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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以深切的悼念或大話西游

2022-05-30 10:48:04戴冰
山花 2022年10期

戴冰

事情的起因,在小潘自己看來,可能和他離婚之后長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重新結婚有關,也可能和有一天他突然發現自己得了高血壓有關,相比之下,他更趨向于后者一些。

大半年前,他供職的那家演藝公司來了個新的副總經理,五十歲不到,據說曾在西藏待過十來年,為人極刻薄挑剔,在當地也不受待見,只好回到這個城市。幾次他開車送這個副經理外出,一路總被各種呵斥,不是剎車剎急了,就是拐彎拐大了。

給領導開車,副經理說,要記住,除了安全性,還要考慮舒適度。

他越來越覺得憋屈。某次為了什么事,他終于按捺不住,和副總經理大吵一架,情急之下罵了一句,你是不是大腦缺氧,腦細胞死多了啊。

這話是有點刻毒。雖然事后他按總經理的要求,當面給副總經理道了歉,還在全體員工大會上作了深刻檢討,但副經理從此就不饒他了。每次他出外勤,回來報銷油費、過路費和出差補貼,都被百般刁難,他于是賭氣,給總經理寫了個申請,說自己血壓高,“為確保領導出行安全”,不敢再開車,請求調到辦公室搞后勤。總經理在申請書上批了一句:出示醫院證明后由辦公室協調處理。他沒想到還要出示醫院證明,不得不找了個在醫院開急救車的朋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開急救車的朋友滿口答應,帶他到一個關系不錯的年輕醫生那兒去咨詢。年輕醫生拿出血壓計,說既然來都來了,不妨量一下。不想血壓居然真的高,而且高得嚇人,收縮壓兩百,舒張壓九十五。他一下急了,說怎么可能高到這個程度呢,我離四十三歲都還差兩個月呢。年輕醫生很鄙夷,斜著眼睛看他,說昨天晚上我才收了個病人,三十一歲,腦溢血,你又怎么說?開急救車的朋友在一旁賠著笑臉打圓場,說我們開車的,一天坐到晚,久了,有點什么病也是正常的。他還是不信,第二天一早,又到省醫掛了個專家門診,排到中午才輪到他,結果血壓還是夢魘般的高。

小潘年紀輕輕就拿著省市兩級醫院的診斷書交到辦公室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公司。辦公室李主任,年紀比他大一兩歲,很緊張,當著他的面給辦公室其他人下指示,以后凡是要用力氣的活,都不許叫小潘做。

得這種病的人你們是不知道,她說,一用力,嘭的一聲,說不定腦殼里的血管就爆了。

結果是不僅要用力氣的活沒人敢叫他做,就是不用力氣的活也沒人敢叫他做。

也不一定真和你叫他做的事有關,辦公室的人互相說,但碰巧那分鐘他腦殼里的血管嘭的一聲爆了,你撇得清?

最后小潘就成了全公司最無所事事的人,每天除了坐在辦公室刷手機,唯一要操心的就是記得按時吃厄貝沙坦,不時還有好心的同事伸頭進來問他,小潘,今天吃藥了沒?

剛開始他為自己莫名其妙成了病人有點郁悶,但等他發現大家都對他既呵護又忌憚之后,又暗自有點得意,甚至有點囂張,比如在電梯或走廊上無意間碰見副總經理,他會故意挑釁地盯著對方看,直到對方躲躲閃閃地移開眼睛。時間久了,他慢慢試著先是遲到或早退,然后是隔一天上一次班,最后發展到只在周一早上去單位露個面,各個辦公室轉轉,不到十點又已經重新回到了家。他這種行為和工作態度,當然是嚴重違反單位管理制度的,副總經理就曾給總經理建議,說給辦公室負責打考勤的人交待一聲,也不提醒他,但悄悄給他記著,等他曠工到了規定的天數,就按制度開除他。

有根有據,副總經理說,他也怪不了誰。就算不是真的要開除他,至少可以壓壓他的氣焰。

總經理也知道副總經理的氣還沒有消,想想,說現在要壓的是他的血壓,不是他的氣焰。

你威脅開除他,總經理說,他不知你真的假的,急起來,當場一頭栽在你跟前,你怎么交代?我的意思是睜只眼閉只眼算了,何必自尋煩惱。我們單位人浮于事,閑人還少了?

