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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孤兒

2022-05-30 02:31:32大力金剛掌
科幻立方 2022年4期

大力金剛掌

隨著一聲嘩啦啦的沖水聲,張寧抽了兩張衛生紙,準備結束自己長達三十分鐘的“大號”。然而就在自己剛剛抬起屁股的時候,手里的手機忽然彈出這么一條新聞推送,讓張寧情不自禁地攥著紙又在馬桶上多坐了一分鐘:

法國圖爾警方近日逮捕了一名在非開放時間潛入位于昂布瓦茲皇家城堡內,并試圖破壞萊昂納多·達·芬奇墓葬的外國游客,該游客辯稱自己是一所社區大學的講師,此舉完全是出于學術目的,意在獲取達·芬奇的DNA(脫氧核糖核酸)以證實自己關于“達·芬奇并非地球人類”的猜想。據當地檢方透露,該游客將面臨至少七項指控。

在新聞軟件千奇百怪的花邊消息里,這種不疼不癢的外國消息甚至算不上真正意義的“新聞”,截止到張寧把新聞點開為止,點擊數只有5,回復是0。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在萬里之外的亞洲,做著同樣事情的這個人就是張寧。

半個月前,張寧在值日的時候偷偷從頂頭上司田鵬的床上收集了幾根頭發,并把這些頭發寄給了一個名為“FindThem”的網站,該網站是由幾個海歸的年輕人創立的DNA尋親創業項目,可以通過注冊用戶的DNA幫助用戶尋找潛在的親人,這其中DNA檢測是免費的,如果找到親人的話也可以通過網站免費聯系。

其實類似的項目早在幾十年前就有,在西方更是風靡了上百年。之所以FindThem團隊能憑借幾十上百年前的剩飯創意拉來天量投資,就是因為創始人從國外引進了一些尚且處于爭議階段的新技術并開發了一套獨特的匹配算法,號稱可以通過DNA來評估檢測者的智商、情商、壽命、性格甚至給出“科學的”婚戀建議,也就是說可以通過基因數據,幫助檢測者匹配智商、性格、審美等各個方面都合拍的異性朋友,說俗了就是個打著基因測序的高科技幌子搞婚戀交友的網上婚介。當然,諸如找親戚之類的免費服務只是插在道德高地的旗幟而已,想認識跟自己基因合拍的俊男美女那可是要收費的,而且價碼還不低,這才是創業團隊真實的盈利模式所在。

田鵬,軍人,野貓特種部隊反恐大隊一中隊隊長;很高,很富,很帥,而且,未婚。

最主要的,他還是個孤兒;已知唯一在世的親戚就是野貓特種部隊的官方吉祥物—那只傳說中的“野貓”。

包括張寧在內的很多部下,都調侃這個神奇的上司不是人類,甚至還給他起了個綽號叫“老外”,這里的“外”指的可不是外國,而是外星,就好像60年前那個傳奇的巴西球員也曾號稱“外星人”一樣;不過在眾多的調侃者中,也有認真的,例如這個張寧,一度懷疑自己這個神奇的頂頭上司真的就是個外星人,至少也被外星人改造過,就像新聞里那個去盜達·芬奇墓的大學講師一樣,此人是部隊里絕無僅有的一個熱衷于將猜想付諸行動的人,偷偷把上司的頭發寄給DNA檢測機構便是行動的一部分。

說句實話,張寧并非沒見過天才,對于類似于達·芬奇、牛頓、愛因斯坦、特斯拉、霍金這些早就被印在課本上的傳奇天才們的事跡更是如數家珍,對張寧而言,上面這些人雖說是舉世公認的天才,但其聰明才智大都局限在某一方面,智商或能力再怎么不可思議,至少還在正常人能夠想象并接受的范圍內;而像田鵬這樣的怪胎則不然,智商之變態履歷之激進,或許也只有外星基因才能解釋:

四個月會說話。

兩歲自學英語。

三歲完成了日語、法語、德語的學習。

四歲讀完英文版大英百科全書與法語版《悲慘世界》。

五歲至七歲自學完成數學與核子物理專業的大學課程。

六歲設計過一個以當下技術水平不可能造得出來的小型可控核聚變反應堆模型。

八歲由所在學校推薦至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并被錄取,但本人拒絕入學。

九歲自學完成大學信息工程學與臨床醫學、藥學課程,同時開始練習繪畫。

十歲至十五歲輟學并沉溺于電子游戲,獨立開發過一款沉浸式引擎并基于該引擎開發了一款游戲,取得了最高四百萬人同時在線的驚人成績,最后該游戲連同引擎一起被一家游戲巨頭高價收購。

十六至二十二歲先后進入清華大學、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卡內基梅隆大學學習,共取得了包含五個博士在內的十二個學位,平均一年兩個,專業橫跨航天工程、化學、人類學、哲學、量子物理、核物理、天體物理、生命科學、信息工程、地質、生物甚至歷史等各類風馬牛不相及的領域學科。這里不得不提一句:在同期留學的眾多高智商學生中,田鵬的名氣是最大的,但西方的教育界對他的評價卻普遍不高。大部分有天賦的學生往往專精于某一個或有限幾個相關學科,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這么天女散花,每個專業學不了幾個月,扔下一篇論文就拍屁股走人了,這種近乎草上飛的求學風格往往會給人留下博而不精的印象;再者就是其學習態度過于特立獨行,從來沒問過任何導師任何問題,你講你的,我聽我的,聽完走人,有時聽不完也走人,完全把課堂當成了函授,這種行為只能給人兩種印象:要么自視甚高,要么不求甚解。天底下沒有哪個老師會喜歡這樣的學生,以至于求學期間,雖說成績斐然卻從來沒收到過任何教學或科研工作的邀請,甚至連相關的建議或暗示都沒有,這對于一個及富傳奇色彩的天才而言,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沒有人知道他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好奇?求知?炫耀?沒人知道。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他根本沒打算利用其中任何一份學歷去找工作。此人自從賣過一次游戲之后就開始過吃老本的日子,似乎從來沒考慮過未來的收入的問題。

二十三歲參加世界鐵人三項錦標賽獲男子組冠軍。同年被《哈佛教育評論》雜志列入一百年高智商人類排名Top10(前10名)。

二十四歲返回國內,原因是簽證到期。截止到這個時間點,與田鵬同齡或是再小一些的“神童”們大都走上了創業道路,或是受邀于一些重量級的科研機構開始從事一些以改變世界或發表論文為目標的神圣事業,但作為這些天才中的佼佼者,田鵬的選擇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應征入伍。

二十五歲,田鵬憑借電腦特長被招入網絡部隊,同年晉升少尉,后經選拔進入利劍特種部隊并收養野貓一只。

二十六歲榮立個人二等功一次(救了一車人),晉升中尉軍銜,為野貓建立社交賬號,網絡粉絲超過五十萬。

二十七歲榮立個人一等功一次(休假期間偶然粉碎了一起試圖在機場制造暴恐事件的陰謀),野貓網絡粉絲超過一百萬的消息驚動上級,此后該野貓成為特種部隊官方吉祥物,部隊名也由“利劍”更名為“野貓”。

二十八歲率團出征國際特種兵大賽,獲團體總冠軍,晉升上尉軍銜。

二十九歲榮立集體一等功一次、個人一等功一次(跨國救援),晉升少校兼反恐一中隊隊長。

四年升四級,升遷速度堪比坐火箭,以至于有傳言說他不憑本事靠關系,但很遺憾,此人不僅上面沒人,哪面都沒人,他是孤兒,論親戚只有一只野貓。

說起這只野貓,張寧也懷疑它不是一只地球貓。

此貓被田鵬取名為“洞幺”,作為一只野貓,平日里可謂神龍見首不見尾,唯獨有一次,軍委來了大首長到基層調研,此貓忽然在最沒可能現身的時候現身,一本正經地叼了一只死老鼠放到大首長面前邀功,把老爺子逗得哈哈大笑,詢問陪同的軍區領導這只貓是否就是那只傳說中的網紅貓,得到肯定答復后便開了句玩笑:這可是你們部隊的吉祥物啊!

然后,就真成吉祥物了。

最后干脆連部隊名都改了。

這怎么可能是地球貓能干得出來的事?

一路哼著小曲回到寢室剛一推門,張寧不禁咽了口唾沫:只見上司田鵬正坐在寫字臺前,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而寫字臺上則放了一個信封,信封的封面印著FindThem網站的Logo(標)。

那應該是FindThem的DNA檢測結果回執。為什么會寄到他的手上?

況且打印郵寄是要收費的,注冊時明明沒勾選郵寄選項啊?

“隊長好!”上司當前,張寧也來不及想太多,只得強作鎮靜立正敬禮。

“這家網站找到了我的同胞兄弟。”田鵬漫不經心地用手指點了點信封,聲音低沉且緩慢,“有人寄了一份DNA樣本,與我的匹配度是100%,只有同卵雙生才有這種結果。那個人的登陸IP(網絡互連協議)就在這間屋,但我不記得有誰跟我長得一樣。”

張寧的臉已經白了。

敢情人家自己也注冊過,桌上那份檢測回執本就是寄給人家本人的。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田鵬的手機忽然響起,張寧得救。只見田鵬接通電話后“喂”了一聲,繼而拿著電話迅速起身立正,“是!”

一聲“喂”、一聲“是”;中間夾了個立正姿勢,種種跡象表明,來電者的級別低不了。能當大官都是有原因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轉告我弟弟,少干蠢事。”田鵬將手機裝回了口袋,看了張寧一眼之后拉門出屋。干脆就把那份檢測回執留在了寫字臺上。

直到田鵬的腳步聲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張寧才小心翼翼地撕開了信封,只見檢測結果里并沒出現自己猜測的所謂“未知基因”,而且智力預測一欄的結果僅有:127,后面還跟著一個括號:(59-199)。

“127?”張寧冷冷一笑把結果疊好塞回了信封。127的智商能聰明成這樣?翻倍也不止吧?擺明了就是個騙子網站嘛……

野貓特種部隊指揮部。

打電話的人,是部隊的上級,但此人的任務只是把田鵬帶到會議室之后便回避了。會議室里坐著一個陌生的空軍軍官,肩章兩杠三星,上校。

“你就是田鵬同志吧?”見田鵬進屋敬禮,軍官起身回了個軍禮,“請坐!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呂,負責軍委3·27計劃的組織工作。”

田鵬和這位呂上校握了握手微微點了點頭,并未說話。這個反應讓呂上校多多少少有點意外,就算不會說客氣話,難道連“哦”一聲都舍不得嗎?

