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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上的男人

2022-05-30 10:48:04羅望子
山花 2022年10期

羅望子

我懷疑一生中,謝紅塵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他媽的”。從沒。這個懷疑為我們一次次證實:你知道,鄰城這個地方,飯局前后總是要打牌的。鄰城人普遍認為,不打牌的飯局,不算飯局,喝了也是白喝:越喝越添堵。

和謝紅塵搭檔,總是輸多贏少。誰和他搭檔,都一樣一樣的。老謝比我們虛長幾歲,輸了之后,一般人都不會說什么。我也是一般人,但性子急,脾氣躁,打牌過程中,難免要指責他,哪怕自己打錯了,也先發制人。他老人家倒好,從來不爭辯,從來沒有爭辯過。有時,瞧著他嘴唇嚅動,以為他要說點什么,哪怕是反駁一句——我們太期待了。臨了,謝紅塵還是咧嘴一笑,雙手一挪,重新開始洗牌,就讓你感覺到一腳踩空了。

還別說,謝紅塵洗牌的動作瀟灑至極,和香港電影里的賭王有得一比,堪稱行云流水。紙牌在他手里,如鳥翅翻飛,發出撲棱棱的聲響,令人迷醉。誰會想到這樣一個洗牌高手,牌技卻是那么臭呢。不是臭,是爛,爛臭無比。他不僅不考慮對家,毫無默契,也不截殺對手,而且出牌之慢,簡直像是便秘。有一次酒后,我還是抽到了和他搭檔,實在是被他的不溫不火激怒了,也可能是喝多了,撒酒瘋,我把牌往他跟前一摔,滿座皆驚。他老人家拉開椅子,笑嘻嘻地彎腰撿牌去了。

在我們看來,打牌不僅僅是消遣和斗智斗勇,也和喝酒一樣,是情緒的釋放,是對庸常生活的抵抗和示威。現代社會,牌與酒的結合,如同魚水之歡,實現的是一種另類的魏晉風度。當然,牌后酒后,第二天,我們還是好友。之所以在酒桌牌桌上毫無顧忌,表達的正是我們的真性情。不然呢,我們撇開老婆孩子,出來作甚?這一點大家心知肚明。那些因為喝酒打牌而斗氣的人,都被我們毫不猶豫踢出局了。謝紅塵這位老哥,更不可能置氣了。不過,他缺乏連續作戰的精神:要是第二天約他繼續喝繼續打,他總是婉言謝絕。什么歇歇呀,休整呀,這還算是正常的;更奇葩的理由是,春天他要睡回籠覺,冬天他要進入冬眠狀態。那好吧。好在我們也習以為常,有時我們還取笑他:老謝,你怎么不說要參加婚禮出人情呢?還真是讓我說中了。有一次約他,他照例說要休整。過了幾天再聚,酒桌上聊天,有朋友和老謝提起他們一起參加婚禮的盛況,正是他說休整的那一天。這讓我們很憤怒。尤其是我,是我組織的飯局,也是我約他的。不就是參加一個婚禮嗎,有什么好隱瞞的。謝紅塵站起來,朝我敬了一杯,苦笑道,我不就是怕你,說我老是趕著婚禮上嗎。

對于婚禮,我們是能躲則躲,能不出場盡量不出場。實在讓不掉,也是去把人情出了,婚禮一開始,就溜之大吉。我們煩的是等人,最煩的是婚禮上的繁文縟節。謝紅塵和我們恰恰相反,他最喜歡的就是婚禮,有婚必到,樂此不疲,而且他每次都出手闊綽,實際上他比我們每個人都窮:他老婆下崗后,就一直賦閑在家。賦閑,是謝紅塵的措辭,他老婆找過不少工作,都不滿意,回來便發牢騷。謝紅塵干脆不讓她出去丟人現眼了。這是老謝的原話,至于他在家里是不是一言九鼎,尚不可知。我們也納悶,謝紅塵出手那么大方,為什么他老婆從不干預呢?曾有一位小酒友,結了離,離了結,連續結了幾次婚。第二次結婚時,我就警告過他,再結我們就不出份子錢了。這個家伙充耳不聞,不但結了第三次,還結了第四次。在收到他的第三張結婚請帖時,我們沒有一個響應,也就是都沒有出席。這就相當于踢他出局,打臉打得他啪啪啪了。唯獨謝紅塵去了,第四次他也去了。聽說之后,我們笑稱他是叛徒,是甫志高,老謝一笑了之。你口口聲聲說,結婚是人生中的大事,最大的事,人家走入婚姻殿堂挺不容易的;可那小子結了又離,離了又結,你怎么還那么欠呢。謝紅塵吃完手上的鴨脖,用紙巾擦了又擦,說了四個字:回頭是岸。一時之間,大伙兒都怔住了:我們并不是被噎得接不上話——當然不排除這個原因——而是覺得他語出驚人。看來,老謝這個人并不是不會爭,而是不屑和我們爭。這個結論,讓我們都感到沮喪,又為之高興。

