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珠 王小槑
和傳統伴娘不同,職業伴娘是時代催生的新職業,在人口流動性強、晚婚現象普遍的今天,具有強烈的時代印記,也成了觀察社會的小切口。
“十一”小長假如約而至,也迎來了新的婚禮高峰期。
在機場、車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們總會和一些打扮時尚、妝容精致的女生擦肩而過,只是,我們不知道,她們是在和我們一樣享受著假日時光,還是在奔赴屬于她們的一個又一個“任務”。
“早上趕高鐵太早了,補了一覺,都沒時間化妝。”麥麥一邊仔細地化妝一邊回復微信。“姐妹,我們是11點的高鐵,一會兒就到了,是直接去你家還是去哪兒呢?”
又逢周末,職業“伴娘”麥麥從重慶趕到內江參加一場婚禮,在火車緩緩減速的過程中,她開始和新娘溝通見面的地點……
市場需求催生“冷門”行業
和許多提供租賃服務的行業一樣,職業伴娘總是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地點,盡職盡責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獲得相應的報酬。
過去,他們對自己的身份諱莫如深,竭盡全力扮演好新娘好友的角色。而今時今日,隨著大家接受程度的提高,她們的活躍之地已不再局限于閑魚等二手交易平臺,而是頻繁出現在微博、小紅書、抖音……甚至有了專門提供相關服務的App。
筆者試用了其中一款。
在這里,職業伴郎伴娘可以免費申請入駐。進入“租聘服務市場”,可以看到平臺依據定位進行的相關推薦,伴郎伴娘信息和需求發布,包括婚禮時間、地點、所需人數及酬勞等。平臺同樣會根據定位將需求訂單推送給注冊的伴郎伴娘,有些時間適合、報酬較高的訂單,“應聘者”甚至超過100人。App首頁顯示,伴娘伴郎注冊人數每天都有所增長,目前已有近8萬人。
伴娘這個角色何時出現很難確定,有一種說法是上古時期搶婚盛行,新娘的家人就將同族的女子和男子扮作“新娘”和“新郎”,搶婚的人不知道誰是新娘,又見隊伍龐大,就不敢貿然搶婚了。時至今日,婚禮一定要有伴娘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但對很多人而言,婚禮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場合,還是希望盡量完美,或者說和大多數人的相似。”
如今,越來越多的新人選擇中式、西式婚禮相結合,既有傳統的迎親、敬酒儀式,又有西式的宣誓、丟捧花儀式,每個環節都需要有人盯著,一天下來并不輕松。今年即將完婚的小晗早早找好了伴娘,“要結婚了才知道,里面有這么多煩瑣的細節。比如接親時游戲環節是否流暢,上臺時頭紗是否鋪平,現場會不會緊張,等等。如果有伴娘在場,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除了像小晗這樣渴望通過“專業人士”獲得完美婚禮的新娘外,還有一些新娘是受現實所迫,不得不求助于職業伴娘。比如麥麥參加的這場婚禮,4個伴郎伴娘都是請的。
這次婚禮,新娘28歲,年少時在外地求學,后來又在上海工作。回老家舉行婚禮時發現,兒時的玩伴兒早就結婚了,
有的還是二孩媽,都不能再當伴娘了。晚婚是職業伴娘被需要的重要原因之一。《2020中國人口普查年鑒》顯示,2020年,中國人平均初婚年齡漲至28.67歲,其中,男性平均初婚年齡為29.38歲,女性為27.95歲。結婚時很難找到未婚且適齡的伴娘,是很多新娘需要面臨的窘境。“常年在外地,和大家聯絡得少,就算有合適的人選,叫人家來當伴娘也不合適,欠了人情是不好還的。”新娘解釋說。
當今社會流動性非常強,不少年輕人遠離家鄉,結婚對象不再只是同鄉同城的,更多是相隔甚遠的城市甚至外國的。
“找我們做伴娘的新娘一般都家在外地,在這邊沒什么親戚朋友。”職業伴娘欣欣說。10年的伴娘經歷中,她印象比較深的一次是新娘來自日本,雖然父母在國內,但同學、朋友卻無法趕過來,只能通過婚慶公司尋找伴郎伴娘。加上這幾年新冠肺炎疫情此起彼伏,有一些新娘的朋友無法按時到場,就近尋找職業伴娘會更加穩妥。