“我們長話短說吧,3·27計劃需要選拔一名綜合素質過硬的執行人選,我們從全軍范圍內選拔了五個考察對象,你是其中之一,也是最符合條件的一個。”

接下來,繼續冷場。呂上校預想中的豪言壯語一樣沒有出現。

“這項任務,你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拒絕。”呂上校繼續一個人尬聊。

“為什么?”田鵬總算是有回應了。

“什么為什么?”呂上校一皺眉。

“為什么可以拒絕?”田鵬一本正經問道。

“因為這項任務不僅僅是一個任務,更是一項光榮使命。我們需要你在執行的過程中有足夠的主觀意愿去思考和應變,而不是像執行一般任務那樣按部就班。”

“我接受。”田鵬幾乎未經思考。

“我還沒有說完……”呂上校繼續道,“這項任務有很大的危險性,存在犧牲的可能;而且任務環境不同以往,有一定概率會對身體造成永久性傷害。”

田鵬的表情始終沒什么變化,確切地說是始終沒表情,似乎是在等待呂上校把話說完。

“就這些。按上邊的要求,在你接受任務之前,我需要把這些事情提前告知你。”

“我接受。”田鵬點了點頭,語氣和態度跟剛才一樣。

“你先回去準備一下。明天開始,我們將安排你與其他四個人一起進行特訓,時間是兩個月,訓練內容應該難不倒你。訓練結束后會有一個考核,成績最優者將成為最終任務人選。”

田鵬站起身敬了個軍禮,轉身出屋。就像當年上學時把講師晾在課堂上一樣。

八〇九基地。

作為特種部隊少校,田鵬之前并不知道這個基地的存在。按呂上校的交代,任何人自踏入這個基地的第一步起,一切見聞都是機密,甚至連基地本身的存在也是機密,在這座基地里,田鵬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了真正被造出來的第二代聚變試驗堆,能否穩定運行不得而知,但以田鵬的認知而言,這座反應堆的結構應該屬于第二代聚變堆,因為自己六歲那年設計的就是二代堆。

聚變堆,而且是第二代。

曾幾何時,人類在EAST(全超導托卡馬克核聚變實驗裝置)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和時間,這也是人類最有希望實現的第一代可控聚變方案,早在2010年就實現了長達101秒的穩態長脈沖高約束模等離子體運行,看似勝利在望,然而幾十年過去了,僅僅就在幾年前,田鵬尚在麻省理工學院學核物理的時候,導師還在感嘆以目前的技術在未來二十年內不可能造出可供實用的聚變堆,確切地說,自從2000年開始,“再等二十年”這句口號就一直存在,但無數個二十年過去了,口號一直在喊,年限也從來沒變過,但實際的情況卻是:EAST遭遇瓶頸,進度長期停滯,幾乎所有學者都開始深深懷疑人類是

不是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沒想到啊沒想到,麻省教授眼里的未來二十年目標,中國竟然已經把它進化到第二代。

難道中國的核技術真的已經先進到不但實現了一代堆,且已經把技術精進到第二代了?既然已經發展到第二代了,為什么不把上一代技術拿出來民用呢?那可是當下乃至未來幾百年里最理想的清潔能源,國家不是一直在狠抓環保嗎?種種疑問,即便對于見多識廣的田鵬而言,也絕對是不可思議的事,無奈,就算有天大的疑問,至少在此時此刻也是不可能有答案的。八〇九基地的第一條鐵律就是:別瞎打聽。

來到基地當天,田鵬與另外四名臨時隊友便被安排進行了一系列的身體檢查,之后僅僅隔了一天便開始了為期兩個月的特訓,訓練內容包含失重及微重力情況下的快速反應與緊急情況處理;太空飛行器的駕駛、故障處理、緊急逃生;全地形車的駕駛、故障處理等等,總之幾乎都與航天以及登月有關。

既然是航天任務,為什么要找陸軍軍人呢?就在田鵬疑惑的時候,選拔進入到考核環節。考核分四個部分:體能測試、操作評估、筆試及心理測試。

第一二部分五個人的成績都差不多,畢竟都是百萬里挑一的精英,體能和操作是最基礎的東西,就算有差距也是小數點后幾位的事,基本可以忽略。緊接著是筆試,差距從這里瞬時拉開了幾十光年。除了田鵬之外,其他四個人的答卷可以說是一塌糊涂,基本上都折在了這個項目上,原因很簡單,測試的內容幾乎都與核工程有關,而這方面內容在前期特訓時幾乎就沒涉及過,題目深度幾乎與大學的博士論文有一拼,簡直就是再來一次答辯的節奏,也就是說即使培訓過也沒有用,這不是正常人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知識,需要長時間的系統性學習才行。其他幾個隊友應該也有這方面的知識底子,否則也不可能被挑出來特訓,但底子和水平完全是兩回事,和田鵬拉開差距也是理所當然,人家畢竟是六歲就設計過反應堆的人。

考核分數出爐,田鵬以總分95分的成績高居榜首,丟分基本都丟在了心理測試環節;而第二名的總分一下子就崩潰到了77,連同后面三個哥們兒都被筆試坑得死死的,既然筆試已經砸了,后面的心理測試幾乎就沒什么心理可言了,分差進一步拉大。

修整了一天后,二三四五隊友打道回府,而田鵬則被叫到了一間帶裸視全息投影的會議室。

裸視全息投影。

基地有很多會議室,但有這種設備的只有一間。這東西在民用領域僅是概念產品,10803堆疊的入門貨就能賣到一輛家用轎車的價,一般只有那些全憑PPT空手套白狼的公司才舍得吐血買這種東西撐門面,但此時會議室這臺設備的規格是144003的堆疊,應該是行業最高水準,如此規格的設備目前只有一家日本公司可以生產,一般都是用于尖端科研領域,類似性能的設備據說北大西洋宇航聯盟總部也有一臺,價格未知,因為這不是量產的東西,也沒有所謂的“行情”。

所以說,單憑會場的設備,就不難看出會議的嚴肅與重要性。

與會人員,除了田鵬和之前的呂上校之外,又多了一個陌生神秘人和一個穿白大褂的所謂專家,看面相應該都在五十歲上下的樣子;其中那個專家,田鵬在特訓時照過幾面,貌似就是負責那個聚變堆的,聽到過有人喊他蘇教授,不知道是真姓蘇還是化名,在以往的求學過程中,對于核物理學術界的著名專家不管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田鵬可謂如數家珍,但從來沒見過這個人的照片刊發在哪本刊物或某個網站上,更沒聽說過哪個大拿姓蘇。

“田鵬同志,恭喜你通過考核,成為最終任務人選!”呂上校首先跟田鵬握了握手,“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徐曉南,是咱們八〇九基地的總負責人,也是負責3·27計劃的主要實施者之一;這位是蘇志瀾蘇教授,是這里的總工程師,你之前應該見過。接下來,將由蘇教授單獨指導你進行下一輪特訓!”

落座,換蘇教授發言,果不其然,啟動了那臺傳說中的神級全息投影:“基地那臺聚變堆,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跟你六歲時設計的模型很像,這也是我們找你來參與考核的原因!”蘇教授倒是開門見山,“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可能會顛覆你從學校學到的很多東西,這些內容與本次任務息息相關,如果有疑問一定要及時提出來,不要像你上學時那樣默不作聲!”

說好了不許默不作聲,但田鵬仍然只是點了點頭,繼續默不作聲。

“首先,我會把3·27計劃的背景大致向你介紹一下。”說著話,投影機預熱完畢,會議室正中央被投射出一副海島地圖,地圖上懸浮著一串英文字母:KiskaIsland,“3·27計劃,是我國與北大西洋宇航聯盟合作的秘密太空項目,我方稱之為‘3·27計劃,他們稱之為‘基斯卡方案。整個項目的背景可以追溯到1943年的‘基斯卡戰役。”

所謂的“基斯卡戰役”,是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太平洋戰場的一次很不起眼的戰役,嚴格來講,應該算是一次讓人哭笑不得的“烏龍”戰役:早在1942年中途島戰役之前,日軍便派遣了一支部隊偷偷占領了杳無人煙的基斯卡島,并試圖在島上修建機場和工事,妄圖以此島為基地對美軍施加戰略牽制。嚴格來講,即便只是一座無人島,美軍也絕不可能放任一伙日本人在上面大興土木。在中途島戰役獲得勝利之后,終于騰出手的美軍立即抽調了一支由陸軍、陸軍航空兵、海軍陸戰隊三方力量組成的聯合作戰部隊,協同加拿大盟軍一道對基斯卡島發動了猛攻,并在登陸作戰前向島內投放了一千多枚航空炸彈。隨后的登陸戰斗進行得相當慘烈,美方部隊遭遇頑強抵抗,戰斗從深夜一直持續到天亮,結果等到島上霧氣消散之后,被打得傷亡慘重的美國人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在同由海島另一側登陸的加拿大盟軍作戰,而原本在島上的日本軍隊早已偷偷撤離到了不遠處的另一座島嶼阿圖島。

戰斗結束后,美軍對島嶼進行了一次例行搜索,結果意外在一處航空炸彈的彈坑底部發現了一處地下設施的入口,該入口位于地下2-3米的凍土層,被發現時仍處于封閉狀態。起初,美國人認為這是日本人修筑的地下工事,畢竟日本人打洞的本事老兵們都是耳聞目染,為了安全起見,避免落入日本人設下的陷阱或圈套,美國人先是費了很大的力氣用炸藥炸開了入口處的封閉物,之后往下面灌了數百加侖的汽油,最后扔了幾顆手榴彈就不管了。這也是美國大兵對付日軍地下工事的慣用政策,不可能直接派活人下去打探,一般都是先燒一把火再說。手榴彈爆炸引起的大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才告熄滅。

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封閉式的燃燒足以產生上千攝氏度的高溫,沒有人能在這樣的烈焰中幸存,大兵們沒等大火熄滅就著急撤離了,沒人關心燒死了誰或燒毀了什么東西。

直到戰后的1946年,地質學家提姆·C.米勒登島進行一項常規的凍土層研究時才重新注意到了這處早已被人遺忘的地下設施并將其命名為“基斯卡地洞”,之所以北大西洋宇航聯盟會以基斯卡島的名字來命名整個方案,就是因為整個方案的源頭便是這處神秘的地洞:該地下設施至少有十萬年的歷史,原本似乎是一座標本倉庫,建造它所用的材料成分十分復雜,物理強度與化學穩定性要遠遠超過當今的特種軍用水泥,以至于即便歷經數萬年時光依舊堅如磐石,想強行破壞必須動用烈性炸藥。

只可惜,由于當年那場摧枯拉朽的大火,地洞的內部狀況早已是慘不忍睹,除了一些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未知動物遺骸與少量絕無修復可能的神秘設備之外,可供研究人員參考的唯一線索便是一些零星的神秘字符,且因為量太少而并不具備破譯條件。至于是誰修建了這里,目的或動機是什么,一概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這絕不是人類文明的產物;要么真的存在史前高度文明,要么地球早就被別人光顧過。

無獨有偶,在緊隨其后的1947年,新墨西哥州發生了轟動全球的“羅斯維爾”事件,并由此催生了一個新的名詞:UFO(不名飛行物)。

坊間瘋傳人類繳獲了一架墜毀的外星飛行器,并解剖了一具外星人尸體。

“飛行器確有其事,但并沒有尸體。飛行器殘骸有缺失部分,研究人員懷疑是逃生艙一類的東西,應該在飛行器墜毀之前便與之分離了,此后,軍隊在墜毀區域的周邊地區進行了大規模搜索,可惜一無所獲。”講到這里,蘇教授對情報細節進行了補充說明,“研究人員在那架飛行器中發現了大量的外星字符,與基斯卡島地下設施中發現的字符吻合,這說明至少十萬年來,那些神秘的外星客人始終在暗中關注著地球,這也讓政府高層產生了擔憂,字符的破譯工作由語言學家尼古拉斯·馮·艾登伯格主持,自1947年開始直至1957年結束。”演說至此,畫面上出現了語言學家尼古拉斯的照片,蘇教授并未繼續向下解說,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田鵬,似乎是在等待田鵬提出問題。