如今,風尚變了。有人結婚,人情我們照出,但是好像有了不成文的規則,沒有人再收份子錢了,看來大家都怕人情債,就算收了,不久也會一一退還。一般都是事先聲明,這個婚禮不收錢,要不就是當場拒收。我就鬧過一個笑話,一個好友找上門來,退錢給我。我說,沒有呀,我是折過人情,但是你們沒要。好友說,是的,大多數人都沒收,你的收了,我有賬的。說著,他掏出賬本,翻給我看。我說,我不用看,那晚我正要掏出,你就抓住我的手,不肯我掏的。那是你記錯了,或是看到我抓著別人的手吧。我說,老兄,你一定要給我發紅包嗎?紅包,搞什么鬼?我家小子結了一次婚,害得我拖了一屁股債,要發紅包,也是你發給我吧。行,那你就當我給你的紅包吧。他急眼了,說一碼歸一碼,你是不是要陷我于不義?噢,收了你的,不收別人的,你叫他們怎么想?行行行,我錯了,我收下。本來就是你的嘛。隔天,我立即召集人馬,以慶祝這位老兄升級為名,喝了一頓大酒。唉,這都什么事兒呀:拿了人家的錢,再請人家吃飯,不還是我占便宜了嗎?問題是這事兒還不能說,說了也沒人信。更不能和老婆說,一說她立馬會罵我,且押著我去退。

謝紅塵照出不誤。要是誰請他,他也事先聲明,不收他的人情他就不去。人家只能答應。等到退還時,他不依了。他會拿出雙方往來的手機短信作為證據,弄得人哭笑不得。捧了場,還吃了白米飯,大家心里都踏實,有什么不好呢?可這話,我們對著老謝說不出口,說了就落下風了。老謝好像看透了我們的心思,說出了人情我才能踏實地喝,往死里喝。其實謝紅塵酒量有限,還不及我們的零頭。考慮到他的身體,我們也不允許他喝多了。出了人情,落得心安倒是真的。可生活本來就是一團亂麻,他為什么偏要理得那么清那么順呢?見我們一副不解的樣子,老謝又補了一句:出了人情,輪到我家辦事時,我可以請他,也可以不請。我們再一次被震住。

可我們還是不理解,他為什么熱衷于婚禮。國人喜歡熱鬧,喜歡喜慶的氛圍,這個我們感同身受。謝紅塵恐怕不止于此。思來想去,只能歸結為他喜歡那種莊嚴的儀式感吧。好像又被我們猜中了。每當婚禮進行曲響起,他就坐直身體,攥緊手機,隨時準備起立,抓拍精彩瞬間。我注意到,每當主持人字正腔圓,念起結婚誓言,謝紅塵的身體便微微顫抖起來。他激動的心情與他奔六的年齡嚴重不符。尤其是到了“無論貧窮與富有,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都愛他(她),珍視他(她),直至死亡。你愿意嗎?”那一段,我覺得謝紅塵隨時可能跳起來,大聲呼喊:我愿意,我太愿意了。當然,這只是我的臆想。現實情景是謝紅塵轉動餐桌,抽了一疊餐巾紙,裝作擦嘴,其實是在擦眼睛。

說老實話,這一段誓言,恰恰是我最反感的。不僅僅因為這是舶來品,洋為中用,有些生搬硬套不著調,也不僅僅是因為聽多了聽膩了,聽得要吐了,而是在這喜慶時刻,每每跳出禍福、疾病、死亡這些詞語,真是大倒胃口,令人渾身不適。也許偶爾來上這么一段,有點黑色幽默,可是賓客里面有幾個聽得出其中的幽默成分?也許新郎新娘與我抱有同感,可是這誓言就像一段長長的獨木橋,他們根本無法繞開。于是,你會不經意地發現,在“你愿意嗎”之后,都會有一段淡淡的沉默,他們仿佛在猶豫,在思量“這是真的嗎”“我要如何回答才好呢”,然后的“我愿意”必然是那么有氣無力。有時,他們越是刻意堅定,聽來卻越是心不在焉。主持人越是嚴肅,新人們越是覺得應該好好配合這場略顯荒誕的游戲。

一次聚會,我把我的這個貌似荒唐的想法和盤托出,然后察看謝紅塵的反應。這家伙老神在在的,什么反應都沒有。關鍵是其他人也沒什么反應,既沒有反駁,也沒有附和。只有一個喝多了的家伙,嚷嚷道:現在不都時興這個嗎?這算什么理由。下一次婚禮上,謝紅塵依然如故。我的想法,對他沒有任何影響,或者他壓根就沒有聽我說話。