此外,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愿意進行社交,甚至覺得社交無意義,更多沉浸在陌生人社交中,這一點從年輕人手機中的社交軟件可見一斑。平時朋友不多,結婚時也就很難找到適合的人來做伴娘,職業伴娘可謂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新行業新風景
雖然身處不同城市,成長經歷也不完全相同,但麥麥和欣欣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以“職業伴娘”作為自己的收入來源之一。新娘選擇職業伴娘注重的是功能性,而職業伴娘的從業者們則是看中了收入。
根據教育部公布的數據,2022屆高校畢業生規模達1076萬人,總量和增量創歷史新高。雖然受疫情影響,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傾向于選擇穩定的工作“吃飽飯”。但是,依靠冷門職業、新興職業先“吃上飯”也是不錯的選擇。
更何況,職業伴娘并不像很多人以為的那么“冷”。據相關數據統計,2021年閑魚上“出租伴娘”服務交易量上漲20倍以上。中國傳統文化促進會婚慶文化產業發展委員會主任曹仲華也認為,職業伴娘伴郎的服務預計年增長會達到25%~30%。
談到最初做兼職伴娘的原因,麥麥笑了,“大學做過很多兼職,其中一個是化妝。有一次一個伴娘趕不過來,我臨時頂替了下。”突發的情況讓她額外獲得了400元收入,也收獲了新的兼職方向。“那一年,我去過楚雄、昆明、杭州、深圳、梅州……當了32次伴娘。”
欣欣初次接觸伴娘行業,可以追溯到十幾年前。那時,作為職場新人的她收入有限,家里條件也不算好,周末做做伴娘,多一份收入貼補家用。因為愛好表演,經常外出演出的她碰巧認識了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對方只要碰到缺伴娘的情況便會想到她,“一次收入200元到300元,因為有些是通過婚慶公司或者領隊找過來的,具體到手多少還要看領隊”。
職業伴娘通常只做“狹義”上的伴娘工作,比如活躍婚禮氛圍、作為閨蜜上臺致辭,安排好其他婚禮細節。“還要及時關注新娘有什么需要,比如給她準備一些吃的,或者在她情緒有些波動的時候進行安撫,幫她拿包、換鞋、配合拍照,等等。”
不過,對剛剛認識的伴娘,有些新娘多少還是會有不信任。“有一次,一個新娘的包落在化妝間,回來后發現包是打開的,就認為我們伴娘動了她的包。其實是她自己忘了拉拉鎖,她數了錢沒有少,卻也沒有道歉。”那次之后,再發現新娘有疑慮,欣欣都會第一時間表示:“可以指定個家里人專門負責拎包,我們負責其他工作。”
根據新人的實際需求,工作內容隨時調整,工作時長也有了彈性。一般情況下,欣欣會早接親時間兩小時趕至新娘家。當新娘有特殊要求時,她也曾提前一天晚上住在新娘家,幫忙裝扮新房收拾東西。“配合婚禮彩排、了解當地習俗,這些都是分內工作。”
但是,她們也有原則和底線,“我們不喝酒,不配合婚鬧。”據欣欣介紹,雖然已經支付過費用,但碰上大方的人家對伴娘服務比較滿意,還能拿到傭金之外的紅包。
如果把財商做一個代際分析,當下年輕人無疑是更重視財商教育的。他們是出生于改革開放之后的一代人,對于市場經濟的認識相對比較敏感。22歲的謝宇科大學一畢業就成為一名職業伴娘,并和伙伴一手建立了職業伴娘信息平臺,采取線上平臺和助理人工相結合的方式開展業務。對自己的職業認可度很高的她常常接受媒體采訪,也為更多人了解職業伴娘這個行業開辟了新途徑。
摸索中前進
“活兒少、錢多、免費吃席,坐跑車、睡酒店、可勁拍照……”在這樣的職業簡介下,越來越多的年輕女孩對入行職業伴娘躍躍欲試。然而,現實和理想總是有差距的。
除了要面對前文提到的諸多流程、瑣碎細節及新人家庭的疑慮等,職業伴娘還可能面臨很多風險。比如約單騷擾。有些伴娘通過公司接單,可以有效避免約單騷擾,也有些伴娘是通過多平臺私信接單,有人就會發來很多和訂單無關的騷擾信息,讓這些伴娘備受困擾。
再比如婚鬧。曾有不少職業伴娘在網上分享自己遭遇的婚鬧經歷,比如被新郎摸手、被要求涂花臉、被要求替新娘擋酒狂吐不止……其中有一個伴娘帶著男友參加婚禮,結果伴娘遭遇婚鬧,男友忍無可忍,和新娘一家大打出手。