然而,提問題的一幕并未發生。

沒有問題,您老人家請繼續。

繼續就繼續吧。蘇教授也是無奈了。

最初,科學家試圖逆向解析外星飛行器的動力系統與其他設備的工作原理,可惜飛行器的損毀非常嚴重,加之當時的技術限制,所以并不成功。但從拆解過程中研究人員得出了一個觀點:飛碟的動力系統與給養物資的儲備能力似乎并不足以支撐長距離的太空航行,外星人很可能在某個距離地球很近的地方設置了大型補給基地。

于是乎,政府與軍方的所有焦點便聚焦到了月球,緊接著便催生了一番瘋狂的太空計劃。當時正值冷戰,阿姆斯特朗的成功登月把蘇聯人饞得口水橫流,理論上講,蘇聯的太空技術原本是比美國領先的,早在1961年便率先把加加林送上了太空,登月計劃的制定與實施也要早于美國,舉國體制的資源支持也要優于美國,但最后卻硬生生地敗給了美國,從始至終都沒能踏上月球一步。究其原因,就是因為蘇聯人沒那么好的命也能撿到一架外星飛碟。

雖說沒能成功逆向解析飛碟的技術原理,但研究人員卻依舊從飛碟的材質、結構布局等諸多方面獲得了很大啟發,以至于在航空航天領域后來居上,直至領先對手整整一個時代。

自1969年至1972年,美國先后歷經四次成功登月,確實從外圍證實了外星人月球基地的存在,但受技術限制,也只能是外圍確認。

1972年12月,阿波羅17號終于與這個傳說中的月球基地進行了一次近距離接觸,那只是一些裸露在月球表面的功能性建筑,似乎已經被廢棄了很久,看上去要比地球上的“基斯卡地洞”更為久遠,視覺感官只能用遠古來形容,并沒有證據顯示這些遠古設施對人類文明存在實際威脅;與此同時,地面研究人員將航天員從月球帶回的土壤樣本與飛碟內部采集的灰塵樣本進行了多次比對,最終確認飛行器內部的灰塵并不屬于月球,從很大概率上否定了月球仍被外星人作為中轉站的假設。至此,猜測中的外星補給站便由月球轉移到了火星。此后,美國政府出于資金和技術的雙重考慮,也便暫停了成本高昂的登月計劃,并在兩年后的1975年向火星發射了兩架無人探測器。

說到這里,蘇教授抬手做了個手勢,全息畫面顯示出了一些近距離拍攝的所謂外星月球基地照片,很多景物確實存在明顯的人造特征,只不過看上去已然非常久遠,早已被厚厚的宇宙塵覆蓋,至多也只能看出一些輪廓,“二十年前,我國公布了月球基地計劃,科學家可以借助永久性基地對月球展開深度探索。北大西洋宇航聯盟本次也是主動尋求與我國展開合作,向咱們開放了很多關鍵技術。”

“基地的反應堆,是從月球學的嗎?”田鵬終于提出了一個問題,只不過問題的進度比講解要快上幾拍而已。

“是。”蘇教授無奈一笑,教這樣的學生也

好,第一課還沒講完人家的思維已經跳到第二課了。

“既然已經有了二代堆,為什么不公開一代技術?”田鵬的關注點似乎始終與常人不同。這種事換作旁人,聽了這么多關于外星人的絕密信息,本應張口結舌才對,但人家根本不Care(關心),人家關心的是你們這群自私鬼為什么不把新技術拿出來造福人類。

“因為,我們還沒能力把它還原到一代。”蘇教授此言一出,即便是田鵬也難免滿臉的意外。常言說得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即便是田鵬,也有沒想到的地方。

在人類的核工業領域,可控核聚變技術被劃分為三個發展階段,也就是所謂的一二三代。

第一代聚變堆采用氘和氚作為聚變燃料,前面所說的EAST,就是人類一直在重點攻關的一代方案,優點是燃料可以就地取材,地球上的氘氚儲量很豐富,獲取成本很低,但缺點是反應過程會釋放大量的中子,說通俗了就是會有很強的放射性,而且因為釋放的中子會攜帶能量,導致反應堆的效率相對有限。

然后就是第二代聚變堆也就是八〇九基地這座試驗堆,采用氘和氦3作為燃料,反應釋放的中子大幅度減少,效率大幅提升,從各方各面完全超越人類對清潔能源的定義與期待,但缺點是地球的氦3儲量幾乎就是沒有,人工合成又非常困難,月球的氦3儲量雖然很豐富,但針對現階段太空技術而言獲取成本又過于高昂,只能說技術雖好,但并不適于地球。

最后就是傳說中的三代技術,完全采用氦3作為燃料,不釋放中子,完全沒有放射性,高效又安全,幾乎就是完美的終極能源,但缺點比上一代加一個更字,技術是終極技術,但實用性是負的,至少在地球如此。

按蘇教授的說法,人類確實從外星基地里學到了可控核聚變的技術,中間的過程很復雜,甚至有些關鍵部件直接就是從外星基地里拆過來的,只不過外星人的反應堆是專門針對月球豐富的氦3資源設計的,按人類定的標準,天生就是三代技術,八〇九基地的反應堆并非是向前研究,而是在向回研究,由外星人的三代堆逆向開發適合地球的一代堆。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難,由火柴進化到打火機很費勁,由打火機返回火柴似乎也不那么輕松。

“除了反應堆之外,我們還在月球基地找到了很多別的東西。”蘇教授的表情忽然間變得神秘而詭異,似乎是在故意引誘田鵬問點正經問題。這就是咒怨,你越不發問,我就越要誘導你問,講演沒互動顯得發言水平低,知識分子大多有這毛病。

但是,田鵬依舊沒有要問的意思。

我就是不問,有種你別往下講。

“在過去的一百年中,人們始終認為月球的外星基地只是外星人修在月球的“飛機場”而已,直到十年前,國際探月計劃在基地中發現了通向地下部分的入口,才知道裸露在月球表面的建筑設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發現田鵬鐵了心就是不問,蘇教授只得繼續一個人繼續尬講,“外星基地的具體規模,直到現在都沒能完全摸清,初步判斷這座基地至少由五層結構組成,目前我們只探索到第四層,并從中獲取了一些實體文獻與技術資料,這些文獻可以顛覆現行人類學的很多觀點和理論,可惜這些信息是不能公開的,否則有可能會引發人類社會的信仰危機從而造成諸多不可預料的后果。文獻的具體內容與本次任務關系不大,如果你不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把這部分跳過去。”

這應該是引誘田鵬提問的終極誘餌了,咒怨已然強到了喪心病狂垂死掙扎的地步,老子誓要終結你小子二十年不提問的世界紀錄,人類學你田鵬可是拿過學位的,難道你小子就一點細節都不想知道嗎?講還是不講,由你自己決定,我就不信你一點都不好奇。

事實證明,真的就是一點都不好奇。

“跳過去吧。”田鵬面無表情淡淡一句,蘇教授掙扎失敗。

按蘇教授的說法,整個地下基地目前已知部分如下:

最上面一層應該是人員活動與設備控制層,換句話說就是整個月球基地的控制中心,此外也擁有比較完善的生活功能,已經探明的部分規模超過五千平方米,距離地表大約一千米左右,這個深度可以隔絕大部分宇宙射線。在真空、低溫與低輻射的環境下,大部分的文獻與設備得以完好保存,并沒出現地球環境中的氧化或其他類型的老化問題,通過整層結構與很多遺留設施或設備推測,研究人員認為這一層本應是封閉加壓結構,整層支持開放式呼吸,只不過原有的空氣已經在數萬年的漫長歲月中泄露殆盡而已。按遺留的文獻分析,基地的作用應該是一處發電站,而并非人類猜想中的外星人飛機場,外星人的體型與當今的人類相似,平均身高應該在185厘米以上,但要遠比遠古人類高大很多。

“非洲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體型是符合地球重力的,但是現代人類的體型并不符合。按照《進化論》的思維,我們本應該越長越矮才對,但是在近五十年中,全人類的平均身高卻增加了兩厘米。這并非是營養攝入可以解釋的問題,這種現象本身是違背《進化論》的。”直到此時,蘇教授仍然沒放棄引誘。只見田鵬微微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表示贊同。

表示贊同的另一層含義就是:您老說的都對,所以,我聽著就行了。

控制層的下面是設備層,目前人類意圖山寨的外星反應堆就來自這一層,目前已經確認的數量是六座,也就是說,受航天員活動范圍限制,這一層也沒有100%探明。

再往下一層,是冷卻層,儲備了數萬噸的純水,具體儲量依舊不知道,因為這一層的探索面積更小。再往下一層也就是第四層可是個大寶藏,航天員在這一層發現了大量的氦3儲備,具體有多少不知道,但已知儲量供應全世界人民用個十年八年應該不是問題。

再往下,就沒再探了,因為第四層的探索面積實在小得可憐,目前還沒找到可以繼續向下的通道,但通過特殊的物探技術分析,下面依然是空的,應該還有設施而且規模不小,只不過從技術層面講,單純作為發電站的話,上面四層已經萬事俱備了,研究人員在最上層沒有找到儲藏給養和廢品的倉庫,于是猜測最下面一層可能是儲存給養物資和生活廢棄物的大型倉庫,但把給養和生活廢物儲存在同一層,且中間夾著反應堆、冷卻層和氦3,這樣的結構布局顯然是極不合邏輯的。

原本,大家都希望能找到一架完好可運行的外星飛行器,畢竟當初羅斯維爾撿到那架屬于墜毀版本,核心部件基本上都是報廢狀態,研究價值十分有限,如果能找到一架能飛的,很可能會為人類的太空技術帶來質的變革,但很可惜,飛行器,這個真沒有。

于是乎,大家退而求其次開始打反應堆的主意,最初是想借鑒一些外星反應堆的設計思想,甚至不惜拆一些零件,以求把人類的EAST再搶救一下,可惜并不成功。造出的混血二代堆都不能長久穩定運行,想進一步降級到第一代更是難上加難,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外星的反應堆與人類的EAST從設計理念的根基上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思維,即便把外星堆還原到一代,也不是EAST那種一代,這也進一步加劇了人類對EAST方案本身可行性的質疑:或許它真就不是實現可控聚變的最優方案,否則外星人的設計理念為何會截然不同?

