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見胸襟

張樹民

預言，是指預先說出的關于將來要發生什么事情的話，有吉祥的，也有兇險的。有意思的是，對吉利話，即便再不靠譜人們也往往照單全收。而面對不祥的預言，即便是科學預見也心懷忌憚，唯恐避之不及。

據說，占卜大師常用的伎倆，是首先拋出兇險坎坷、災難將臨之預測，弄得求卜者忐忑不安跪求破解之道，卦師輕而易舉謀得錢財。而凡求卜者，大都心存隱情、底氣虧空，此時規避兇險成為唯一訴求，上當受騙在所難免。對兇險預言的忌憚，自古至今，源遠流長。

有個“曲突徙薪”的典故，出自《淮南子·說山訓》。說的是淳于髡去朋友家做客，見主人家的煙囪（灶突）是直的，旁邊還堆著干柴，就提醒主人，應當將煙囪改成彎曲的，同時把柴火搬遠些，不然，將來會發生火災。主人臉生不悅之色，不以為然。不久真的失火了，鄰里們一齊撲救，才將火撲滅。主人殺牛擺酒，答謝鄉鄰，并把救火時燒得焦頭爛額的鄰人請到上座，褒獎其功，然則唯獨未請淳于髡。論功行賞，撲火者固然有功。倘若主人相信淳于髡的預言，火災就不會發生，也無需擺酒破財。難道淳于髡的預言無功反有過？揣摩主人的心態，恐怕已將善意的提醒視為詛咒，恨由心生也未可知。

此等事例，屢見不鮮。《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載，神醫扁鵲路過齊國見齊桓侯，一番觀察后說：“大王生病了，目前在皮膚與肌肉間，不及時治療，病就會向身體內部發展。”桓侯說：“我沒病！”扁鵲走后，桓侯不屑地說：“醫生貪財好利，愣把無疾當有病，好為自己賺錢。”每隔5日，扁鵲見一次桓侯，一再預警：病重了！病又重了！桓侯很生氣：“我沒病！！”第三次，扁鵲一見齊桓侯，扭頭就跑：“病入骨髓，神仙也治不了。”又過5日，桓侯病發，尋扁鵲醫治，但扁鵲已逃之夭夭，“桓侯遂死”。齊桓侯由此作為諱疾忌醫的典型，久傳不衰。

更有漢末名士田豐，因預言準確而丟了腦袋。《三國志》載：官渡之戰前，田豐勸袁紹，說曹操善用兵，我軍未必能取勝，不要把賭注全押在一場沒有必勝把握的會戰上，而要堅守奇襲，“居廟堂即可勝之”。袁紹不聽，田豐再誠懇進諫，袁紹火了，認為敗壞士氣，遂將田豐投入大牢。結果袁紹慘敗而歸，有人對田豐說：你肯定會受到重用。田豐說，我若預言錯了，尚能保全性命，但不幸言中了，就死定了。回營，袁紹對身邊人說：“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于是，殺了田豐。

面對預言的心態，一般是喜奉承、納吉言，甘受誑騙;忌憚兇信，心存僥幸，或置之不理，或多疑不信，或自視高明。倘若預言有道，反倒威脅了決策者的權威;俟預言成讖，災禍降臨，又惱羞成怒，視科學預言為詛咒，拿預言者開刀。預言這面明鏡，可識人心、品靈魂，襟懷度量，一目了然。

責任編輯 / 丁兆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