難道是由于當年,謝紅塵自己沒有辦成一個像樣的婚禮,現在面對流俗,滋生了替代性補償的心理嗎?這不可能吧。我們這一輩人,好像都沒有一個像樣的婚禮,和現在的孩子,根本沒有可比性。就說我吧,是在妻子娘家辦的,兩家的親朋好友都請到了,做菜的做菜,做點心的做點心,忙得不亦樂乎。婚房是單位的平房,一切從簡。我記得,結婚前一天是要暖床壓床的,好像是大哥和我一塊睡的,因為他生的是兒子。接送新娘的婚車是輛普桑,包了二十元給司機。過了幾年,這個司機因為經濟問題被逮進去了。出來之后,遇到了,我照樣和他打招呼,遞上一支煙。我永遠感激他的援手。我還要感激我的表姐夫:婚禮之前,我去他家,是表姐接待我的。表姐說了家里的難處,處處要花錢,個個都向她借錢。說著說著,她哭了。我趕緊落荒而逃,沒敢再提借錢的事兒。第二天早晨,表姐夫摸到我家,給我送來二百元。就是這二百元,救了我的急。表姐是我二姑家的大女兒,長得漂亮,表姐夫是南大畢業的。我就想,表姐怎么還不如表姐夫一個外人對我貼心呢?還有一點想不通的是,平時對表姐言聽計從的表姐夫,這回怎么敢堅決拿錢給我的,不會是他的私房錢吧?還錢時,我當著他們兩個人的面,放到桌上。他們互相看看,說不用還了。那怎么行,你們幫了我大忙,不還那我還是個人嗎?不過由此也證明,那不是私房錢,表姐夫壓根就沒私房錢,我更加對他心生敬意了。

聽了我的結婚經,座中人皆嗤之以鼻。謝紅塵的表情倒是沒什么波動,K卻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氣得發抖。他說,老羅你這算什么,你到底是在憶苦,還是在思甜?K說,想當年,我也是一條漢子,可結婚呢,連丈人的家門都進不去,還是我老婆偷偷跑出來的。咱們的小房間里,就一張鋼絲床,也是我從單位的雜物間里順出來的。不過是雙層,下面睡覺,上面放家伙什兒。

K一副痛心疾首狀,B不樂意了。B說,別聽K瞎吹,你們都還好,還有張床,甚至還有人暖床壓床,我連張床都沒有。我一家七口,就一間房。生火做飯只能在屋檐頭下面弄。一到晚上,爹就讓我們在堂屋里打地鋪,把屋檐下的灶具炭爐搬進來。我沒有甚的婚禮可言。我結婚的時候,只能在寧海路上,在海陵公園,在翻身河邊,在三角洲的小樹林里四處晃蕩。

不管我們怎么鬧騰,怎么哄笑,謝紅塵都不為所動,自顧自地喝他的酒,吃他的菜。他和我們坐在一起,就好像坐在一張空蕩蕩的桌子上。老謝,你就沒甚想說的嗎?我?謝紅塵望著不想放過他的K說,我能有啥好說的。他放下筷子,大家眼巴巴地瞅著他。他掏出手機翻了翻,又放回兜里。這就沒了?那你們要我說甚?他也一頭霧水地望著我們。有沒有婚禮很重要嗎?再說,我也看不出你們有多慘。那你還盯著婚禮?謝紅塵又不響了。

星期四晌午,謝紅塵給我發了一條短信,問我有沒有時間。有啊,當然有。天命之年的男人,最焦慮的就是如何消磨剩余的光陰,何況是老謝約我,必須有。下午三點,我們在書生茶館碰頭。陽光很好,音樂低回,我們相對而坐,靜待少女表演茶藝。

老謝,少見你這么慎重啊。謝紅塵依然繃著臉,猥瑣地看了看四周,拉上卡座門簾,才從皮包里掏出一只牛皮紙信封,推到我跟前。這是甚,你要賄賂我?老謝低頭,端起杯子牛飲。他覺得我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到底是甚?你先看看唄。

信封沒封口,里面幾張信紙,出自某家快捷酒店。字跡有兩種,顯然不是一個人寫的,一個娟秀,一個粗獷。內容一些是片段式的:

在你看來,陪學生,陪父母,陪朋友,才是最重要的。因為他們是可視的實實在在的基本生活;

至于陪情侶,呵呵,狗屁。因為情感生活是奢侈的高貴的,是不可視的,只要在心里,在虛擬的時空里交流就可以了;

除非特殊情況,每周一次見面,是給對方的愛意,安撫,期許和承諾,是基本生活的節拍器和動力源,也是我們幾年來在一起的基礎和見證;

所以,請你考慮清楚,如果你覺得這太貪婪,太頻繁了,惹人心煩了,那么我再喜歡,再留戀對方,都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因為它已經被你降格到最廉價的位置,而我同樣不希望為此繼續爭吵,這太荒誕了;