有鑒于此,一個只有科幻小說里才會出現的瘋狂計劃誕生了,這便是如今的3·27計劃:跳過一二代技術,直接用三代堆在月球發電,然后發射足夠多的中繼衛星,利用微波無線輸電技術將電力傳回地球,并在未來五十年內逐步替代地表電網系統。宏觀看來,這項計劃可以將人類文明帶入嶄新紀元;微觀利益則更為誘人:產業升級所帶動的產業鏈轉型與大規模基建,可以在未來數十年內創造巨的大經濟增長以及數以億萬計的就業,此外還能大大加速化學燃料的淘汰,有望在短時間內將地表綜合化學污染降低60%到80%,從而挽救地球瀕臨崩潰的生態環境。

方案實施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修復階段,簡單來說就是修復并啟動外星人的一座或多座反應堆以獲得足以支撐大型基地并且可以驅動大功率機械的“種子電源”。目前這一階段方案已經進入實施步驟了。

第二階段是建設階段,利用“種子電源”建造大型月球基地與氦3提煉設施,并在未來五到十年內仿造出外星人的反應堆并開發出足夠功率的衛星中繼網絡,初步建成人類自己的地月電網系統。

第三階段是完成階段,這一步就很縹緲了,基本上都是一些數據上的藍圖,諸如多少年內實現多大規模發電,在多少年內以什么樣的進度逐步取代地面電網,等等。

上邊說的這三個階段,最危險的部分基本上都集中在第一階段,也就是田鵬即將參與的任務:重啟外星人的反應堆。

首先,給反應堆點火需要數千萬安培的強大的電流,這需要將數千組特殊設計的大功率燃料電池并聯供電,這些電池本身就是一堆炸彈,月球的真空環境為電池散熱制造了巨大難題,雖然北大西洋宇航聯盟的專家號稱已經解決了散熱問題,但那畢竟只是普通真空環境下的過載試驗,真把電池接在反應堆上能不能扛得住還是未知數;其次,人類無法破解外星人的控制系統,只能自己造一套接上,于是問題來了,人類甚至連外星反應堆的確切功率還都不知道,也只能依據地面的混血反應堆估算出一些保守數據,所謂的估算其實跟瞎猜也沒什么區別,造猜出來的數據造出的山寨控制系統,能否把持得住原裝反應堆就更是不得而知了;況且這些反應堆已經被廢棄了數萬乃至數十萬年之久,是否存在潛在的問題也是不知道,在專業人員看來,這波操作簡直就是在加油站抽煙,不出事則已,出事就是大事。況且點火試驗需要在近千米深的地下進行,一旦電池爆炸或反應堆失控,一旦在任何步驟出現任何不可控的意外,現場操作人員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蘇教授說到這里,只見田鵬緩緩地舉起了右手。

“有什么問題嗎?”蘇教授的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這座電站,原本是為什么東西供電的?”田鵬淡淡一句,蘇教授瞬間啞火。

真是尷尬至極,人家好不容易問了問題,你卻不知道答案。

“文獻上,并沒記述。至少我們還沒找到。”蘇教授道。

“他們記述了人類學的信息,卻沒記述基地本身的用途?”田鵬少有追問,蘇教授點頭。

“他們為什么撤離?”田鵬微微皺起了眉頭。蘇教授繼續搖了搖頭表情依舊尷尬,“具體撤離原因不知道,但請放心,根據基地內部情景判斷,撤離應該是有序進行的,基本可以排除遭遇突發險情的可能。”

“也就是說,咱們是在不知道基地第五層有什么、不知道基地為哪里供電、不知道基地為什么被廢棄的情況下,重啟基地的反應堆?”說實話,這才是田鵬的一貫風格:只關心與任務本身有關的事,安靜地聽了那么久的廢話,完全是出于禮貌而已。

近一百年來,幾乎所有科幻電影里的所有外星危機,可以說都是因為某個一問三不知的傻帽兒主角魯莽的啟動未知外星設備引起的。換句話說,不一定非要田鵬,隨便哪個科幻片編劇也會有這樣的質疑。

“這個層面的問題你不用考慮。”始終一言不發的徐曉南忽然發言了,“這次會議的主要目的是讓你了解任務的背景、重要性和意義,明白嗎?”

“明白。”田鵬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我知道你的顧慮,我們會提前對試驗堆進行隔離處理,將它的輸出端切斷。”蘇教授補充解釋道,看來真實的人類科學家并不像科幻電影里演得那么傻。

再往下,蘇教授介紹了試驗的操作細節:

首先,人類制造的控制器是一種小型模塊化可編程系統,所有的控制程序與操作參數都可以在運行過程中進行實時修改,操作人員進入地下基地之前,需要在月球表面設置信號中繼裝置,確保地面控制中心能夠暢通無阻地對控制系統進行操作與調整。這其中操作人員需要做的,是確保控制系統與反應堆的正確連接,這是一項非常復雜且精密的工作,就好像器官移植手術之后,醫生需要重新建立新器官與身體之間的血流及神經連接一樣,連錯一根線,最好的結局是點火沒反應,然后全拔了再接一遍;最壞的結局就是一朵蘑菇云大家一塊兒見上帝,然后地球人以前拿什么發電以后還是拿什么發電,至于外星基地,就當從來沒存在過好了。

此外,為防止極端情況的發生,控制系統還有一套備用的手動操作模塊,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操作模式會由地面遠程操作切換至現場手動,這一部分也是田鵬在未來三個月中的重點培訓內容:在手動模式下現場進行工控編程或其他緊急情況的應急處置。

所有特訓結束之后,田鵬將與徐曉南共同前往北大西洋宇航聯盟旗下的賴特帕特森空軍基地,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聯合演練,直到此時,田鵬才又吃了一驚。原來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即將與自己共同登月的隊友,竟然就是對面那個跟自己一樣沉默寡言的神秘人—徐曉南。

三個月后,俄亥俄州的賴特帕特森空軍基地。

跟著名的51區一樣,賴特帕特森空軍基地也是陰謀論的主要發源地之一,著名的藍皮書計劃就誕生于此,傳說當年羅斯維爾的飛碟殘骸也是被運到了這里,而非另一處陰謀論大本營51區。

在這里,田鵬見到了另外三名外國隊友。三名?

沒錯,就是三名。因為月球基地任務最多只能容納五個人,最終的人員安排是有軍方背景的負責工程作業的體力活,科研系統團隊選出兩個人進行現場技術監督,在專家的選拔中,52歲的蘇志瀾敗給了48歲的馬丁·坎貝爾。落選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年齡。登月是體力活,自然是越年輕越好。二是資格。馬丁·坎貝爾是最早一批加入國際聯合探月計劃的學者,時間比蘇志瀾要早八個月,況且整個基斯卡方案也是由馬丁·坎貝爾提出并主持制定的,從資格角度考慮,蘇志瀾也確實不如人家。

與蘇志瀾的默默無聞不同的是,提起這個坎貝爾博士,田鵬倒是如雷貫耳,此人在學術界非常活躍,大頭照動不動就上雜志,除了專業雜志之外甚至還是國際時尚雜志的封面人物,另外此人與政商兩界的一些大人物也是來往甚密,幫政客競選站過臺、為上市公司敲過鐘,情商之高甚至不像個科學家,據傳言其名下有好幾家公司,另外還持有一些涉及能源、國防等敏感領域非上市公司的股權,很多政府甚至軍方的外包項目都能跟他扯上關系。

此后的兩個洋隊友,就很奇怪了。

此二人一個叫盧卡斯·尼克松,42歲;一個叫大衛·林肯,44歲。都是空軍的退役軍官,之所以說怪,這兩個人的樣子,在田鵬看來有些似曾相識。

初次見面,這兩個人各自被田鵬盯足了十五秒,直到此二人被盯得極不自在,再之后,田鵬做出了一個看似很正常,但對他自己而言卻極不正常的舉動:邀請三名隊友合影留念。

再之后一天,田鵬又以打印技術材料的名義向基地申請了一臺打印機,當然,他可不是真想打印什么狗屁材料。打印機到手后,唯一打印的東西就是四張照片。其中的兩張是盧卡斯·尼克松和大衛·林肯,另外兩張則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地質學家提姆·C.米勒和猶太裔語言學家尼古拉斯·馮·艾登伯格。

自從見到兩位洋隊友的第一眼起,田鵬就覺得這兩個人跟基斯卡方案中最先出現的這兩張面孔很像。為了驗證自己的觀點,他把這四個人的照片用打印機打印了出來,之后從每個人的臉上選取了十個二維坐標點進行對照,這種對照的原理和計算機人像識別的算法原理是一樣的,只不過田鵬把這項工作改成了手動測量加人工運算。

測算之后,結果出來了:盧卡斯·尼克松與尼古拉斯·馮·艾登伯格的面部二維坐標匹配度達到了89%,而大衛·林肯與提姆·C.米勒的相似度竟然高達93%。

說實話,雖說這四個人兩兩相似到了如此地步,但一般人很難看得出來,因為正常人對陌生人相貌的記憶,主要集中在面部顯著特征,例如胡子或發型或傷疤之類,按這種思維慣性而言,這四個人真的是一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一百年前那兩位都戴著眼鏡,留著深色長發外加大胡子,尤其是語言學家艾登伯格,還蓄著猶太風格的超級大胡子,頗有弗雷德里希·恩格斯的風格,而一百多年后這兩位隊友都是淺金色標準短發,臉上干凈得很,沒眼鏡沒胡子,單就這些最容易記憶的特征來看,99%的人是看不出來任何相似之處的。之所以田鵬能看出來,就是因為田鵬記長相從來不記特征,而是整體圖形化記憶,說白了就是正常人只記住了胡子和眼鏡,人家田鵬卻記住了整張照片。在正常人看來,這種變態級的記憶方式已經可以歸為特異功能了。

很快的,這四張帶著二維坐標標記的大頭照便出現在了徐曉南的手里。

“你……是不是實在沒事可做了?”徐曉南皺著眉頭拿著四張照片反反復復地看了又看,最后得出這么一個結論。

“我覺得很詭異,或者說……很可怕。”田鵬昂首立正道。

“你覺得,這兩個人,就是一百多年前那兩個科學家?”徐曉南將照片兩兩分組,不僅眉頭緊皺,“你覺得這可能嗎?你是從哪里看出來他們長得像的?”

“這是一種通用機器算法,只不過我是手工測算的。”田鵬道,“數據不會說謊。所以我覺得很可怕。”

“應該是巧合吧?”徐曉南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這種巧合的概率小到沒法解釋。”田鵬一本正經道。

“好吧,我會去調查的。”徐曉南點了點頭,“記住,這件事不許對任何人提及,尤其是北大西洋宇航聯盟的人,否則他們會要求你重新接受心理評估,甚至有可能害你被取消任務資格。明白嗎?”

“明白。”田鵬點頭。

再之后,便是史上最沉悶的聯合演練了。除了田鵬和徐曉南之外,湊巧兩位前軍官也是悶葫蘆,除了必要的話之外一個多余的字母都不說。交際花坎貝爾博士初期還曾想主動提出一些話題活躍活躍氣氛,后來發現根本就沒人響應,也只能硬著頭皮跟這群悶葫蘆一起當了一個月的啞巴。

直到聯合演練的最后一天,徐曉南將田鵬叫到了自己的私人房間,啪地一下把兩大本標有“TOPS7CR7T”(最高機密)的資料夾拍在了田鵬面前,“這是北大西洋宇航聯盟的人提供的檔案,我已經看過了,沒什么問題。”

掀開文件夾,田鵬開始逐字逐句地閱讀這兩位可疑洋隊友的檔案。檔案中,出生證明、駕駛證信息、社會保險信息、醫療檔案、從小學到大學的受教育記錄、學位信息、機師資格、服役記錄等一應俱全,只要能想到的項目,檔案記錄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各個時期的照片,從中學到大學的畢業照都有,兩人父母的資料也一樣齊全,單憑這兩夾檔案,確實看不出任何問題。

“這兩個人的背景干凈得過分了。”徐曉南目不轉睛地盯著田鵬,“執行這種任務的人選,肯定要進行嚴格的背景調查。”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雖然明知道不會有問題,但田鵬仍舊認真地看完了兩個人的全部檔案資料。

“警惕性高不是壞事。但我希望你能把精力用在任務上,而不是去懷疑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

“明白。”田鵬起身敬了個軍禮,轉身出屋。

發射當天,萬里無云,風不動柳。天氣好得像提前設計過一樣。

五個悶葫蘆,確切地說是四個悶葫蘆外加一個被活活逼成悶葫蘆的交際家同處一室,而且是異常狹小的登月艙,坎貝爾博士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徐,這是你第幾次登月?”

