見圖3)。
犀皮漆不僅僅有傳統多色相疊的工藝,其色彩中也有素色的表達。素色作品是指大面積髹涂單一或同一色相色漆的作品。單一色彩素色犀皮漆作品多為黑色,同一色相素色犀皮漆作品以紅色、綠色、藍色等色系為主。黑色是所有顏色的盡頭,象征著宇宙,代表著未知,神秘且莊重,低調且高貴。同時,人們總在夜晚睡去,所以黑色在古代也有安寧之意,是一種沉靜的顏色。紅色是富有激情的顏色,給人活力四射的感覺,熱情如火,紅似驕陽。綠色作為自然之色,象征著生命與活力,給人生機勃勃之感。藍色,理性中透露著一抹憂郁,作為海天之色,給人靜謐之感。黃色是整個色系中亮度最高的顏色,在人們的生活中代表著希望和活力,給人明亮之感。
因為素色作品只有單一色彩或同一色相的色彩,所以它的整體感覺較為簡潔、穩定,色彩對比平和,彰顯出古樸內斂的氣質。如褐斑流淌漆梅瓶,它是一件脫胎漆器,通體大面積髹涂黑漆,局部稀疏分布著褐色漆斑。大面積深色中隱約浮現小面積亮色,整體給人一種神秘大氣之感(見圖4)。
3 精巧細致的工藝美
犀皮漆工藝紛繁復雜、程序嚴謹、精巧細致,且各個步驟相互關聯。具體的打埝方式決定了犀皮漆紋理的形態,埝的形狀大小與疏密決定了紋路的疏密,色漆的構層則決定了紋路的顏色,以上三種要素再加上研磨拋光的細致程度,決定了最后作品的呈現效果。在此主要介紹打埝與髹涂色漆的工藝。
打埝,俗稱打點、篤點,也就是在原漆胎表面制成一個個大小不等、有疏有密的小點,并高出原漆表面,為髹漆預留高度。在打埝時,要注意控制埝的大小、形狀與疏密;埝要打得靈動、順暢,不可生硬刻板;埝和埝之間盡量呈品字形排列,注意大小比例要勻稱,就如同歌曲的旋律,有強烈的節奏感。打埝的方式多樣,且手法繁多,但實際要讓埝子分布更適宜,打埝的方式往往是不拘一格的。并且因為中國歷代各種作坊的工藝特點、傳統不同,這些技術也難以一一掌握。
目前常用的技術主要有三種。一是推埝法。在胎體上均勻地髹涂稠漆,然后在其將干未干的部分,用手指在漆面上按一定的規律推壓起紋。應使用不同手指的各個部位以及不同的手勢來推壓,否則圖案就會顯得生硬、呆板。二是沾埝法。這一方法是用絲瓜絡上紋路最豐富的地方沾稠漆后在漆胎上打埝、起紋。沾埝也是打埝常用的手法。因為老絲瓜絡的表層紋路豐富多變,沾漆打在漆胎上就會形成各式各樣奇異的造型,妙不可言。經研磨拋光后呈現的紋理行云流水,富有靈氣。三是篦埝法。首先將稠漆均勻地覆于漆器表面,用竹條或木方制成奇曲的形狀后,再在稠漆上按壓、起紋。用篦埝法制成的作品,表面的紋理規整統一,花斑大小一致,而且斑紋極具設計感(見圖5)。
打埝工作結束,待埝完全干透后通體髹涂色漆,顏色以紅、黃、黑三色居多,也有綠色或紫色。一般按紅、黑、黃順序重復髹涂,也可按紅、黃、綠、黑順序反復髹涂。色漆配方一般采用優質生漆調配自然礦物等色素入漆,一般顏色以純凈艷麗者為佳,如銀朱、丹砂、石黃、石綠等。但為調和顏色,且獲得更加獨特的色澤效果,也可采用極細的金、珊。髹涂層數要根據犀皮的尺寸、器型來規定,少則十多遍,多則可至五六十遍,每遍都需要陰干后才可再涂下一層。需要注意的是,漆不可涂得過厚,也不可涂得過薄。如果髹涂過厚,則會出現起皺的情況,而如果髹涂過薄,則達不到效果。磨顯后的整體感覺為評判犀皮漆作品的最終標準。
犀皮漆的紋理要以靈動、自然、流暢為佳,同時要把握好犀皮漆總體的色調,或沉穩大氣,或鮮亮明快,要做到古樸而不晦色,鮮艷而不艷俗。犀皮漆的整個色彩都要給人磅礴、厚重、潤澤的感覺,給人愉悅的視覺效果。由于大漆防腐防潮的特性和天然的美感,犀皮漆也越來越多地被應用在當代設計和產品中。如酒店大堂的犀皮漆屏風,不僅給酒店整體的現代風格增添了一抹色彩,更是增加了其文化底蘊。再如犀皮漆鋼筆,增添裝飾性的同時還能更好地防剮蹭,完美體現了藝術功能和使用功能的結合(見圖6)。
4 結語
荀子認為,美是精心的雕琢,只有人為的創造才能綻放美的光芒;莊子則強調美的渾然天成,自立于藝術之上,認為美應當從自然中得到,對美的追求也應該設法沖破限制。犀皮漆的出現則完美打破了這一矛盾,將紋理的自然美學特征和作者的審美觀念、精巧技藝融為一體,形成了獨立的藝術語言。犀皮漆讓人們看到了自然美和人工美的完美結合,并以其變幻莫測的紋理美、絢麗多姿的色彩美、精巧細致的工藝美在中國漆藝史上留下了光輝燦爛的一筆。
參考文獻:
[1] 黃成,王世襄.髹飾錄[M].楊明,注.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53.
[2] 甘而可.中國犀皮漆工藝芻議[J].中國生漆,2021(2):46-54.
[3] E.H.貢布里希.藝術的故事[M].南寧:廣西美術出版社,2008:177.
作者簡介:李建文(1968—),男,湖北武漢人,碩士,教授,研究方向:公共藝術。
田宇昂(1995—),男,湖北荊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公共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