你需要“他”的陪護和身心按摩,卻不正視和養護,那么,失而復得的一角還會墜入茫茫人海,遺棄在光年之外……

這應該是男主寫給女主的。大意是要求每周約會一次,女主不同意。所以他不滿了,并下了最后通牒。

還有幾頁是分行體,類似于詩,也許就是詩歌:

(1)

我是你某句中的,補語

是你不常擦拭的,陌生修辭

也是你,摁壓不住的病句

最為得意,卻不能發表的杰作

是你的親愛,刻滿傷痕

也是你終生的仇敵

刀槍不入

(2)

我的鐐銬是你打破的

獠牙,也是你磨尖的

我的深沉,安靜,理性,是你引領的

偏激,瘋狂,洶涌,漂蕩,也是你默許的

你狠狠地擁抱我,然后擁有我

你贊美我。我的美麗,我的善良,我的干凈

你咒罵我。我的復雜,失去的赤子之心

被理想主義綁架的幻影

我們優雅精致地,走向對方

無論如何小心,都會被對方的骨頭劃傷

在電光石火的黑暗中

(3)

其實你一直想我安靜,把什么都寫下來。

這是你表達自我的方式,而我,在人群中

沉默,在五臟六腑中翻滾咀嚼詞語,在某

個人面前不停地說,也是我的一種表達

你聽到了,我就發表了

看得出,女主是崇拜男主的。極端崇拜。在男主的引領下,她逐漸成長和強大起來。但她不安于聽由男主的擺布。她要由自己來安排自己。這就是她的回答。我不懂詩,但我現在固執地認為,這就是詩了吧。詩歌的本質,難道不是直抵內心與坦言嗎?尤其有趣味的是,其中兩頁信紙上,是兩個人的筆跡,甚至還有互相刪改的痕跡,應該是他們情意綿綿之時,相互表白的成果:

——我不批準你這樣想我

我的長發

比你想之前更長

劉海過濾了皺眉

好讓低垂的目光

有個臺階下

……

我要像迎接刺刀那樣

對你說不

像舌尖舔舐麥芒那樣

咬你

夜涼如水時

牙齒如刃

一排向左,一排往右

狠狠地咬

牙齒的完美在于克制的分寸感

請放一百個心吧

我會在你疼之前

先疼

先叫

我幾乎要拍案叫絕了,它們明明是作品,卻是新鮮的手稿,鄰城這個小地方,什么時候出了這樣的人物了?謝紅塵這樣的老男人,什么時候,對男女情感關系感興趣了?老謝,你給我看這個做甚,你不會就是信里的那個男主吧?我記得,你學的可是中文,還發表過古詩詞鑒賞類的文章。另外,你臨過蘇黃帖,字應該不錯的。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要我給你拿拿主張?老謝,你可不要犯糊涂,不保晚節呀。你要是對不起嫂子,到時可別怪哥們兒翻臉。

想什么呢你?謝紅塵瞪了我一眼,把茶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水花迸飛,濺了我一臉。

那你幾個意思。

你就不想知道,這些信哪里來的?

對呀,哪里來的這些精彩?太精彩了,太讓人神往了。老謝,我要是男主,或者女主,哪怕過一天,過一個鐘頭,也值了:此生無悔呀。

如果我說,是我撿到的,你信嗎?

信,我信,你老謝說的話我全都信。那你是在哪撿的?我也想撿一撿。

其實去年就撿到了,一直沒拿出來。拿出來有什么用呢?不拿出來,我又不曉得怎么處理。

去年就撿到了,你再撿撿看?天啦,你還藏私?老謝你也太不地道了。

信是謝紅塵在去年的一場婚禮上得到的。當時散場,人流往外涌,他也不由自主被推動著,走向出口,又走不出去。一個推著餐車收拾桌子的女服務員拉住他,遞給他一只大信封。他疑惑地瞅著她。服務員指指一張餐桌的椅子,說是落在座位上了。什么東西?沒看,客人落下的東西,我們都不打開的,她說,我們也是有規矩的。那你給我做甚?我也不曉得給誰,說不定是你的熟人呢?

于是,謝紅塵離開了人流,逆向而行,回到那張桌子邊。婚禮上一般都分男方席、女方席和貴賓席的。此時杯盤狼藉,席位牌早就收了。謝紅塵不好打聽,也沒有人可以打聽,只能憑著記憶,判定這是女方席位。其實是哪一方的席位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失主會不會來找尋。客人們都走光了,新人和他們的父母也到樓下送客去了,現場只有服務員收拾殘羹冷炙的乒乒乓乓聲,和令人反胃的剩菜味。謝紅塵呆呆地坐在那,像是坐在一片廢墟上。他相信,失主如果發現丟了東西,一定會回頭來找的。

老謝,你還記得是哪對新人的婚禮嗎?