既然總經理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副總經理也就不好再繼續糾纏了。兩個領導都對他放任自流,別的人,比如他的直接領導,辦公室李主任,就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那是小潘有生以來最愜意悠閑的時期。

現今我在我們公司,他對開急救車的朋友說,相當于享受特殊的待遇,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睡懶覺,刷微信,屁事沒有,工資還一分不少。

你這就叫因禍得福了。開急救車的朋友說,不過你血壓高,就是因為原來坐得多動得少,現在更是班都不上,血壓會不會升得更高?我看你好像又比上次見到時胖了不少,后頸窩的糟頭肉都堆起來了。

這倒是他沒料到的,聽了之后心里一沉,想起去省醫看專家門診時,在心腦血管科走廊上看到的那些正進行恢復訓練的人,他們要么扶著嵌在墻壁上的一根木桿子艱難移動,不像在行走,倒像在攀援;要么抬著一張四條腿的鋁架,慢慢地舉起,飛快地放下,忽快忽慢的節奏既滑稽又讓人心驚肉跳。

他有點走神,掏出帆布包里的厄貝沙坦,就著礦泉水吞了一顆,但擰上瓶蓋的時候才意識到,他已經在早上按時按量吃過一次了。

我們小區對門就有個健身房,他說,那我去辦張卡。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他幾乎每天黃昏都到那個健身房去鍛煉一小時,主要方式就是在跑步機上慢跑。剛開始時,他學周圍人的樣,戴了副耳機,一面跑,一面胡亂聽些流行歌曲,感覺很新鮮,也很時尚。但有一天,在聽到東方快車樂隊的《讓世界多一顆心》時,他扯下耳機,關掉跑步機,離開了健身房,從此再沒去過。

太無聊了,他對開急救車的朋友說,隔著一副耳機,就像隔著一堵墻,全世界就剩你和你自己,誰都跟你沒半毛錢關系。

說到這兒,他想起那句歌詞,于是哼出來:寂寞的鴕鳥,總是一個人奔跑。

是啊,開急救車的朋友點點頭,先說是只鳥,又說是一個人在跑,到底是人還是鳥?狗屁不通嘛。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他說,但他發現自己其實也說不清那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明白,開急救車的朋友說,我只是覺得這句歌詞怪,所以先說出來。你的問題,其實一目了然,就是離婚時間久了,一個人憋出來的。一個人老是沒人說話,早晚要生病,身體的病,心理的病。

我這不是正跟你說嗎?他說。

你和我說有屁用,開急救車的朋友說,何況我每天坐在休息室待命,隨時準備出車,哪有工夫一天到晚和你閑扯。

開急救車的朋友建議他,要么趕緊重新找個女人結婚,要么去跑車。

找人結婚的事我也不多說了,開急救車的朋友說,估計你也沒閑著,只是找不到罷了。你好好考慮一下去跑車的事。倒不是為了那點錢,而是可以和各種各樣的顧客吹牛聊天。我有個小學同學,讀書的時候呆頭呆腦,整天哭喪個臉,比一條蛐蟮還要怕生,我們經常欺負他。后來工廠破產,他買斷工齡出來,先是開出租,后來嫌麻煩,干脆開起了網約車。前兩年再遇到,那真的叫脫胎換骨,臉上的表情一秒鐘換十種,你問一句,他還你十句,天上地下,無所不知,句句聽得你回不過神。你看你現在,又胖又蔫巴,像坨剛剛解凍的肉。

我怎么可能去跑車,他說,虧你想得出。要是哪天公司知道了,我怎么解釋?不是高血壓不能開車嗎,還開上網約車了。

這倒是。開急救車的朋友有點沮喪,說要不你還是回去上班吧。這樣下去,你早晚要抑郁。我不是嚇你,我在醫院見得多了,要是真的得了抑郁癥,那你每天想的就不是怎么降血壓這么簡單了,而是換著花樣盤算怎么個死法。

聽了這話,他恍然大悟。說真不枉自你在醫院開了這么多年車,我覺得我現在就是抑郁,倒還沒到想死的程度,不過也覺著活得沒意思。

你看,開急救車的朋友說,我說對了吧。你現在的癥狀還只是初期,再發展下去,我保證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想死了。

他默了一會,說那我還是回去上班吧。

第二天開始,他逼著自己每天都到演藝公司去,待滿八小時,費力地尋找各種瑣屑的話題,和每個愿意搭理他的人長時間地嘮叨。久了,他發現大家都躲著他,只要他出現在走廊上,一層樓就關門閉戶,靜寂無聲,就像他是一頭豹子,把整座森林都走啞了。

有個周三的下午,李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和他談了一次話。

你要么老老實實待在家里養病,李主任說,要么老老實實待在你的辦公室玩手機,都沒人管你。但你現在一到公司來就四處亂竄,什么事都打聽,甚至……人家夫妻生活關你什么事?你已經嚴重干擾到公司的正常工作秩序了,你知道不?

