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歸來

王霞

“婚姻是一種選擇，可貴的不是我們當時選擇了彼此，而是若干年后，仍然在眾多選擇中選擇了彼此。”

晚飯過后，我和老公去打羽毛球。只打了半個小時，我就開始瘋狂出汗，于是決定回家喝水，老公則繼續和球友打乒乓球。

進門倒了杯水，還沒來得及緩口氣，我就聽到微信消息提示音，這聲音來自老公手機。手機就放在我的水杯旁邊，斜眼掃了一下，內容讓我震驚：“想你！想你！你為什么不理我？我們見一面吧！”沒想到平時那么木訥、不解風情的老公竟然出軌了？

我的心底泛起漣漪，但也只是瞬間，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此時的我似乎并沒有什么權力去指責老公，畢竟一年前，我也曾愛上過別的男人……

01

我和老公因自考相識。

1994年10月24日，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老公（那時還不相識）走在我前面，單薄瘦削的身體被雨淋著，惹人生憐。巨蟹座的我母性泛濫，于是快步走上前給他打傘，和他在雨中結伴同行。

后來我才知道，他和我一樣也在準備自考，一種志同道合之感油然而生。不同的是，他考法律專業，我考英語專業。在那之后，我們經常一起相約備考。

在這個過程中，我愈發對他癡迷。毫不夸張地說，他真的是學富五車，什么都懂。當時，我連考了兩次《中國革命史》都沒過。在他的輔導下，我如醍醐灌頂，仿佛以前的書都白看了。第二年復考，竟然考了76分。

在學校讀書期間，他也給了我很多幫助，我才得以順利畢業。那時我就發誓，此生非他不嫁。

很多親友表示不能理解，因為我和他之間差距太大：長相是美女和野獸的反差組合，家庭背景是家境優渥和窮苦山區的強烈對比……

也不知怎么了，別人越是不看好，我越是堅定，一畢業就和他結了婚。擱現在，我們應該是畢婚族+裸婚族，也算是時尚先鋒了。

那時，我在工廠上班，有點兒忙。老公在交通技工學校當老師，閑余時間多一些，每天都會做好飯等我回家。有人為我立黃昏，有人問我粥可溫，這樣的詩意生活羨煞旁人。

02

然而，美好只是稍縱即逝，剛結婚一年多，我們就因為生活拮據而頻繁吵架。更要命的是，我感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也許是從小不缺吃穿的緣故，我有點兒享樂主義，美食要吃，美衣要買。而老公過多了苦日子，生性淡薄，粗茶淡飯和家常衣服是他的標配。

每個月發工資的日子，我們都會大吵一架。因為工資一發，我就會去買衣服，老公指責我是敗家女人。婚前虛無縹緲的花前月下，正在一點點被婚后真實枯燥的柴米油鹽吞噬。

2000年，我們貸款買了套兩居室。我也不得不節省起來，而老公則繼續堅持艱苦樸素的作風，一件西裝穿了5年還在穿，眼見到了12月也沒錢買件羽絨服。

一天，我倆去買餐具，老公凍得瑟瑟發抖，鼻涕掛在鼻尖上，但他總習慣把西裝敞著。這一幕正好被坐在豪車里的同學看見了，他調侃道：“老同學，你這是要風度不要溫度啊！”那一刻，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拉著老公落荒而逃。

為了挽回顏面，我提議去吃刀削面。老公覺得我太奢侈，堅持還債期間能省則省，在路邊給我買了個白餅，就匆匆拽著我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后悔嫁給這樣一個男人，也受不了如此窮困的日子。年輕時以為有情飲水飽，因為崇拜，一腔孤勇嫁給他，結婚后才發現，他人窮心更窮。他認為窮是命中注定，但我不一樣。窮則思變，我要去找更賺錢的工作。

03

因為形象出眾、口語好，我順利應聘到一家旅游公司。老板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男人，溫文爾雅，一身高檔西裝彰顯著他的身份。