當然記得,可記得有什么用。難道我能把失物交給新人?那不是添亂嗎?

你個呆子,交給男方父母,不就行了?

要是手機、首飾、書本之類,當然可以。可這是信,是情書。雖然我當時沒看,也曉得這涉及到隱私。給誰都不行,給誰都尷尬。

呵呵,到頭來,尷尬的是你老謝了。沒等到吧。

沒有。我不死心,第三天晚上正好在那附近吃飯,我又去了一趟。那個女服務員還記得我。不待我開口,她就扯住我的衣袖說,昨天有人來問過。男的,女的?服務員怔住了,好奇地盯著我。還的確是個女人呢?女人說她好像丟了樣東西。問她是什么東西,她又不說。待她失望地要走,女服務員忽然想起來,追上了她,說倒是拾到一只大信封。信封呢?女人驚喜地抓住服務員的手。在一個男客手里,不過我記得他,你留個電話吧。算了算了,女人連連搖手,匆忙走了。

照你這么說,你現在經常出現在婚禮上,是想碰到那個女人了?

想什么呢你?謝紅塵瞪了我一眼。這是他的口頭禪,也是他生氣的極點。謝紅塵說,我就是后悔,我不應該接手信封的。那天晚上,更不應該獨獨坐在桌邊,等人家回頭尋。現在倒好,害得人家尷尬,不敢現身了。

我有些吃驚。我沒有想到,一疊來歷不明的情書,會給他帶來如此大的影響。可以預見,信封一天在他手里,他一天不得安生,他的自責感也會越來越重。他會為此越陷越深。無論夢里還是醒來,他都會想象,丟失情書的那個女人如何焦慮如何自處,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的關系因此會倒退還是彌合。他為他們的焦慮而糾結,為他們的倒退和彌合而或悲或喜,直至魂不守舍。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非謝紅塵的本心。

必須換個頻道,轉移話題,把他從這件事上拉開。于是我給謝紅塵說起我醉酒的經歷。我這個人有個特點,喝多之后,不會文醉,更不會武醉。和所有的酒鬼一樣,我會失控。失控之后,我會把剩下的酒都一一打開,不管幾瓶。這可是白酒啊,座中人暗暗皺眉,有人甚至好心地把我的杯中酒倒進自己的杯里。這哪兒成呢。我會搶著把自己的酒喝干,從自己倒起,然后彬彬有禮地給大伙兒一一加滿。所謂失控而不失態,大概說的就是我這個樣子吧。記得有個夏天的晚上,喝的是五糧液。一箱六瓶,喝了五瓶。最后一瓶硬是讓我開了,分了,喝光了。臨別時,大家伙兒死死拉住我,要給我打車。我說沒有事兒,我有喝酒神器呢:電瓶車和棒球帽。前者可以時常讓我體驗酒酣耳熱之后涼風撲面的舒爽,后者可以在我摔倒之際不致被樹枝石塊路牙劃破腦袋瓜兒。趁他們還在討論是不是放我走,我已經發動坐騎揚長而去。

涼意襲人,我迷糊糊的,像是在騰云駕霧。我就是在騰云駕霧。我不知道自己馳騁了多久,只想著一直這樣馳騁下去,直至像流星劃過,墜落在秧田里。我吃力地推著電瓶車,深一腳,淺一腳,往路邊推。越往邊上,秧田里的水越深,而且路基非常陡峭,根本沒有可能把車拖上去。我試著回憶是怎么掉下來的,掉下來時,怎么自己就毫發無損的呢。沒有頭緒。只得迂回,往田中央推,企圖從秧田間的小路上去。誰知越往中間,秧土松軟,吃水越多,結果越陷越深,最后根本推不動了。鞋子里也灌滿了水,提起腿來,鞋子被吸住了,瞬間淹沒。那可是老婆從上海帶回來的新鞋,回家少不得挨罵了。赤著腳,我坐在一塊墓碑上,點上一根煙,遙望星空,苦思良策。蛙聲一片,蟋蟀時鳴,村莊寂靜得只聽見一個小女孩的嬉笑。幸好路上有一盞路燈昏黃地亮著,不然我就完全陷入黑暗里了。這時要是有個人來幫幫我多好啊。想什么來什么,一個中年婦女從別人家出來,正往自家走。我連忙小聲喊住她,還是嚇了她一跳。我請求她來幫我把車拉上去。瞅著她有些猶豫,我說我會給你錢的。她還是不動,嘴里不知嘟囔著什么。我說我給你五十塊,她立馬轉過來了。她脫了鞋,放在田壟上,卷了褲腿,下了秧田。她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電瓶車還是不動。想往上攙,又好像被八爪魚纏上了。

這樣子可不行,我力氣不夠啊。

那你能不能再叫個人來?