說這番話時李主任的態度相當不客氣,但說著說著可能想起了他的血壓,口氣慢慢又緩和下來,把上身傾向他,推心置腹地說,我說句話你別多心啊小潘,你除了開車,別的也干不了,對吧?所以我勸你還是先回家把身體養好,哪個時候覺得可以開車了,哪個時候再回來上班,還開車,你覺得呢?

從演藝公司出來,他沒給那個開急救車的朋友打電話,他覺得就算那個朋友在醫院里見得再多,對他目前的處境也只能像他一樣束手無策。

但在一周之內連著參加過一次婚禮和一次喪事之后,他似乎發現了一個讓他驚異的現象,忍不住還是給那個開急救車的朋友打了個電話。他先是把在單位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然后就說到了那次婚禮和那次喪事。

婚宴最沒意思,他說,除了新郎新娘和雙方父母當回事,別的人其實就是等著吃那頓飯。音樂又鬧,根本沒法和人說話,要說就得靠喊,隔著一條河似的,喊多了后腦勺發脹。而且主持人從頭到尾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比如,當此靈魂遇到彼靈魂,你聽得懂不?反正我是聽不懂。我坐在圓桌邊,比我一個人坐在家里還無聊。喪事就不同了,除了家屬可能真的有點難過,去的人其實都挺高興的,好些朋友平時難得見,這種場合突然遇到,當然親熱,一堆一堆的,打麻將的打麻將,聊天的聊天;花生、瓜子、茶水還有煙,管夠不說,還都不用你喊,眼看快完了,自然有人給你遞過來,所以大家都舍不得走,至少我就舍不得走……我好久沒有這樣舒坦過了。回家倒頭就睡,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十點,整整八小時。對了,你猜那天我遇到誰,說出來嚇你一跳……

開急救車的朋友那天不知有什么事,心不在焉的,沒怎么接他的話,只是在電話那頭一面聽,一面有一聲無一聲地嗯嗯著,沒等他說完,就插了一句,說那你以后少參加婚禮,多參加喪事嘛。

他被這話噎了一下,也覺察到對方興致不高,所以沒好繼續說,訕訕地掛斷了電話。

立夏之后的第一個周六,他上午睡了個懶覺,快十一點才起來,煮了一碗面條吃完,就坐在沙發上刷手機,之后他發現自己又困了,于是又睡了一覺,直到下午四點半才開著他那輛手動暢行版寶來去看父母。車子是幾年前他用離婚分得的現金買的。買車時他沒選擇自動擋,他覺得在這個時代,開一輛手動擋的車是他這樣的專業司機跟普通人唯一的區別了。

自從被診斷出有高血壓后,他就堅決地戒了酒,但那天晚上在父母家吃晚飯時,他母親專門給他鹵了他最喜歡的雞肝,加上最近血壓一直還算穩定,所以他忍不住開了瓶啤酒,和他父親一人喝了半瓶。吃完飯,他陪父母看了會電視,就起身準備回去,卻被他母親攔著不許走,說是怕半路被警察查酒駕。

你呵口氣我聞一下,他母親說,看還有酒氣沒有。

才半瓶,他說,而且都快一小時了……

但他母親執拗地堅持,他只得呵了一口氣。他母親伸頭一嗅,說還有,我都聞得出來,警察的機器莫非還聞不出來?說完,又加了一句,你的嘴真臭,又是煙味又是酒味。

他不好太違逆母親,只得重新坐下來繼續陪父母看電視,不知不覺又在一部國產電視劇無休止的對白中睡了過去,所以那天晚上他離開父母家時已經是夜里九點半了。

出了父母住的小區沒多久,他發現身上的煙快抽完了,于是順著馬路人行道的護欄一面慢慢開,一面想找個便利店買煙。一個穿西裝拿手包的男人先是跟著他的車走了幾步,接著問他,走不走?

他愣了下,明白男人是把他當成開黑車的了,正要解釋,話出口,卻變成了問對方,去哪里?

永安園。男人說,多少錢?

永安園是全省最大的殯儀館,他上次去的就是那里。他看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說快十點了,路也遠,二十塊吧。

男人沒有猶豫,拉開門坐了進來。二十就二十,但你得把我送進去。好多司機可能嫌那種地方晦氣,只肯開到大門口,里面還遠得很呢,又黑燈瞎火的。

聽了這話,他心里隱隱有個什么念頭,但怎么也具體不起來。男人見他不搭腔,以為他為難,說從這里到永安園,十五塊其實差不多了,你說二十,我一分錢沒砍,你行個方便,送我進去,可以不?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說,沒事,我就送你進去嘛。

男人很高興,說兄弟你長得這樣壯實,肯定陽氣足,火焰高,不怕晦氣。

我哪里是壯實,他說,我這是虛胖。不信你捏捏我的肌肉。

男人伸手過來,在他胳膊上捏了捏,說還是壯實的。

兩人可能因為有了身體的接觸,一下變得親熱起來,一路聊天聊到永安園。快下車時,男人和他商量,說你看這樣好不好,我來永安園,是因為我們一個領導的老媽今天早上死了。這種關系,不來肯定是不行的,而且還不能坐一會就走,至少也得待上三幾個小時,那樣,差不多就是凌晨一兩點了,半夜三更的,這種地方也不好打車。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再繼續拉幾小時的客,不急回家,開著手機等我電話,然后來接我,送我回萬東小區,我給你一百塊,怎么樣?如果到時候你肚子餓了,我還可以請你吃宵夜。鴨塊面喜歡不?