徐曉南沒說話,而是伸出了四根手指。

“第四次?”坎貝爾繼續沒話找話。

徐曉南點頭。

“我是第一次,說實話有點緊張。”坎貝爾尬笑道,“你第一次的時候緊張嗎?”

徐曉南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休斯敦特別準許我兒子在指揮大廳觀看發射,他們告訴他,看哪小子,你爸爸就要登月了。”

徐曉南豎起了大拇指。

“田鵬,我能問你個問題嗎?”見徐曉南實在是不愛說話,坎貝爾又把目標換成了田鵬。

田鵬看了坎貝爾一眼,之后點了點頭。

“我很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當時你還在學核物理,我很想給你寫信,邀請你來我的公司工作。后來總算有一天有時間寫信了,卻發現你已經跑去學世界史了。”

“抱歉。”田鵬斜眼道。

“我很不理解,你為什么要學那么多毫不相干的科目?”

“我也一樣。”田鵬點了點頭道。

“一樣什么?”坎貝爾一皺眉。

“一樣不理解。”田鵬面無表情道。

“好吧……”坎貝爾嘆了口氣不再說話。此時,發射進入十秒倒計時。

隨著指揮大廳發出點火指令,巨大的長征12乙運載火箭噴著烈焰緩緩離開發射架。

歷經七十小時飛行,登月艙在距離中國月球基地一百米處緩緩著陸。按照任務步驟,五個人先要在三天內用月球車將總重量超過十噸的燃料電池運到外星基地的地下二層,之后在外星基地外架設信號中繼裝置,之后就可以開始正式工作了。整個過程分為三步:

第一步:切斷反應堆輸出端;

第二步:切斷反應堆控制端并與人類制造的控制系統連接;

第三步:將電池與反應堆連接。

這其中,田鵬與坎貝爾博士的工作是連接控制器,這是整個任務之中最為復雜的工作,因為控制臺的信號是用光纖傳輸的,一大把頭發絲一般粗細的纖維,一根都不能接錯,整套操作需要在放大裝置下進行,就好比醫學上的顯微手術一樣,加之笨重的宇航服與月球的重力,著實是對人類耐心與體能的極限考驗。

地下二層的工作由徐曉南指揮,主要是切斷試驗堆的輸出端,外加安裝點火核心,這個點火核心是人類制造的,在點火時需要承受6億攝氏度的高溫從而激發氦3聚變反應。這東西之前并沒進行過測試,性能數據只是理論上的,因為地球上沒有可以測試它的設備,人類制造的混血2代堆最高只能達到兩億攝氏度,換句話說,這次試驗的本質就是把一大堆完全沒把握的東西堆在一起做試驗,沒有科學上的概率可言,成敗的關鍵是人品。

歷經一周的精雕細琢,控制系統接駁完畢并順利完成通路測試,所有模塊信號通暢,理論上已經具備了點火試驗的條件,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田鵬身上的通信裝置忽然出了故障,和隊友之間可以通話,但無論如何就是連不上地面指揮中心。按照原定計劃,點火試驗應由田鵬進行操作,既然通信出了問題,操作工作便順理成章地落到了坎貝爾博士身上。

收到徐曉南準備就緒的信號后,坎貝爾將點火鑰匙插入了控制系統,之后手動輸入了啟動代碼,過了約莫十幾分鐘,系統收到了反應堆的反饋信號,能傳回反饋信號,證明反應堆已經開始工作了,一切順利到幾乎不可思議,但讓田鵬覺得更不可思議的是:發出點火指令的,應該是地面控制中心才對,手動操作是意外狀態下的備用方案,但眼下并沒有什么意外情況出現啊!為什么直接就用手動呢?“博士,這項操作是地面授權的嗎?”

“放松,年輕人。地面的信號有干擾,中繼衛星好像出了點問題。”一邊說著話,坎貝爾若無其事地輸入了第二串代碼,依舊是點火命令,只不過后綴序號變成了“#02”。這個操作的意義是:啟動二號堆。

任務安排里,根本就沒有什么“二號堆”。

“博士,你的操作有誤!”田鵬義正詞嚴道,

“在確認點火成功與否之前,再次輸入點火指令非常危險!而且你把序號輸錯了!”

這一回,輪到坎貝爾不搭理田鵬了。

只見坎貝爾轉頭看了一眼田鵬,之后微微一笑,順手再次輸入了一條指令:將輸出功率調整至100,也就是滿負荷運轉。

真正的科學家,多半是瘋子和狂人。但瘋狂不代表可以尋死。在原定計劃之中,反應堆如果成功點火的話,最多可以進行50%負載試驗,100%負荷是非常危險且瘋狂的,因為人類根本就不知道外星反應堆的額定負荷,之前說過,所有數值都是估算的。

“長官!坎貝爾博士的操作已經嚴重偏離預定計劃,請求下令終止試驗!聽到請回答!完畢!”田鵬干脆開始呼叫徐曉南。作為此次聯合行動組的組長,徐曉南有權下令終止試驗。

就這么一遍一遍地連呼五六遍,就在田鵬準備親自下樓去找徐曉南的時候,聽筒里終于傳來了徐曉南的聲音:“試驗照常進行,請原地待命。完畢。”

原地待命?就這么靜靜地看著這個瘋子博士作死嗎?田鵬簡直不敢相信這種命令竟然出自徐曉南之口,“報告,坎貝爾博士違規采用手動操作,不斷輸入未知代碼,而且已經把輸出功率設置到了100,請求告知反應堆的運行狀況,完畢!”

未知代碼?

沒錯,此時坎貝爾仍在樂此不疲地輸入點火命令,而且后綴編號已經順延到了“#04”。控制系統是北大西洋宇航聯盟的人負責開發的,確切地說,就是由這個坎貝爾主持開發的。關于這個后綴編號問題,田鵬在接受工控培訓的時候也曾產生過質疑,既然只需要給一座反應堆點火,為什么還要加編號,得到的答復是:慣例。但現在看來,這小小的編號可遠不止是“慣例”那么簡單,前三行啟動命令全部得到了反饋,理論上講,此時此刻應該已經有三座反應堆處于運行狀態了。但這是不可能的,此次登月只攜帶了兩個點火核心,多出來那個堆是用什么點火的?況且坎貝爾已經輸入了四號堆的啟動命令,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哥們兒是準備讓整個外星基地重新開張嗎?

“反應堆運行正常,請原地待命!完畢。”徐曉南的命令絲毫沒有改變。

就在這時,一道道燈光亮起,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基地操作室忽然被照得亮如白晝。外星基地的照明系統竟然通電了,這說明反應堆的輸出端根本就沒有切斷。

“你……不是馬丁·坎貝爾!”看著四周亮起的燈光,田鵬反而有些釋然,“這里是你們建造的,對嗎?外星人先生!”

“我聽一個朋友說,你從來不喜歡向別人提問。”坎貝爾博士轉身一笑。

“對不起,我有責任執行緊急終止程序。”田鵬從地上撿起了一把特制的梅花螺絲刀,“根據突發事件預案第二條,我有權要求你交出控制權限。”

“人類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年輕人。現在是我們的任務。”這次,坎貝爾連頭都沒回。

“抱歉了!”田鵬雙手緊握螺絲刀使出渾身力氣對準坎貝爾的后背分心便刺,結果就在螺絲刀距離坎貝爾的宇航服還有十幾厘米的時候,只見螺絲刀的金屬部分忽然之間火花四射,沒等田鵬反應過來,這把一尺多長的特殊合金螺絲刀竟然被燒得只剩了一個握把握在田鵬手里。

這把螺絲刀,是為了拆解外星人的控制臺特制的,可以電動也可以手動,細長的刀頭可以伸入極其狹小的孔隙進行旋轉操作,刀頭部分硬度超過金剛石,熔點高達1700攝氏度,作為螺絲刀而言可謂金剛不壞之身,然而就是這么一把無堅不摧的太空螺絲刀,竟然在一瞬間就被燒成了滿地的碎渣,坎貝爾的周圍似乎有一層看不見的保護罩,原理未知,但肯定不是人類的技術所能達到的水平。

“放松……”坎貝爾頭都沒回,只是抬起一只手將手掌張開對準了田鵬的身體,沒等田鵬反應,便被一股強大的沖擊波擊飛出十幾米,之后重重地貼在了基地的墻上,就好像被一輛失控的卡車撞飛的醉漢一般。

“坎貝爾不是人類!他是外星人!他正試圖重新開啟某些設備!請求支援!完畢!”田鵬咬著牙站起身子,只感覺周身上下的骨頭節都是疼的,若不是有厚實的太空服緩沖,就憑剛才撞那一下,即便不死恐怕也得落個內出血。

“我知道他不是人類。”聽筒中再次傳來徐曉南的聲音,“你,也不是。”

“我也不是,是指什么?請說詳細一點!完畢!”

“你是我們的一員。”許久,徐曉南終于補了一句,“為了等你長大,我們把這個計劃向后拖了十年。”

這句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憑田鵬的智商,一時間竟然傻在了當場。

“我們做一筆交易如何,年輕人?”坎貝爾一邊說一邊繼續輸入代碼,“如果你能保持冷靜的話,我就把真相告訴你,成交嗎?”

首先需要明確的一點是:目前月球與地球的全部通信已經被AI(人工智能)模擬應答替代,小組起初設置的信號中繼裝置,實際上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AI應答裝置,裝置虛擬了全部任務音視頻發往地球,虛擬的影像、虛擬的對話、虛擬的突發情況,可以根據地面指揮人員的指令模擬任務成員的聲音做出相應的回答,不管是語氣還是聲音,惟妙惟肖毫無破綻,尤其是聲音的完美匹配,甚至可以騙過軍用級的聲紋識別。地面指揮中心此時此刻對外星基地內部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包括蘇志瀾在內的一眾科學家,此時正在對一部AI設備發號施令,地面團隊的所有人都以為任務進展很順利,雖然偶有一些小意外發生,但總體局面仍在掌控之中。

作為一個名義上的科學家,坎貝爾對于所謂“真相”的敘述,可以算是既細致又全面。“真相”的核心主要集中在三點內容之上:我們是誰、你又是誰、大家現在正在做什么。

按坎貝爾的話說,這些人的母星位于天鵝座,距離地球大概1400光年,全稱是“安·魯尼基奇”,歷代先人都簡稱其為“安”。雖然名字是“安”,但安星的文明史卻與“安”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相反的,自從數十萬年前開始,安星人便開始在惴惴不安中度過每一天。究其原因,是因為他們發現自己的星球正處于一千二百光年外的一顆紅巨星的軸線上。或許在十萬年后,或許就是現在,一旦遭遇超新星爆發,來自一千二百光年外的伽馬射線暴便會在幾分鐘內將安星的大氣層完全摧毀,伽馬射線暴的速度與光速相同,換句話說,安星的滅頂之災只能預言卻無法預警,即便可以預警也無法避免,這使得整個星球的每一天都如同世界末日一般讓人提心吊膽。

直到2015年,人類才剛剛發現安星并將其命名為開普勒452b,但安星人卻早在二十萬年前便發現了地球。自從安星的超新星危機爆發以來,包括地球在內的數個類似星球被安星人列入了避難行星名單,當時安星人的內部也因意見分歧而產生了兩個派別,分別是“遷移派”與“拯救派”。