她從褲兜里掏出老式手機,正要撥打,路上出現一個男人,她連忙搖著手機喊。男人面露驚駭,看著我們。弄清原委,男人也下了田,并沒有立即動手。他說五十塊怎么分呀,少了點吧。那就再加一百,說著,我準備和那個男人加微信,把錢轉過去。他說不必加,可以點“收付款”,掃一掃就行了。我還不曉得有這項功能。

你不行的,男人讓我退到一邊,或者先上去。他們倆輕輕松松,就把電瓶車拖到了路上。說老實話,他們哪怕還嫌少,我也認了。慶幸的是手機放在手袋里,手袋掛在車龍頭上,手袋里的香煙、手機、茶葉都沒有沾水,真是奇跡呀。他們問我住哪。七星湖。啊,這都到了洋蠻河了。啊,洋蠻河,我的表姐夫不是在此待過十年嗎?沒事,我說我用手機導航,謝謝你們,我遇到了貴人。

你才是貴人呢,沒想到出來溜達一圈還能賺到錢,男人哈哈笑道,看樣子你的電瓶車也好好的呢。

在手機導航耐心而溫婉的提示下,十分鐘后,我回到小區門口。遙望繁星滿天,仍然心有余悸。光著腳,我像個小偷,悄悄開門入室。回來晚了,我總是很自覺地睡到沙發上,或者孩子的床上,理由是不想酒氣熏到她。她說,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睡,才喝那么多的。我不吭聲,不爭辯。這時候的任何回答,都會引起反彈,迎來一波又一波的咄咄訊問。簡單沖洗了一下,癱在床上,酒醒了,我也虛脫了。剛剛的經歷,我是做了一場夢嗎?可鞋子留在秧田里是真的,微信支付了一百五也是真的。這樣的真實,讓我這個夜晚沒有虛度,也更為荒謬。

噯,謝紅塵敲敲桌子說,國外不是流行什么金婚銀婚珍珠婚寶石婚嗎?你說我是不是也補辦個婚禮,把大家請過來鬧一鬧,怎樣?

不怎樣,老謝你是不是錢多得沒處花呀?我有些惱火。合著我聲情并茂口干舌燥絮叨了這么多,他一句都沒聽進去。

嘿嘿,我就是這么一說。

你就不該有這個念頭,容易讓人聯想和誤會的,還以為你二婚了呢。天知道,謝紅塵是怎么想的。他不會是企圖在他的婚禮上,發現情書作者的蛛絲馬跡吧?首先,他們會不會出場還兩說。其次是怎么發現,揣摩他們的表情、說話的語氣、笑容里的內涵?那也太不靠譜了。如果老謝的妻子知道他補辦婚禮,是為了這個目標,婚禮還真的可能熱鬧得不可開交呢。

別瞎猜了,兄弟。謝紅塵站起身來,準備走人了。你是不是還在想,我為甚那么熱衷于參加婚禮?他說,那你為甚每次都要喝多呢?為甚一定要有個解釋呢?他說你有答案嗎?你的答案不盡相同吧?咱們倆不同的愛好又有什么本質區別嗎?答案只有咱們自己清楚,卻又說不上來。現在,你應該明悟了吧?

我明悟了啥?這家伙平時不言不語,現在搞得像在給我指引天道真意與法則之力一樣。老謝呀老謝,你要把我領出幻境,你自己就不應該糾結于他人的情事呀。

謝紅塵病了。出差歸來,我才聽到這個消息。這一星期,謝紅塵一直奔跑在鄰城、南通、上海之間,做各種繁復的檢查。酒友中的健康顧問告訴我們,他得的是鼻竇癌,鼻腔深處長了個息肉。嚴重嗎?我們緊張起來。這也是老謝擔心的地方,健康顧問說,嚴重不嚴重,反正都要割掉。老謝不讓我說,可是我實在忍不住了,咱們的健康顧問說,我覺得弟兄們都應該有知情權。決定了在哪里割嗎?我建議他在鄰城做,我親自給他主刀。咱們是不是去看看他,給他鼓鼓勁兒?還是等他手術之后吧,現在去看,他更加心亂如麻了。

有大半年辰光,我們和謝紅塵沒在一起聚會。他住院一星期,做術前準備。術后,又在醫院待了半個月,然后定期去化療和復檢。他在家休養期間,我曾和一個酒友拎著蘋果香蕉登門探望。那是初冬,謝紅塵一家三口穿著厚厚的顏色各異的睡衣睡褲,仿佛來自森林。謝紅塵瘦了,頭發掉了,白了。他的兒子的相貌和他一個模子,體量卻是他的四倍。兒子已經大學畢業,在家發奮復習,打算考研,也或許是考公務員。他倒是笑瞇瞇的,心情還是老樣子,比我預想的要好;他老婆有些慌張,在各個房間里走來竄去。我們沒坐多會就告辭了。下樓梯時,碰到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我目送她怯怯地敲響謝紅塵的門。