這樣說著,他的車已經進到了永安園的停車場。從車窗看出去,不遠處那條排列著數十間靈堂的斜坡燈火通明,整個籠罩在一片香蠟紙燭焚燒后滯留不去的薄霧里;成團成堆的人或坐或站,擠滿了路面;嗆鼻的煙味和喧囂的人聲幾乎同時抵達車窗,讓那個之前模糊的念頭一下就清晰了。

要不這樣吧,他說,一面拉緊手剎。我今天差不多睡了一天,也不困,干脆我陪你等,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那當然更好了。男人很驚喜。你和我去,喝點茶,吃點花生瓜子,坐多了還可以起來走動走動,時間是比待在車里好過。

主要是可以聊聊天,他說,你就說我是你的朋友。你叫我小潘就行了。

整個晚上,那個男人也許出于感激,也許出于擔心他中途反悔提前離開,始終把他拉在身邊,遇到熟識的人,就親熱地主動介紹,說這是我一個好兄弟,小潘,我就是坐他的車來的;而且和別人聊天,聊著聊著,還不時轉頭詢問他的意見,說對吧小潘。

剛開始他有點拘謹,后來漸漸受那個男人熱情的影響,松弛下來,加入到他們的聊天之中。話題幾乎是無窮無盡的,大多數情況下,他不怎么插得進嘴,只是在那個男人詢問他意見時簡單地回應一下。但有個倏忽而至的時刻,有人提到新買的一輛城市越野,炫耀其中的種種高端配置。這可是他從事了二十年的專業,于是從這款越野到同系列的另一款越野,再到國產越野和進口越野,繼而延伸到他親見和耳聞的無數起或離奇或慘烈的車禍……大半時間差不多都是他一人在說,聽得在場的人無不津津有味甚至瞠目結舌。

凌晨兩點半,他把男人送到萬東小區,臨分手時兩人交換了手機號,還加了微信。他死活不肯收男人付給他的一百二十元錢。

就當給兄弟幫忙,他說,給兄弟幫忙哪能收錢呢?

男人有點手足無措,說小潘你這人也太仗義了,你實在不收我也不勉強。這樣吧,以后有什么掙錢的活,我首先考慮交給你做。

他說那當然好,不過無所謂,不刻意。

回家后,他沖了個澡,倒頭就睡,整夜在夢里聽到麻將聲、哭泣聲、說笑聲和做法事的鑼鈸聲,醒來已經是下午一點過了。可能是頭天晚上在永安園吃多了瓜子和花生,再加上后來從外面館子里端來的宵夜,他一點也不覺得餓,但他還是喝了杯牛奶,吃了幾片威化餅干,之后,他給那個男人打了個電話。

今天晚上你還去不?他問,明天天不亮就火化呢。你如果要去,我晚點過來接你。

男人顯然有點驚訝,說昨天待了大半夜,已經盡到禮數,今天就不用再去了。我跟領導的私交也沒到那個地步。

哦,他有點遺憾,想想,又說,要不我代表你去?就說你今天家里有事,脫不開身,專門要我再去幫忙。畢竟是你們領導,周到點沒壞處。

完全沒必要啊,男人更驚訝了,昨天耽擱你做生意不說,你還不肯收錢,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真的沒關系。他說。

真的沒必要。男人說。

下午四點,小潘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問他頭天晚上回家時被查酒駕沒有。

當然沒有,他說,我回家就睡了。

說到這兒,他想起一件事,問他母親,媽,昨天你鹵的雞肝沒吃完吧?