遷移派的構成大多是精英階層的人。這些人的主張顧名思義就是星際移民,逃離這個被魔鬼瞄準的是非地,讓安星的文明在別的星球延續。這么做的優點是可以把種族滅絕的風險降到最低,但代價也非常巨大,首先,星球整體移民是不現實的,安星人已知的理想避難星球距離母星基本都要超過一千光年,在這個距離上進行星際移民需要巨大的資源支持,噸位巨大的太空母艦往往只能容納幾百人的定員,每個定員的單程補給消耗量都要數以萬噸計。在這種情況下,90%以上的人注定會被拋棄,即便只移民10%的精英人口,其過程之漫長或許也要數千年。其次是一旦實施星球移民,勢必要舍棄母星所有的基礎設施與超過八成的文明成果,這會導致種族文明一下子倒退至蒙昧時代,即便在其他星球能夠繁衍,文明水平的完全恢復也將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而后者“拯救派”的人員構成,大多是一些少壯派的新銳學者,他們主張以技術手段拯救家園,反對拋棄家園犧牲同胞的做法。

起初,支持拯救派的人并不多,因為他們拿不出切實可行的方案,這也導致遷移派一度占據絕對上風,甚至絕大部分注定會被拋棄的人,為了種族延續的神圣目標也會支持遷移派的主張,而星際移民的行動實際上也一直在進行,星球資源的重心也在向移民工程無限制偏斜。

局勢的轉變,源于二十萬年前拯救派學者進行的一次里程碑性的試驗:他們用對撞機撞出了蟲洞。

蟲洞是個好東西。有了這東西,遙遠而漫長的星際航行將成為歷史。就算不能拯救家園,至少同胞們可以一起跑了。有道是壓力就是動力,頭頂著一顆定時炸彈般的紅巨星,科學家們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將蟲洞技術完善到了得心應手的地步,在這個時候又有人提出了新的主張,既然交通不是問題了,那么能不能利用其他星球的資源幫助安星度過危機呢?

于是乎,拯救派的科學家們很快便制定了一個瘋狂的計劃:從宇宙的四面八方搜集足夠多的重金屬,在伽馬射線暴的彈道上修一道足夠大的屏障與安星保持同步運行,隨時阻擋伽馬射線暴對家園的傷害。這項工程的耗時理論上要短于星際移民,更重要的是可以拯救大多數人并能保全文明成果。計劃得到了大多數安星人的支持。

蟲洞技術的成熟讓跨星際的資源運輸成為可能,之前移民出去的精英們,肩負的使命也由延續文明變成了采集資源;他們利用多個小型蟲洞建立起了一條跨星系的資源輸送網絡,采集鏈甚至擴展到了銀河系之外。很多像地球這樣具備采集條件的行星被納入采集范圍。

月球上的基地,就是原本準備在地球安家的安星移民建造的,地球人始終沒能探明的月球基地第五層,其實是一部巨大的對撞機,安星人就是在這里制造蟲洞用于運輸重金屬的。之所以選擇在月球建造對撞機,主要原因無外乎移民們的技術能力相對有限,而月球的天然真空環境對反應堆和對撞機的工藝要求更低,低重力環境下的建造難度也要遠遠小于地球。而曾經作為避難行星的地球,地位也由新大陸變成了資源采集點與中轉站,來自宇宙四面八方的金、鉑與鉛被源源不斷地運到月球軌道,再經由月球的蟲洞運往安星用于建造行星屏蔽罩。

“地球很大,資源又非常分散,祖先們人手有限而且缺少相關設備,不可能自己挖礦,所以他們想了個辦法。”坎貝爾不斷輸入啟動代碼,后綴編號已然順延到了“#08”,“他們從地球選取了一些基因與我們最為接近的類人物種,之后將我們的基因與他們融合,讓他們具備從事基礎勞動的智慧。”

按坎貝爾的說法,從遠古時期的非洲智人開始,類人物種擁有三百萬年以上的進化史,但直到十幾萬年前,其智力水平仍然處在動物范疇。接受了安星人的基因移植之后,新物種的智力迅速進化,足以應付一些基礎性的體力勞動。當然,安星人可沒那么好心幫助人類進化,當時的人類,不過是安星人圈養在世界各地的廉價勞工而已。可以說,如今的整個人類文明,歸根到底還要感謝那顆瞄準安星的垂死恒星。

原本,安星人鎖死了人類的一部分基因,企圖用這種手段將人類的智力控制在恰到好處的范圍內,但安星人離開之后,人類身上被鎖死的基因竟然逐漸得到了表達,生理特征也開始向安星人靠攏:腦容量增加、身高增加、體毛退化、肌肉結構與骨密度也發生了變化,這也是人類進化越發違背《進化論》的主要原因,嚴格來講,這或許根本就不是“進化”,而是一種“返祖”。此外,人類的智力也突破了安星人設置的基因障礙并逐漸發展出了自己的文明,但那些事情便與今天的故事無關了。

按人類的歷法計算,大概在公元1200年前后,傳說中的伽馬射線暴終于光顧了安星,那顆茍延殘喘的恒星最終以中子星的歸宿結束了短暫而麻煩的一生。安星人制造的行星屏蔽罩出色地完成了使命,阻擋了大部分伽馬射線,安星大氣層僅僅遭到了1%的破壞,懸在安星人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被拿走了。

然而,只是然而,危機的解除非但沒能創造和諧美滿的未來,卻反而給這顆緊張慣了的星球帶來了更大的麻煩:在危機之下建立起來的意識形態與社會秩序迅速崩塌,迷惘與懈怠的情緒逐漸演化成了自私與貪婪的價值觀,失去目標的人們開始漸漸變得敏感而暴戾,逆反情緒開始在社會各個角落迅速蔓延,曾經被多數人支持的遷移派開始遭遇來自中下層勢力的血腥清算,精英層迅速瓦解,整個社會也很快陷入了動蕩,技術發展趨于停滯甚至出現了大規模的倒退,文明成果與基礎設施遭到瘋狂的盜竊與報復性破壞,超新星爆發都沒辦到的事,竟然被安星人自己給辦到了。

接下來的情節,一下子從安星的動蕩直接跳到了1946年。坎貝爾似乎在蓄意隱瞞某些東西。

四個安星人,也就是如今的登月小組中除了田鵬之外的另外四個,通過蟲洞來到了太陽系,他們故意引導人類找到了基斯卡地洞,并把來時乘坐的飛行器以墜毀的方式送給了人類,也就是說所謂的基斯卡地洞與羅斯維爾事件,并非是外星人不小心暴露了行蹤,而是他們故意為之。北大西洋宇航聯盟的技術人員猜得也沒錯,那架飛行器的確不適于長距離航行,因為根本就沒必要,蟲洞可以將上千光年的跨星系航程縮短至行星系內部的距離水平。人類假想中的外星補給點其實并不存在。

四個人的任務聽上去很簡單:啟動月球蟲洞。然而就是為了完成這個聽上去簡單的任務,他們卻不得不破釜沉舟送出自己的飛船,繼而付出一百年的代價去等待人類技術的進步,直到最后利用人類自己的好奇、恐慌與貪婪去達到目的。

田鵬的降生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奇跡。因為當今的人類雖然具備安星人的基因,但二者基因的總體差異仍高達0.8%,嚴格來講并非同一物種,要知道,人類與黑猩猩的基因差異也僅有1.3%;從生物學層面而言,基因差異超過0.2%的物種之間便已存在生殖隔離,在沒有人工干預的情況下自然孕育健康后代的概率甚至低于千萬分之一。而田鵬,就是這千萬分之一的幸運兒!他真正的父親就是此時正在下面一層忙活的上司徐曉南。

一直以來,田鵬始終生活在安星人的監視之中卻渾然不知,通過技術手段,安星人時刻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暗中替換了所有有可能讓他了解自己身世的體檢報告或化驗結果,在潛移默化中一步一步引導他按照事先規劃好的人生路線成長,直到他的名字出現在人類史上最重要最神秘的任務名單之中。

“我們知道你一直在尋找答案。”坎貝爾心不在焉道,“你瘋狂的學習那些不相干的學科,就是想找到答案,對嗎?你感到孤獨、困惑,你覺得你不屬于這里,也不是他們的一員,但又不知道答案,所以才會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對不對?”

“你們的行動,并沒有取得母星的授權!對嗎?”田鵬的反問,似乎與坎貝爾的滔滔不絕不在同一個緯度,“以你們現在的技術,重啟祖先的設備本應輕而易舉。但你們卻舍近求遠讓地球人替你們制造設備!你們只是一伙孤立無援的叛徒而已!你們的目的不但會威脅地球,更會威脅你們的母星!對不對?”

“我的天……”坎貝爾下意識地停下了手頭的操作,情不自禁地轉過了半個身子,似乎是被田鵬的反問給驚到了,這個人的思維跳躍,簡直詭異到不可理喻,“我覺得現在是在談論你!福爾摩斯先生!難道你對自己的身世一點都不感興趣嗎?”

“你剛剛還在抱怨同胞的自私貪婪,然后卻希望我在此時此刻去關心自己的身世?”田鵬冷冷一哼,“你所說的一切,我唯一意外的就是我的身世;但是抱歉,我唯一不感興趣的也是這個。”

“真是怪胎……”坎貝爾搖了搖頭開始繼續操作,“感謝上蒼你不是我兒子。”

“真正該感謝上蒼的是我。給你當兒子的命運不過是被你拋棄而已。”田鵬冷冷道。

“我只是繼父。”坎貝爾聳了聳肩,“說實話,那小子并不討人喜歡。”

“既然你們可以利用蟲洞到達地球,那就沒必要再開另一個蟲洞回去。”田鵬往前走了兩步,低頭掀開工具箱的蓋子,取出了一個激光焊接器,“所以說,月球的蟲洞不是通向安星的,而是通向離安星更遙遠的地方,對嗎?”

“你像你父親一樣缺乏幽默感。”坎貝爾搖了搖頭轉回身繼續操作,“另外,我不管你準備用手里那玩意兒做些什么,成功率都會低于一千萬分之一,比你出生的概率還低,相信我,孩子,如果你再打歪主意的話,我絕不會因為你是他的孩子就再放你一馬。”

“我猜月球基地的能量等級,只能讓蟲洞達到1400光年的距離水平。你們一定是想去更遠的地方,或是想把某些遙遠的人接過來,對嗎?”田鵬繼續所答非所問,與坎貝爾始終不在同一個次元里。

“我原以為把你的身世告訴你,你就能加入我們。”坎貝爾也不在乎,繼續配合著這番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

“你犯了個錯誤。”田鵬抬起頭放下了手中的激光焊接器。

“什么?”坎貝爾下意識地停下了手頭的操作,此時啟動#10的代碼已經敲好但卻沒執行。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依然認為一千萬分之一是很小的概率。”說著話,田鵬將激光焊接器放回了工具箱,之后蓋上蓋子后退了兩步緩緩下蹲,最后干脆趴在了地上。

“你在做些什么?”坎貝爾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子往田鵬的方向走了幾步,就在這時候,但見工具箱猛地爆出一團火球,四散的金屬碎片如同暴風雪一樣飛向坎貝爾。只可惜,隨著空中幾團電火花閃耀,這些致命的金屬碎片就如同之前的螺絲刀一樣被那道看不見的屏障燒成了碎渣。

“我給過你機會,孩子。”坎貝爾若無其事地走到了田鵬身邊,用那只能發出沖擊波的手掌對準了田鵬的腦袋。只見田鵬趴在地上緩緩地轉過了身子,雙手緊緊地抱著一顆激光焊接器的備用電池,電池上的短路警告燈越閃越快。

“你的智商比純種的安星人還高,難道就只能想出這種辦法?”坎貝爾眉頭微微一皺絲毫不以為然,“這東西除了把你自己炸死還能有什么用?”

