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不完的村莊

姚瑤

那個傍晚

那個傍晚，放學(xué)歸來的小男孩

端坐在溪畔的石頭上

小心翼翼地洗著一只碩大的藥缸

瓷的藥缸彌漫中藥味，他皺皺眉頭

他像用一塊橡皮擦

擦掉作業(yè)本上的錯別字那樣

低著頭，一絲不茍

仿佛要把這條小溪也擦洗干凈

從小男孩手指間遺漏的水珠

泛著金子一樣的光芒

我知道這些流水，也慢了下來

要等著他，把那個傍晚

也擦洗干凈

小男孩父親的咳嗽聲

在這個傍晚持續(xù)

中藥的味道已經(jīng)高過炊煙

在小男孩細(xì)小的內(nèi)心里，一定苦澀過

他揉碎了自己的影子

斜陽下，像一尊小小的雕塑

讓溪水有著透明的感動

數(shù)噸的孤獨

村口那株大樹，再高、再挺拔

也無法刺破天空

看著村莊的榮辱興衰

幾百年了，它不曾離開半步

像老人，孤苦伶仃

垂暮的夕陽，少了刻骨的溫度

大樹有著數(shù)噸的孤獨

幾次大風(fēng)，都吹不倒它

微涼的苦

祖國西南，黔之東南，某個村莊

太小太小的村莊

一枚郵票那么大小

田野里，皺褶一樣的土地

遍種苦瓜

撒下一粒種子

石縫間、墻根邊、門前屋后

苦瓜也能生根發(fā)芽，長勢蓬勃

季節(jié)深處，一場春雨過后

你把二十四節(jié)氣唱成一首歌

苦瓜，真能吃苦

你也把苦瓜種在心坎上

我們都是苦命的孩子

耷拉著苦瓜皮一樣的臉

互相傾訴滿肚子的苦水

內(nèi)藏真火，不露聲色

用微涼的苦，告慰靈魂

苦到極致，一定是甜

在夢中笑醒，你喃喃自語：

村子的苦日子，總算要熬出頭了

涼拌苦瓜、清炒苦瓜、苦瓜炒雞蛋

除填飽胃之外，還能祛暑滌熱

你把苦瓜寫入文字

期望能起到明目解毒功效

（選自《延河》2021年6期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