此外,婚禮是非常考驗新人的,有的新人因為婚禮分道揚鑣,無形中也給伴娘帶來了壓力,對婚姻產生畏懼。“印象深刻的不是喜悅、幸福,反而是特別糟糕的事情。有一次在云南當伴娘,我剛到賓館,新娘就對新郎說不想結婚了。”
新郎新娘是相親認識的,相互不了解,也不信任,只是雙方家長覺得合適。同齡人又是陌生人,新娘把內心的糾結對麥麥和盤托出,她和新郎在一個城市的不同區生活,工作都很忙,兩周才能見一次。雖然后來婚禮還是順利舉行了,但卻成了留在麥麥心里的一根“刺”。
當然,也有很多職業伴娘發自內心喜歡這份工作,比如雅楠。她也是學生時代做兼職時接觸到職業伴娘這個職業的,到2019年,已經成立了專門從事伴娘業務的工作室。目前她是一名職業伴娘,也是一位老板。
工作室運營3年間,服務了2600場婚禮,輸送職業伴娘5000多人。單看數據,雅楠這幾年的業績還算不錯,但她也直言運營工作室并不像當初想的那么簡單。很多女孩都是被“避重就輕”的宣傳語吸引,對個中辛苦和風險概不了解。“我們必須要保障伴娘的人身安全,有的地方胡鬧喝酒,那就一律不接單。還有些人心存不良,需要仔細甄別。除非新娘專門要求外地的伴娘,我們都會盡量避免出差,伴娘就近安排。”
坐標浙江的框框也是職業伴娘團體負責人,從事婚禮、司儀相關工作已有8年。目前,框框的團隊已在全國各地有伴娘500余人,年齡集中在22歲到32歲,加入團隊前均有伴娘經驗。山東晉城伴娘、武漢孝感伴娘、四川資陽伴娘、河北邯鄲伴娘……幾乎每一天,框框都會發布伴娘需求的信息,地點遍布全國。
以前有個說法,當伴娘次數多了就嫁不出去了,但想要或是已經進入這行的年輕女孩普遍沒有這方面的顧慮。質疑的聲音多數來自家庭、父母,比如對她們職業前景表示擔憂。兼職的壓力會小一些,全職的也在努力尋求突破,畢竟做伴娘有年齡限制,她們也在努力積累經驗,尋找新方向,比如像雅楠一樣成為老板。
不過,一手托兩家,經營職業伴娘團體的壓力比想象中要大許多。為提高工作效率,團體負責人會對伴娘進行細分,單從外貌角度,就有甜美型、淑女型、干練型等,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匹配新娘需求。“新娘的要求很細很多,有新娘就都要圓臉的伴娘;有的需要會說當地方言或者少數民族語言的伴娘;有的會提出學歷要求,要求學信網可查……接單的時候,我們通常會先了解新娘的需求,精準匹配。”說話間,雅楠又接到了需要加急處理的訂單。
新娘的要求決定職業伴娘的報價。有的新娘要求婚禮前一到半天以及婚禮全程陪同,有的新娘只要求接親或者婚禮儀式的時候出現,再有的只需要一起拍個照片。團體負責人一般會先跟新娘敲定工作內容、工作時長、是否包含伴娘的路費吃住費用,再協商價格。“有應聘的伴娘跟我說,在網上看到職業伴娘一小時能賺800~1200元,我直接告訴她不可能。新人婚禮本身花了很多錢,在伴娘上可能會貨比三家,再挑出一個比較合理的價格。”
有辛酸、有委屈、有收獲、有成長、有質疑、有發展……本質上,職業伴娘和其他新興行業并無不同,它們一樣是經濟發展的產物,同時也是精神發展的產物。這個行業發展到今天,已經有一整套完備的商業性功能,伴娘所扮演的角色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除了傳統意義上的陪伴新娘外,同時還承擔婚禮秘書、補妝師等多種職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職業伴娘的存在的確滿足了不少新人的需求,既能夠為婚禮增添喜悅氣氛,也能夠讓婚禮進展更順利。
婚戀是個人的事,也是社會的永恒話題、人類文明的延續方式,關于婚戀的任何一個細節的大規模變化都是時代發展的烙印,而職業伴娘的出現無疑是這個講求“性價比”的時代的一個縮影。不過,作為新興職業,職業伴娘還存在一些問題,比如準入門檻、服務標準、執業規范等均缺少具有公約性的范本,再比如在婚俗改革的當下,如何杜絕伴娘遭遇婚鬧、減少婚禮開支等。未來,這個行業必須形成具有普遍指導意義的行業標準,并對從業者有更多保障,才能真正促進伴娘服務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