“誰說它會炸?”田鵬微微一笑,與此同時,一根齊腰粗的火柱從田鵬雙手中央猛地噴射開來,此時坎貝爾的手掌和多半個頭盔正在火柱的噴射范圍之內,沒來得及反映便被這一人多高的火舌噴了個正著。微型燃料電池的成分是液態氫氧,除了能爆炸,還能噴火。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烈焰,坎貝爾本能地后退,田鵬則順勢拉起了地上一根被截斷的線纜。

雖說月球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但該被絆倒還是要被絆倒的。被線纜這么一絆,穿著厚重太空服的坎貝爾當即被絆了個四仰八叉。

“Sonofabitch……(英文俚語)”還沒等坎貝爾把一句話罵完整,只感覺兩只手已然被人死

死按住,只見田鵬此時正騎在自己身上,兩只手正死死地按著自己兩側手腕。畢竟是特種部隊出身,穿著如此厚重的太空服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完成這套動作,換一般人的確不大可能。

“你這個姿勢會被人誤會的。”坎貝爾半瞇著眼睛死死地盯著田鵬依舊滿不在乎。

田鵬微微一笑并沒說話,而是鉚足了力氣用自己的頭盔猛地撞向坎貝爾的頭盔,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力道夠足,但二人的頭盔并沒被撞裂。

“你在干嗎!!你瘋了嗎!!”說實話,坎貝爾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田鵬會來這招,頓時慌了手腳,兩只胳膊開始拼命地掙扎,但無奈,微重力環境加上厚重的太空服根本就使不上勁這是其一;其二就算能使上勁,恐怕也拗不過田鵬。真空環境下,頭盔但凡被撞出一道裂縫,下一步便是面罩部分的整體崩潰,宇航服內的氣壓會在幾秒鐘內歸零,之后體表水分迅速沸騰并蒸發,內臟器官會在十秒鐘內迅速衰竭,十五秒內心臟停搏。在真空環境下用頭盔互撞,基本上就是同歸于盡的節奏。

“夠了!”就在田鵬挺起身子準備撞第二下的時候,聽筒中傳來了徐曉南的聲音,只見徐曉南與另外兩名洋隊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主控室的門口,兩名洋隊友的手里,竟然各自端著一桿像槍一樣的東西。

“我死了,你也會死。剩下的操作他們只需要按一下回車鍵就可以。”坎貝爾用眼神斜了斜不遠處的操作臺,“難道你不想去與你父親擁抱一下嗎?”

“放開他!”徐曉南厲聲道,“這是命令!”

“命令?”田鵬惡狠狠地看了徐曉南一眼,松開了雙手緩緩站起。

十一

“判斷聰明與否的標準,就是看他能不能做出聰明的選擇。”坎貝爾用眼神瞥了一下不遠處的操作臺,之后竟然微笑著伸出了胳膊,好似一個不計前嫌的足球前鋒,正等待故意犯規的對手拉起自己。

而田鵬呢,竟然真的把他拉起來了。

“我喜歡這小子。”坎貝爾站起身,出乎意料地拍了拍田鵬的肩膀,繼而對著徐曉南詭異一笑,“干大事的人都有點離經叛道。”

“為了帶上你,我們等了十年,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無限制地容忍你。”徐曉南走到田鵬近前冷冷地盯著眼前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兒子”,“任何威脅到計劃的因素都將被清除,任何人,包括我們自己,都必須隨時為種族的未來做出犧牲!明白嗎?”

“不明白!”此時此刻,在田鵬心目中,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所謂的“徐曉南”了,自然也沒必要繼續保持絕對地服從與尊重,“你們星球的危機早就解除了,只是你們心里的危機還沒解除而已。你們愿意犧牲自己,我沒意見。但你們沒資格要求一個毫不相干的文明陪你們一起犧牲!你已經不再是聯合小組的組長了,但我仍是小組成員!你明白嗎?”這次輪到田鵬質問徐曉南了。

安靜。

讓人不寒而栗的安靜。

父子二人冷眼對視足足有一分鐘,誰都沒再說一句話,誰都沒有準備說話的意思。

“這團聚場面真是把我感動得熱淚盈眶。”尷尬時刻,坎貝爾又跳出來了,“你知道嗎,孩子?我們的危機從來都沒有解除。祖先們歷經四代人幾千年的努力,在消耗了整個星球40%的自然資源之后,才終于學到了一個道理:能解除危機的,只有更大的危機。”

“閉嘴!”徐曉南斜眼盯著坎貝爾冷冷道。

“年輕人,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的計劃對地球沒有危害,對安星也沒有。我們需要的只是另一場危機而已,只有危機,才能迫使所有同胞從瘋狂之中清醒過來,重新走到一起。危機并不一定會帶來傷害,它只會讓我們更加強大。”

“閉嘴!聽不到嗎?”徐曉南竟然抬起了胳膊,用手掌心對準了坎貝爾。看來那種能發出沖擊波的神秘武器,徐曉南也有。

“能解除危機的,只有更大的危機……”田鵬念叨著坎貝爾的話,不禁皺起了眉頭,各種可能性開始在腦海中逐一排除,漸漸地,一種瘋狂到難以置信的可能逐漸浮現:這伙人并非是想利用蟲洞去搬救兵或運送什么資源,而是想給自己的星球找一個敵人!

蟲洞能夠達到的空間跨度,與形成蟲洞的能量等級息息相關。如果想利用單一蟲洞穿越到幾萬甚至幾十萬光年之外的地方,或許需要恒星級的能量源才能辦到,但古代安星人利用小型蟲洞接力的方式達到了同樣的目的。

任何一個文明,都不用擔心幾十上百萬光年之外的其他先進文明會對自身產生威脅,因為他們根本過不來,即使對方掌握了蟲洞技術,也很難建立如此強大的能量源供他們制造空間跨度如此夸張的蟲洞。

但有了古代安星人的蟲洞接力網,一切就不一樣了。數十萬光年外的強大文明,可以直接利用安星人自己的蟲洞網絡入侵安星。一旦他們控制了沿途像月球這樣的蟲洞基地,便足以對安星產生強大的威脅。哪怕只發射一個足夠先進的探測器過去,都足以引起安星人的警覺與恐慌。

聽上去,合乎邏輯。但問題是,地球是蟲洞網絡中的一站,是距離安星最近的橋頭堡,在安星受威脅之前,先被入侵的恐怕是地球。但凡有膽量發動星際侵略的先進文明,其先進程度不知道要高出地球多少倍,或許安星人能跟他們打個平手,但地球人這兩下子最好就別拿出來現眼了,有幸當奴隸或許已經是最理想的結局了。

“你們準備給自己的星球找一個敵人?”田鵬試探著問道,“你們準備修改蟲洞網絡的路徑,并把它暴露給一個強大且好戰的文明?”

“聰明的好處,就是什么事都不用說得太過具體。”坎貝爾微笑道,“或許在你看來,這個辦法有點蠢,但最笨的辦法往往最有效。噢……混蛋……”沒等坎貝爾一句話說完,竟然真的被徐曉南用沖擊波轟出了十幾米遠之后重重地貼在了墻上,就像田鵬剛才遭遇的攻擊一樣。

“你這個渾蛋!”坎貝爾掙扎著站起身子不住地咒罵,“我剛剛才饒過你兒子一命!”

“你們兩個留在這,我去啟動機器。如果發生任何意外,不必手下留情。”徐曉南沖著身后兩個洋隊友使了個顏色,轉身準備離去。

“等一下!”田鵬出乎意料地叫住了父親,“你心里清楚這么做的后果!你從來沒教過我什么!難道現在需要我來教你嗎?”

“如果他再多說一個字,就殺了他。”徐曉南停住腳步,冷冷地留下這么一句,頭都沒回便向通道走去。

“我發誓會阻止他們!”田鵬二目圓睜大聲咆哮,徐曉南就如同沒聽見一樣,快步消失在通道之中。而兩個洋隊友不約而同地端起了手中的武器對準了田鵬,這倆哥們,看樣子是要玩真的。

十二

“哇……哇……冷靜,伙計們,冷靜!”千鈞一發之際,竟然又是坎貝爾出面解圍,“來……跟我來……”出乎意料的,坎貝爾竟然將田鵬拉到了一邊。“還記得嗎?給你寫信的事,我是認真的。”

“抱歉,我不想坐辦公室。”斜眼盯著煞有介事的坎貝爾,田鵬腦袋里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辦?

沒有武器,沒有機會;單憑自己一個人,如何化解眼下這場足以威脅人類生存的危機?

安星人的月球基地位于地下一千米。即便是地球上最厲害的核彈,也炸不透一千米厚的月球地殼。換句話說,即使人類現在就知道真相,也只能干著急沒辦法,再造一個登月艙和相應的運載火箭,最快最快也要三到六個月,到那時候沒準外星人的戰艦都開到月球軌道上了。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天才,即使在安星也很少見。”坎貝爾似乎并不像是敷衍,“安星人的個體壽命是人類的二十倍,如果你繼續留在地球可就糗大了。當你的同齡人都進棺材的時候,你的樣子或許還跟現在一樣,到那時候,你要么被當成研究對象失去自由,要么去隱姓埋名東躲西藏,不論如何,你都會比現在更加孤獨。但如果你愿意跟我們一起回去,等待你的將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安星的科技比地球發達太多,你的天賦很快會找到用武之地!”

“一個動蕩的星球,能有什么用武之地?”田鵬偷眼看了看不遠處的操作臺,“你所謂的‘天賦,指的是槍法嗎?”

“隨便你怎么想吧。”坎貝爾搖了搖頭苦苦一笑,“你猜得沒錯,我們孤立無援。老實說,我們是被流放的,去地球的飛船是偷來的,幫我們打開蟲洞的人,應該早就被處死了。安星病了,人民變得自私、瘋狂、健忘。正是一代一代像我們這樣的人,才讓安星取得了如今的文明成果,是我們研究出的技術讓星球度過危機,在我們的領導下,社會欣欣向榮,科技飛速發展,但他們現在卻反過來要清算我們。沒有我們的安星,是一盤散沙,就像19世紀的歐洲,人們自私而愚昧,到處都是火藥味。或許你覺得我們是瘋子、叛徒,這都無所謂。但如果我們繼續無動于衷,這個星球會被毀掉。”

靜靜地盯著坎貝爾的滔滔不絕,田鵬又恢復了以往的沉默。

“難道你不想說點什么?”坎貝爾皺眉道,“你不是地球人,安星才是你的故鄉!”

“沒興趣。”田鵬搖了搖頭,“如果我能幫你們想到更好的辦法,是不是可以停止現在這個渾蛋計劃?”

“沒可能的。”坎貝爾搖頭道,“能走到這一步,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的犧牲。你知道為了把我們四個送到地球,背后犧牲了多少人嗎?”

田鵬沒再說話,而是試探性地將手紙搭到了坎貝爾的胳膊上,敲起了摩爾斯碼。

摩爾斯碼?