我鹵了十幾個呢,他母親說,你倆爺崽血壓都高,我昨天只敢切了兩小個,還多得很。中午你爹倒想接著吃,我說雞肝膽固醇那么高,哪能頓頓吃。怎么,你今天還想回來吃?要回來也可以,不過不能再吃雞肝了。我做連渣淖,正好你們都清清腸。

他平時只周六下午才去父母家吃飯,這是離婚前就養成的習慣,但那天不知為什么,他覺得在自己家里怎么也待不住,所以不管不顧地說,別做什么連渣淖了,還吃雞肝,我就不信多吃一頓會死。說完,不等母親答話,他就掛斷了手機。

到了父母家,他盡可能按照頭天的程序走:他母親在廚房做飯時,他就和他父親面對面坐在兩張沙發上,各自一面刷手機,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飯菜做好,他又幫著母親端菜盛飯擺碗筷,仍舊開了一瓶啤酒,他半瓶,他父親半瓶;吃喝完,又把碗筷和剩飯剩菜端回廚房,這才回來,重新坐在沙發上,準備打個盹。這之前,他在手機上設置了鬧鈴,正是他頭天晚上醒來的時刻。

可能因為沒有頭天睡的覺多,他被鬧鈴叫醒后感覺后腦勺有點昏沉,很想回家繼續睡覺,但洗了一帕冷水臉之后,他清醒過來,決定還是按原先的想法行事。

他離開父母家,開車順著頭天晚上那條有護欄的馬路緩慢行駛,同時四處張望,在到達頭天晚上那個男人上車的大致位置時,他還有意把車速放得更慢,但走了差不多一公里,并沒有人對他招手,好在不久他就來到了一個大轉盤,于是繞個圈,重新路過他父母居住的小區,把剛才走過的路線又走了一遍。還是沒人打車。繞第三圈時,終于有一個小伙子和一對步履蹣跚的老兩口招手攔住了他,但小伙子是去國貿,老兩口則是去萬東小區,都不是永安園。

他有點失望,繼而意識到老兩口和頭天晚上那個男人居然住在同一個小區,可能并非僅僅是一種巧合,似乎還有點什么別的意味在里面。

等他第四次路過他父母居住的小區時,他沒有繼續朝前走,而是關上車窗,以一個職業司機特有的嫻熟技術,在小區大門外飛快地劃了個圓規般精準的圈,馳上了中環。

在永安園停車場中央,他特意看了看手機,發現比頭天晚上晚了將近半小時,正是他兜那幾個圈子所用的時間。他仍舊朝著頭天晚上待了半夜的春序堂走去,一路猶豫,是不是真的要給死者家屬說是頭天晚上那個男人派他過來繼續幫忙的。

服務大廳門口,一個纏著孝帕在路邊抽煙的小伙子驚喜地叫住了他。潘哥,你今天怎么又來了?一面說,一面掏出香煙,親熱地遞過來一支。

他接過煙,愕然地看了小伙子幾秒鐘,才想起這是頭天晚上那個死者的孫子,不止一次給他續過茶。他有點慌亂,伸出右手含糊地指了指前面,說有個朋友家老者走了……

哦,那個小伙給他點上煙,同情地看著他。你看,昨天晚上你才來過,今天又遇上這樣的事,累人。

是啊,他說,沒辦法。

和那個小伙寒暄幾句之后,他繼續朝前走,一路懊惱自己說錯了話,茫然起來,不知接下來自己該怎么辦。

一間靈堂前,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緊緊抓住一個中年女人的胳膊,大聲說你不認識我,我和你媽媽是老年大學合唱班一起唱歌的,她可能沒給你說過,全班就我們兩個最好。我簡直沒想到她會走得這么快。我是今天吃晚飯的時候才聽另外一個歌友打電話說的,難過得我……別的歌友約好明天一起來,我等不及,先來了。明天我再和他們一起來。

聽了這話,他豁然開朗,立即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他把手上抽了一半的煙順手扔進路邊一個燒紙錢的鐵盒子,原路返回,在服務大廳柜臺前花一塊錢買了個印有奠字的白色信封,往里塞了一張對折的百元鈔票,之后又回到了剛才的那間靈堂。靈堂上方的電子屏幕上打著一行白花花的大字:沉痛悼念慈母汪蘭芝。

他走進去,找到那個中年婦女。

請問您是汪蘭芝的家屬吧?他問。

他用的是普通話,所以那個中年婦女也用普通話回他。是啊,我是她女兒,你是哪位?

你不認識我,他說,我是專門關心老年人的一個慈善協會的。我們領導聽說汪蘭芝女士不幸去世,特地派我來慰問,要我向老人家致以深切的悼念。

這樣說著,他把那個信封拿出來,雙手遞了過去。

中年婦女遲遲疑疑地接過信封,說居然還有這事,我媽活著的時候怎么沒見有人來關心啊?

活的時候別的單位管,他說,我們只管死了的。

中年婦女睜大眼睛,說哦,哦,難怪。轉頭對不遠處幾個年青男女喊,你們別只顧聊天,來個人啊,招呼一下這個慈善協會的同志。

不用管我,他說,你忙你的。

他進到靈堂,四處看,看到剛才那個一頭銀發的老太太獨自坐在一張木沙發上,神情還是很激動,于是走過去,在老太太身邊坐下,問她,您是汪阿姨的朋友吧?