在他消失于朋友圈的日子里,我們并沒有閑著,該干嗎還干嗎。聚會一次沒少,婚宴也一次沒落。以前我總是提前溜號跑場,現在我從一而終,客人差不多走光了,我才慢悠悠地離席。在婚宴上,我基本上不勸酒不多喝。大伙兒都看到了我的變化:正襟危坐,又心不在焉。沒有人問我怎么如此低調。可能源于我最近的一次醉酒:那是深秋,酒后,我敞著衣衫騎著腳踏車,莫名其妙上了千禧大橋,莫名其妙誤入機動車道。兩側都是車流,耳朵里灌滿呼呼呼的風聲,和車輪碾壓路面的摩擦聲。我只得下了車子,東倒西歪地推著走。我像一只大鳥折斷了翅膀,汽車飛馳而過的旋渦,隨時可能把我卷入輪下,或者虛空亂流。

他們一定以為我怕了,再也不會突然失控了。這樣也好,我可以像謝紅塵那樣,專注于婚禮現場。我嘗試著設身處地,像謝紅塵一樣,觀看形形色色的來賓,當然包括主持人、證婚人,和一對新人以及雙方父母。但我總是遲遲進入不了角色,游離于婚禮之外。只有我自己清楚,現在的我像謝紅塵一樣,縮小了目標,只關注書寫那些情書的男主和女主。我盯著每位來賓,似乎想從他們的表相上挖掘到他們內心的隱秘。我還設想我就是那位男主,勉力思考著怎樣挽留女主逐漸堅硬起來的心。如果我就是那個女主,我又如何取悅因為生氣,而冷戰,而愛搭不理的男主呢?是繼續寫情詩,還是直截了當約會呢?她不能沒有他:這已然養成一個習慣,更是一種依賴。只有當他死了心,決絕地打算離開時,她才覺得,他,于她,還是那么重要。他是她失落的一角。牽掛他,是一個煩惱,沒了他,她又無處著落。他又何嘗不如此呢?她是他的一個麻煩,也是他的小世界。和她在一起,就是大圓滿,就仿佛穿越到另一個世界透了口氣。僵持讓他們漸漸陌生,再度相遇會顯得尷尬。驅除尷尬,恐怕還是得靠相互的靠近和交融。

我的屁股下面,壓著一只牛皮紙大信封。空的。婚禮過程中,我多次去上洗手間。有時的確是內急,有時純粹是無聊,做做樣子。慢吞吞地在鏡前抹抹稀疏灰白的頭發,整整衣衫,洗洗手,烘烘干;余光掠過鏡子里的男人和女人,甚至目光相對,又倏然撇開。回到座位,信封還在,還是皺巴巴的,沒人動過,像個棄嬰。沒人在意一只空信封。連上菜的服務員,也不會多溜一眼。我曉得我的行為非常荒唐幼稚,但和謝紅塵一樣,我也鉆進了死胡同。只不過我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卻欲罷不能。我不自覺地成了謝紅塵的替身,為他完成著未竟的事業。只要尋覓到任何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我就會向他報喜。哪怕是新娘新郎,也不例外。我上洗手間的當口,新人和他們的父母,已經答謝過我們這一桌,敬到別的桌子去了。我很失落。如果形跡可疑的人是他們中的一個,才有趣呢。不過我不會半途而廢的。現在,婚禮就是我的主戰場,哪怕徒勞無功,也得牢記自我賦予的使命。我不知道謝紅塵是怎么處理那些信件的,也不知道我這樣傻不拉嘰,能有什么好處,但那陣子,這個念頭,像一只蒼鷹,懸浮在我的天空。

櫻花盛開時節,謝紅塵突然打來電話,請我召集個飯局。這是鄰城風俗,病人出院了,康復了,總要感謝一下朋友們的關心和慰問,意思意思。經過幾個療程的化療,謝紅塵基本恢復了正常,恰好他也退居到了二線。對此我深感愧疚:除了那次登門探視,我再也沒有聯系過他。我默默參加著他喜歡的婚禮,暗暗尋覓著那些情書的主人,卻從沒想起過他本人。從來沒有。

這是一頓漂亮的飯局,堪稱完美的飯局:除了遠在外地的,該來的都到場了。人員齊整得出乎意料,有些擁擠,我們只能側身而坐。一個左撇子,不是搛菜和鄰座撞著,就是被鄰座碰掉了調羹。氣氛很快就上來了。謝紅塵以茶代酒,發表了熱情洋溢的祝酒詞。大家積極響應,人人都祝賀他身康體健,終于回歸到我們的大家庭。大家都喝得很開懷很盡興,但沒有人喝多,似乎這樣的慶祝,不適宜酩酊大醉。散席前,K出去接了一個電話,回來拱手說要先走一步,被謝紅塵擋住了。后者再次給大家躹了一躬,說感謝大家這么多年來,尤其他生病期間,對他的鼓勵和關愛,心意領了,但——