為了能在新單位立住腳，我經常利用閑余時間開發客戶。老板很欣賞我的敬業精神，看我的眼神多情且溫暖。

有天在辦公室聊天，我隨便對老板說了一句：“油圈真心不錯，比油餅還好吃。”第二天早上，我發現辦公桌上竟然放了一袋油圈。年近四十，第一次有人如此重視我隨口說的一句話。那一刻，我喜極而泣。打開那包油圈，幸福在我的身體里蕩漾。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猛然想起張小嫻那句話：“每個女人都會淪陷在男人下班捎回來的那碗湯里，其實不是湯好喝，而是你把我放在心上。”

自從老板給我買油圈后，我們的關系變得有些曖昧。他每天都會給我帶不重樣的早點，寵溺地叮囑我趁熱吃，我很開心地享用，上班的日子過得蜜里調油。

為了感謝老板，我請他在幽靜的農家樂吃飯。他不吃飯，卻只盯著我看，說我秀色可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讓他動心的女人。我徹底被這個男人的甜言蜜語俘獲，愛他愛到神情恍惚，下車時把剛買的一件衣服落在了他車上。

回到家，老公像往常一樣做了面片等我。結婚十多年，他一成不變。和浪漫、有錢、有趣的老板相比，老公相形見絀，身上只有酸腐的文人氣。老公殷勤地給我端飯，我轉身進了臥室，將他隔在我的世界之外。

第二天早上，我滿心歡喜去老板辦公室取衣服。一路上，我都在想象我們見面時的歡喜。走到門口，我聽見老板正和朋友很嗨地聊天：“聽說你最近又掛上了一個情人，就不害怕你老婆知道嗎？”“啥情人？一個老女人，踏實會干活兒，哄著給我多掙點兒錢而已！”

老板完全沒有料到我會出現，尷尬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連連說對不起，說自己不過是開了個玩笑。我進門取了衣服，從此在他的世界里退場。

我后悔行走踏錯，誤入了一個薄情男人的視線。我深情地認為他是自己生命里的另一處春光，但他卻認為我僅僅是給他賺錢的“老女人”。我以為自己是他生命里的唯一，但他卻把我當成萬花叢中已經凋零的殘枝敗葉。

04

從旅游公司辭職后，我應聘到一家私立學校教英語，工資沒有之前多，但日子過得平靜踏實。

經歷了那次情傷后，我再也不求生活有多少波瀾，只想和依然貧窮的老公一起享受歲月靜好。有時候想想，不是老公變了，而是我忘了當初為何愛上他。他本就不是大富大貴的人，也不是浪漫嘴甜的人，有的就是最質樸的愛。

老公做的面片一如既往清淡，但我卻吃得津津有味。那一刻，我真正意識到，平淡才是生活的真諦。吃完飯老公練書法，我倚在他身邊看書。家人閑坐，燈火可親，這才是家的味道，是我疲憊時歇腳的港灣。

領了工資后，我沒有急著給自己買新衣，而是給老公買了一件羽絨服。老公的書法日益精進，在市書法比賽中榮獲二等獎。這是他生命中的高光時刻，他因為得獎而神采奕奕，我又重新迷上了他。

日子過得幸福且順遂，但那條短消息卻讓我如鯁在喉。當天因為理虧不敢問，后來我還是忍不住試探：“給你發肉麻消息的女人是誰？”“是來我們學校考駕照的一個學員。”老公說那段時間覺得我離他有點兒遠，生活也變得乏味無趣。就在這時，那個學員出現了。但兩個人只曖昧了一兩個星期，他就及時抽身了。

我的心撕扯著疼，強忍淚水問他為什么。老公的一句話讓我徹底破防，他說：

“1994年10月24日給我打傘的女孩，才是溫暖我、陪我走完這一生的人。”

人生路上有太多美景，我們不是圣人，面對誘惑，也許會忍不住走彎路。但好在兜兜轉轉，我們還是找到了回家的路，找回了自己的初心，又愛上茫茫人海中那個意外邂逅的人。正如傅首爾所說：“婚姻是一種選擇，可貴的不是我們當時選擇了彼此，而是過了若干年后，我們仍然在眾多選擇中選擇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