是啊,老太太說,你是蘭芝的什么人?

我不是她家親戚,他說,我是慈善協會的。汪阿姨不在了,我們領導派我來送一百塊錢,表示慰問。

老太太很敏感。是你們領導認識蘭芝,還是每個老人走了,都有一百塊錢的慰問金?

他有點為難,想想,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每個老人走了,都有吧。我們領導交待我的時候也沒給我具體說。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那我得給我兒子媳婦說一聲,免得他們到時候不知道。

留個你的電話吧,老太太說,等哪天我走了,好有人通知你。

他沒想到老太太會有這樣的要求,扭捏了一會,才說我只是個臨時工,您老人家這么仙健……到時候你打電話,我不見得還在那兒上班呢。

我還可以給你打電話就說明還沒到時候。老太太笑。

原本他只是想和老太太聊幾句,過渡一下,再去找別人聊車和車禍的,但老太太也不認識別的人,所以抓著他不放,說了許多有關汪蘭芝的事,甚至悄聲告訴她,汪蘭芝年輕時有個相好,可惜沒好成。

老張現在就和我們在一個合唱班,老太太說,高高大大的,年輕時肯定一表人才。

說著,指了指那個四處招呼客人的中年婦女。比她爹強,她爹我見過,今天好像沒在,畏畏縮縮,可能自己也覺得配不上汪蘭芝吧。

這就有點意思了。所以那天晚上他沒有再去找別人聊車和車禍,一直陪著那個老太太,從汪蘭芝的相好聊到老太太自己年輕時的相好,又聊到高血壓以及治高血壓的各種民間偏方。凌晨一點過,老太太開始打哈欠、流眼淚,他也實在熬不下去了,這才提議老太太和他一起離開。

我開有車,他說,我送您老人家回去吧。

老太太在車上繼續和他聊,在聽說他幾年前就已經離婚之后,老太太有點亢奮,拍著他的肩膀說,小伙子胖是胖點,但胖得氣派,人我也喜歡。我幺姑娘和她老公感情不好,結婚之前就開始吵,一直鬧著要離,但就是離不了。等哪天她真離了,我撮合你們兩個好。

臨下車時,老太太很感慨,說本來因為蘭芝的事,我難過得要命,還好遇到你,反而從來沒這么高興過。

我也是,他說,我倒不是從來沒這么高興過,但也是好久沒這么高興過了。

那之后,隔三岔五,只要沒什么特別的事,他就會獨自開車去永安園,在那里一直待到凌晨一兩點。

決定去永安園的當天,他會強迫自己睡一個盡可能長的下午覺,醒來,就半躺在沙發上刷手機,一直刷到晚飯時間。離婚之后,他幾乎沒怎么自己做過晚飯,總是到小區對門的小館子隨便吃碗青椒粉或者干拌面;偶爾講究點,就在粉面館的隔壁要一份小鍋的清水燙,固定的配菜外,再加一份灑有芡粉的鮮肉片。但自從頻繁進出永安園之后,他就幾乎只吃小份的蓋澆飯了,因為晚上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主人家照例是要安排夜宵的,而夜宵的內容大都也是粉和面。吃完蓋澆飯,他回家給手機充上電,躺在沙發上繼續刷。八點半左右,他從沙發上起身,開始做出發前的準備:先上一趟衛生間,洗手的同時也洗一帕冷水臉,之后,換一套經臟的衣褲和一雙平底鞋,檢查一下帆布包里的一個一次性紅色打火機,回身環視一眼凌亂的客廳,這才關燈、鎖門、下樓開車。

紅色打火機是他專為去永安園準備的,并不用,點煙時用的是另外一個火機。那是某次在永安園時,一個光頭男人以耳語的方式告誡他的,說到這種地方來,最好帶一個紅色打火機,可以辟邪。

紅是火的顏色,那個光頭解釋說,火是紅的溫度。

這個說法對他而言未免過于神秘和高深,但正因如此,他相信了那個光頭的話。

到了永安園,通常的情形是這樣的:他先在服務大廳買一個信封,裝一張百元鈔票進去,然后順著斜坡慢慢走,一面走,一面兩邊看,最后選定一間靈堂,進去,找到主事的家屬,遞上信封,表明身份和來意,肅穆地說一句,向某某老人或者某某某老人致以深切的悼念;之后,從擺放香蠟紙燭的案幾上抽出三炷香,去死者靈位前三鞠躬,跪下,三磕頭,起身,再三鞠躬,把香拿到外面的燭臺上點燃,插在下面的灰堆里……