說著話,謝紅塵打開公文包,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念著紅包上的署名,一一分發給座中酒友。K說,老謝,你這是做甚的,這不是在打咱們的臉嗎?是呀,是呀,眾人激昂幫腔。謝紅塵說,我的原則,你們不是不曉得。可你這是生病呀,咱們不能替你生病,代你挨刀,給你補補身子,加加營養,還是可以的。老謝再不言語,只是堵在門口,不接,就不能出去。大家瞅著K,K又瞅著我。我說算了算了,老謝這個人就這樣,他要退,那咱們就接住吧。不過,我說老謝,接下來的聚會,在座各位,輪流做東,給你壓壓驚,總可以的吧。謝紅塵點點頭:這個可以有。你放心老謝,考慮到你剛剛康復,不會安排太密集的。

握手。告別。互道保重,身體要緊。幾個酒友搶著給謝紅塵叫車。老謝說,都別爭了,還是老羅送我吧,我有話和他說。一路上,老謝不說,我也不問,默契得好像在共同守護一段情感經歷。到了小區大門,老謝擺擺手,就往里走。我執意跟上,送他進去。風是暖的,嗅到鼻子里,帶有花香的甜。小區卻是黑乎乎的,我們仿佛走入地球上的最后一個夜晚。但謝紅塵走得悄無聲息,身輕如燕。

終于到他樓下了,謝紅塵站定,伸出手來:晚上B咋沒來?

不是告訴你了嗎,B出國了,說是去看國足打比賽。B是國足的鐵桿球迷,每逢重大賽事,他都要全副武裝臨場助威,哪怕飛到地球的另一端。我們曾經向他討教,踢成那樣,有個啥看頭。B回了一句:你們難道沒覺得這很勵志嗎?此話怎講?你們看到的全是他們屢戰屢敗,我看到的則是他們屢敗屢戰。

那你還得幫我個忙,謝紅塵想了想說,等他回來,再替我安排一桌。

干嗎?

他的人情還在我這呢,就剩B一個,還沒退得掉。

用不著那么復雜的,到時我組織,你出場。

那我就不客氣了。

對了,我裝作才想起來的樣子說,那天去看你,瞧見一個女人敲你家門的。

哦,你說她呀,謝紅塵嘿嘿一笑,她是我的發小,我們一起長大。謝紅塵一下子來勁兒了,變得健談了。初中時我還和她保證過,我們要結婚,在村子里辦三天的流水席。謝紅塵說,后來我復讀三年,考上了大學,她進了燈泡廠。等我寒假回家,她已經結婚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老謝你還是個陳世美呢。

我給她寫過信,她沒回。

寫過幾封?

一封。

這就完了?

完了。

人家女孩子,不是怕高攀不上嗎?

后來同學會,問過。她說,寫一萬封,她也不回。她說,咱們不是一路人了。

可人家還記得來瞟你。

不然怎么叫做發小呢?謝紅塵說,怎么樣老羅,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尷尬。真的是尷尬呀。你瞧瞧謝紅塵這說的是甚話?好像我時時刻刻在窺探他心中所想一樣。

回家路上,我沒有叫車。我決定走回去。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走過這么長的路了。求學時放假,坐公共汽車到鄰城,我總是背著包一路走回鄉下的。甚至有一次從學校,打著赤膊,騎自行車,騎了一整天。到老家時,殘月高掛,天空銀白,大地閃耀著淡淡的金光,整個村莊都睡著了。再過個把時辰,等附近營房傳來嘹亮的起床號,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就在我到家后的那晚,母親硬是拉著我,參加了村里一戶人家的婚宴。說不去的話,人家會認為你眼角太高。土狗們搖著尾巴,在人縫里竄來竄去,時不時還拱拱你的腿,眨巴著眼睛。三盞咝咝作響的汽油燈,把整個村子都照亮了,也照亮了無數撲向燈罩的飛蛾。新郎新娘都是本村的,兩家靠得還挺近。據說白天里,新郎家請了五臺拖拉機,拉著新娘的陪嫁,在村里村外嗵嗵嗵地轉悠了三圈。酒至中途,煙花滿天,有人說起葷話,有人敲著碗碟唱歌道情;一個少年摸出菜刀突然砍向正在敬酒的新郎,然后抹向自己的脖子。少年和新郎滿臉血污,所以我記不得他們的模樣了。我只記得少年對新娘的質問,和新娘殷紅的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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