在選擇進哪一間靈堂的問題上,他事先是有一些考慮的,比如死者的年紀至少應該在七十歲以上,因為這個歲數已經可以免費乘坐公交車了,那么,去世之后得到一點微薄的慰問金,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另外,主事的家屬最好是五十歲到六十歲之間的中年婦女。這個選擇原則沒什么特別的依據,大約是上次汪蘭芝的女兒輕易就相信了他,讓他對這個年紀的女人有一種模糊的信任感吧。最后,就是靈堂里的人一定要多,越多越好,這樣,無論如何,他總能找到那么幾個愛車或者愛聽車禍故事的人。

大多數情況下,他坐下沒多久,死者家屬就會回他一個同樣一百元的禮包外加一個裝著三條毛巾的紙盒。也就是說,他拿出一百元,人家還他一百元,錢上算是扯平了,但多出來的三條毛巾、整個晚上他抽的煙和吃下去的花生瓜子再加上夜宵,又怎么算呢?所以一般情況下他是堅決不收的,覺得這是很不光彩的行為。

領導交托的事,他說,等于是我的工作,應該的。

但偶爾他也會遇到某家人,態度比他還要堅決,一定要他收下。

雖然說是單位的事,他們說,但你畢竟花的是私人的時間嘛。

這種情況,他怕推搡太久,節外生枝,所以也就收下。收下之后,他會因為模糊的愧疚感而主動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招呼新到的客人,把三炷香遞到對方手中,提醒主人家,客人已經來到靈位前準備行禮了,趕緊過去磕頭還禮;再比如他四處走動,看哪一堆人面前的花生、瓜子、香煙和茶水沒有了,他就續上;快到吃夜宵的時辰,他會提前半小時,一桌一桌地統計,哪些人要吃素粉,哪些人要吃辣雞面,哪些人要加鹵雞蛋而哪些人又要加鹵豆腐,并向主人家詳細介紹附近七八家粉面館各自的特點,以供對方選擇。

我太熟悉了,他說,聽我的沒錯。

原本他沒想和那個開急救車的朋友說他經常到永安園的事,他知道那個朋友當初不過是沒好氣地奚落他,但他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還是給開急救車的朋友打了個電話。

我最近連著去了好多次永安園,他說,每次都要熬到半夜一兩點。按理說我這樣經常熬夜,血壓應該更高才對是不是?但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的血壓反而越來越正常,高壓一百三,低壓八十;心情也和原來不一樣,對了,抑郁的反面是什么?

狂躁。開急救車的朋友說,其實抑郁也有兩種,一種是無精打采,一種就是狂躁。

我也不狂躁,他說,我其實想給你說的是我現在每天心情都特別好。

那就好,開急救車的朋友說,只要血壓不高,你自己又覺得心情好,那就什么事也沒有了。

他又被噎了一下,不知接下來該說點什么,但覺得如果就此掛斷電話,那這個忍了好久才打的電話就等于白打了,所以他還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我知道當時你說這話是擠兌我,他說,我也不是聽你的話才去的,完全是因為那個穿西裝的男人,上車就開始求我,一直求到快下車,你知道的,我心一軟……沒想到效果會這么好。

開急救車的朋友顯然正琢磨他的話,在電話那頭半天沒吭氣,終于說話時聲音聽上去粘乎乎的,就像他的舌頭正在融化。你這情況我在醫院這么多年,倒還真沒聽說過。

開急救車的朋友悵然若失的口氣讓他欣慰了差不多整整一個下午。

天氣開始轉涼的某個晚上,他照例坐在永安園一間靈堂里和幾個男人聊車和車禍。那天因為主人家拒絕了他的拒絕,硬把一個百元禮包和一盒毛巾塞給了他,所以他聊得不是很投入,不時抬頭四面看,看哪里需要他幫忙。但死者顯然有一個龐大而親情濃重的家庭,他大致數了數,至少有十五個年紀在二十到三十之間的男男女女始終盡職盡責地在張羅,根本沒他插手的份。他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正說到車禍故事中壓軸的那一個,剛開頭,就瞄見靈堂門外有個衣著暗淡、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怯生生地探頭朝里看,而周圍的人沒一個注意到她。他剎住話頭,站起來走過去,

你找哪家?他問。

這是林希堂家嗎?女人說著一口不知哪里的鄉下話。

對啊,他說,就是林希堂家。

他指了指頭上的電子屏,上面不是寫著嗎?

女人羞澀地笑一下,說,我不識字。說完,臉色一整,癱坐在地,一面嚎啕大哭,一面有節奏地拍打自己的雙腿。

女人的哭聲驚動了靈堂里的人,一堆戴孝帕的人涌過來,圍住那個女人。他擠在人群里,東聽一句,西聽一句,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弄了個大概:女人的外婆是死者林希堂的親妹妹,林希堂的父親當年帶著一兒一女逃難,走到半途,實在養不活,不得已,把女兒送給了一戶農家;幾十年來,林家人都知道這事,但從來沒見過那個妹妹的后人。女人的母親,也就是林希堂的外甥女,不知從哪里知道舅舅過世了,于是派女兒連夜過來奔喪。

林家人都對他心懷感激,挨個地過來謝他,說幸得你周到,還想著過去問一聲,要不她懵里懵懂走過去,人生地不熟的,一個鄉下女人,怎么得了。

他謙遜地連連辭謝,說談不上談不上,我是剛喝了口茶,一抬頭,就看到她猶猶豫豫,又想進,又不想進的樣子,所以就過去問了一聲。

這么一折騰,差不多又到了吃夜宵的時間。他看到那十幾個年輕人已經在四處統計人數,沒他什么事,于是又重新回到剛才的位子。坐下,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他們這群人里多了個三十六七歲的女人,就坐他對面,正跟其他幾個人聊得高興,聲音又快又急,說的是他們都認識而他一無所知的某個人。他插不上話,只能半側著身子坐在一旁,盤算是不是吃完夜宵就回家睡覺。

一個拿著手機到他們這邊統計夜宵人數的年輕人中斷了他們的聊天。他那天要的是一碗辣雞粉加鹵雞蛋。年輕人轉向另一堆人之后,他們之間出現了一個茫然的無話可說的時刻,就像他們屏息凝神,正沉入一個沒頂的水池之中。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已經等不及吃夜宵了,而是應該立刻起身回家,但坐他旁邊的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突然拍了拍他的大腿,說對了,剛才你不是正說車禍嗎,嚇得你后來經常做噩夢的那一起,還沒說完呢。

他確認戴眼鏡的男人是真的想聽之后,決定還是等吃完辣雞粉再離開。

那時我剛離婚,他說,心情不好,又買了輛新車,就約當年教我開車的師傅,兩人換著開,一起到云南去玩。一是散散心,二是也順帶磨合一下新車。新車都需要跑一趟長途,這你們是知道的。我們下午兩點出發,快五點的時候,要爬一個盤山大坡。剛上坡沒多久,三部一模一樣的黑色霸道就嗖嗖嗖超過我們,那速度,至少一百碼。當時我師傅就說了,前面有個急彎,好多車都不知道,他們這樣只顧痛快,肯定要出事。果不其然,我們開到那個急彎,轉過去,就看到一部霸道停在彎道最窄的地方,離懸崖只有不到一尺距離。我還奇怪,問我師傅,說噫,另外兩部呢?我師傅很淡定,說已經翻下去了。我們找個安全地方靠邊停車,下來站到懸崖邊,伸頭一看,兩部霸道四腳朝天,砸得七零八落。二十多米高呢。有個男的從車里掀出來,躺在半坡,開始還能看到胸口一起一伏,慢慢就不一起一伏了,耳朵里還流出一股黑色的血……

說到這兒,他發現那個戴眼鏡的男人睜大眼睛看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則睜大眼睛看他。

是不是三年前,女人問,夏天,七月四號,星期四?

我不記得那天是星期幾了,他說,但確實是七月四號,這個日子我記得清楚。

你知道不,女人說,三輛霸道,我老公坐第一輛,我坐剩下的那一輛。

那天回到家,已經是凌晨五點。他先是沖了個澡,還是覺得熱,于是光著上身坐到沙發上,給手機充上電,然后在微信里問那個開急救車的朋友:值班沒?

值。開急救車的朋友回復他,剛拉了個心梗的到醫院。

我給你打電話?他問。

好。開急救車的朋友說。

他在電話里把當天晚上的事說了一遍。

剛才是我把她送回家的,他說,我們還交換了電話和微信。

長得怎么樣?開急救車的朋友問。

一般。他說,但不管她長得怎么樣,我都得和她結婚。

為什么?開急救車的朋友問。

為什么?他急起來,你相信天下有這么巧的事嗎?就像《大話西游》里說的,這是天定的。天定的最大嘛。你想,在那樣一個時刻,我和她站在懸崖上面……

懸崖上又不止你們兩個。開急救車的朋友說,比如你師傅,還有,死的也不只她老公一個嘛。

唉,他嘆口氣,你還是沒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開急救車的朋友說。你想結就結唄。

我深更半夜給你打電話,他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和她在那種地方認識,你覺得晦氣不?

你和你前面那個老婆是在哪認識的?開急救車的朋友問。

他想了想,說德克士。

對啊,開急救車的朋友說,結果怎么樣呢?所以我覺得這次說不定反而對了。

你真這么想?他說。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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