沒錯,就是摩爾斯碼,發電報用的摩爾斯碼。只不過這東西在田鵬這樣的超級天才手里已經被玩出了新花樣,田鵬此時敲擊的摩爾斯碼,是一種被稱為“立體摩爾斯”的高智商游戲,具體敲擊方法是用多根手指一起敲每根手指負責一個詞匯翻譯順序是由左到右用的手指越多敲擊速度越快就越是炫耀的資本。當然,這種需要大小腦高度配合的變態游戲比彈鋼琴可要難上太多,注定與普通人無緣,甚至說與普通天才都無緣。別說是敲,即使能看懂都是天才。目前,全球能用五根手指同時敲的人只有十七個能敲到田鵬這么快的只有四個錄入速度已經快到了甚至能與普通鍵盤輸入相比;但既能用五根手指高速敲擊摩爾斯碼額外還考下十幾個學位的只有田鵬一個。

“Tobe,ornottobe.”田鵬用立體摩爾斯敲出了《哈姆雷特》中最著名的一句獨白,與所有話題無關,似乎只是種試探。

“Thatisthequestion.”坎貝爾先是一愣,之后也把手指搭在了田鵬的胳膊上敲出了下一句,同樣是五根手指的立體摩爾斯,速度比田鵬略慢,但單指頻率仍舊是普通電報速度的兩倍左右。

既然對方能看懂,田鵬直接話入正題:“如果你不停止行動,將犧牲更多人。你們的計劃漏洞百出:一盤散沙的星球,將像毫無防備的珍珠港一樣,被突如其來的敵人炸回石器時代,你們根本來不及團結他們。如果他們知道真相的話,在組織抵抗之前會先把你們送上刑場。你們拿什么保證那些所謂犧牲的人是真的犧牲了?拿什么保證沒人出賣你們?”

“我們還活著,人類也還活著,這就是我們沒被出賣的保證。別忘了,現在是我在說服你。所以,請別再嘗試說服我了。”

“如果你打開了這個蟲洞,人類就不一定還能繼續活著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我說過不會給地球找麻煩。地球的環境不適于他們生存,而且地球也沒有他們需要的資源。”

“但他們或許會把地球當作前哨陣地。”

“這個可能性低于萬分之一。”

“低于一千萬分之一的事情已經在你眼前發生兩次了。”

“相信我,這次不會有意外。”

“你們對他們了解多少?”很多天才都或多或少存在交流障礙,即便是田鵬也不例外。但交流障礙并不代表不想交流。我想表達的內容其實很豐富,只是不想用嘴說而已。

“不多,但足夠了。祖先們的運輸網很龐大,每個端點都能調整方向和距離。在網絡能覆蓋到的范圍內,有三個足以威脅安星的新興文明,我們挑了最適合的一個。”

“這三個文明里包括地球嗎?”

“不包括。我們不覺得地球算得上是一個文明。”

“不算文明算什么?野蠻人?你們覺得野蠻人可以制造火箭送你們登月?”

沉思良久,坎貝爾敲回了一個詞:“一盤散沙。”

坎貝爾用于形容地球的這個詞,與之前形容安星的詞匯竟然一模一樣。難道說,安星的現狀,像地球一樣?“你是說,安星的現狀,和地

球一樣?還是說,英語里你只會說‘一盤散沙這一個詞?”田鵬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和地球一樣。”坎貝爾回敲道。

田鵬也驚了。

跟地球一樣,這不是挺好嗎?

有必要引狼入室制造一場戰爭級的危機嗎?您老人家這個散沙的標準,設得未免有點高吧?

“你們不是被流放了,而是被淘汰了。”沉思片刻,田鵬敲出這么一句話,“人們并非是遺忘了你們的功勛,他們只是不再需要沉重的束縛。”

“我知道你有哲學和心理學的學位,但那都是地球人的學科,對我無效。”

“停手吧。沒有任何一個文明永遠需要危機,就像他們不再需要你們一樣。”

“你不了解安星!沒資格跟我探討這個話題!”坎貝爾微微抬起頭,臉上瞬間泛起一絲怒氣。

“我在探討的是你,以及你們拙劣的騙局!如果你真的愛你的人民,就請尊重他們的選擇!”

“他們盲目而短視,放任自流只會毀了他們!”坎貝爾毫不讓步。

“你引狼入室,難道不是在毀他們?”

“這可以讓他們正視團結的價值!”

“欺騙與恐懼帶不來團結!能帶來團結的只有信任!”

坎貝爾,滿臉木訥、二目圓睜。手指顫了幾下,卻沒能敲出任何一個字母。

“作惡者終難為王,因為只有永恒的愛才能統治一切。”田鵬放慢了敲擊的速度,用手指緩緩地敲出了一句看似不著邊際的話。

只見坎貝爾表情微微變化,思緒似乎被田鵬這句莫名其妙的引用拉回了現實,繼而用同樣緩慢的速度敲出了這句話的出處:“珀西·比希·雪萊,《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

“一切還來得及。”田鵬兩眼死死地盯著坎貝爾,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十三

“那兩個人,都是訓練有素的戰士,不會像我這樣手下留情。他們手中的武器,可以把咱們轟回基本粒子狀態。”不知不覺之間,坎貝爾的臉上忽然顯現出一種決絕。敲擊立體摩爾斯的手掌似乎也有些顫抖。

“人生本身就是一場冒險。”田鵬面無懼色。

“輸入13675352這串數字,我最多給你爭取五秒鐘。”

“足夠。”

“攻擊我!”沒等坎貝爾一句話敲完,便已經被田鵬撲倒在地。

“嘿!!”兩個洋隊友當即舉起了武器,但瞄了半天卻沒法開槍,因為此時的坎貝爾和田鵬已經扭成了一團。

“你這個小雜種!!”坎貝爾再次被田鵬壓在了身子下面,這倒不是表演,因為就算真打,應該也是這個結果。

“放開他!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二人端著武器走到田鵬近前,雖說訓練有素,卻也沒有真正開槍的意思,徐曉南看上去似乎是這伙人的頭兒,田鵬的“衙內”身份似乎還是有點用的。

田鵬也聽話,舉起雙手緩緩地站起了身子,順勢把后背對準了控制臺。

“快拉我一把!”坎貝爾躺在地上再次伸出了手,兩個洋隊友將武器背到了身后,各自伸出了一只手。

“見鬼去吧!”起身沒等站穩,坎貝爾便冷不丁舉起右手,田鵬早就擺好了姿勢,只感覺一股強大的沖擊力將自己擊飛,四仰八叉落在了控制臺前面。這次的沖擊力明顯要比剛才小,坎貝爾似乎精確地計算了力道。

站起身,田鵬二話不說轉過身便開始輸入指令。單純停堆的話,是有緊急停堆開關的,半個手掌大小的紅色按鈕,幾乎就是整個操作臺最醒目的按鍵,拍一下就可以了。但田鵬和坎貝爾的心里都明白,如果只是單純停堆的話,徐曉南和那兩個洋隊友隨時可以重新開啟反應堆,兩個人幾乎就是白白犧牲。

所以才會有13675352這個操作,任何一個架構師或程序員,都會在自己開發的系統里預留后門或是彩蛋,一旦操作人員輸入某些與正常操作八竿子打不著的特定指令,便會觸發后門或彩蛋。

而13675352這串數字,就是坎貝爾留的后門,意義是讓所有反應堆超負荷運行,直到過載并熔毀。

老實說,輸入這串數字,5秒鐘真的很勉強,因為控制臺的鍵盤是專門為臃腫的太空服手套特制的大間距鍵盤,并不能像常規鍵盤那樣快速敲擊,就在田鵬輸入到一半的時候,兩個洋隊友的武器已經齊刷刷地瞄準了田鵬。

就在兩人即將開槍的一瞬間,坎貝爾忽然伸展雙臂擋在了彈道上,“住手!聽我說!!”

聽你說?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聽你說,那還叫什么訓練有素?

擋歸擋,打歸打,隨著一道亮光閃過,坎貝爾周身上下閃著電弧便被轟飛出幾十米,雖然沒被轟回粒子狀態,但之前那道能把金屬燒成渣的隱形護盾估計是廢了。從田鵬起身輸入到坎貝爾被炸飛落地,一共是7秒,比原計劃多出了兩秒。

兩秒鐘能做什么?

對于田鵬而言,拔出點火鑰匙之后翻身躲在控制系統后面,正好兩秒。

就在這時,整個房間的燈光忽然變得異常明亮,不時有照明系統因為過載而爆出火花,四外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兩個洋隊友慌慌張張地跑到控制臺前,卻發現整個系統已經處于鎖定狀態,點火鑰匙的插口已然空空如也。

“站住!把鑰匙給我!”洋隊友舉起武器對準了田鵬,而此時的田鵬,正試圖把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坎貝爾拖走。

“把鑰匙給我!否則開槍了!”說著話,洋隊友朝著田鵬的身邊放了一槍,巨大的光亮下,十幾厘米厚的基地墻壁竟被轟穿了一個鍋蓋大小的窟窿,窟窿四周已然被高溫熔化,暗紅色的灼溶物順著墻壁像蠟淚一樣緩緩下淌,要知道,外星基地的建筑材料與建造基斯卡地洞用的材料相似,那可是用炸藥都很難炸開的高強度外星水泥,這樣的威力要是轟在人身上,還能當粒子就已經很不錯了。

田鵬緩緩地站直了身子舉起了手,只見點火鑰匙就握在田鵬手里。

“把鑰匙扔過來!站在原地別動!”兩個洋隊友分工明確,一個人架槍一個人接鑰匙,就在鑰匙拋向空中的一剎那,隨著一道巨大的電弧閃過,照明系統全部癱瘓,整個基地霎時間漆黑一片。此時洋隊友肩頭的光感照明燈自動亮起,再找田鵬和坎貝爾,早已不見蹤影。

一條狹小而細長的通道中,坎貝爾與田鵬一前一后快步前行。

“這是去哪?”田鵬問道。

“逃生艙,可以直接返回地球。”

“你確定把鑰匙扔給他們沒事?”就在幾分鐘前,就在田鵬試圖拉起坎貝爾的時候,坎貝爾曾經用立體摩爾斯碼敲給田鵬一句話:給他們鑰匙。

“鑰匙只是允許交互操作而已,但13675352是最高優先級指令,停堆都沒用!一旦激活就沒有退路了。”坎貝爾道。

“這個數字代表什么?”

“這是安星的人口數。”

“我問的是,可以激活什么?”

“BOOM!”坎貝爾忽然停步轉身,用手比畫了一個核爆的手勢,繼而轉過身繼續趕路。

“為什么留這樣的后門?”

“以防萬一。”坎貝爾道,“干大事必須慮事周全。”

“防什么萬一?”

“防止萬一有你這樣的人出現。”坎貝爾似乎有些無奈。

“你一直希望有人說服你對嗎……怎么了?”正說著半截,田鵬發現坎貝爾忽然停住了腳步。順著燈光遠遠望去,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擋在不遠處,從身影的輪廓判斷,應該是舉槍的姿勢。

“趴下……”坎貝爾不顧一切回過身向田鵬比畫了一個趴下的姿勢,田鵬來不及想不顧一切臥倒,就在胸口貼地之前的一瞬間,隨著一道亮光閃過,后背上頓時感覺十級大風吹過,抬頭再看坎貝爾,膝蓋以上的部分已然蕩然無存,再看通道四周,一團團漆黑的污漬以坎貝爾為中心,呈放射狀噴濺在兩側墻壁與地板屋頂之上,沒有殘骸,沒有血跡,只剩了一雙不到二尺長的小腿倒在地上。

名副其實,基本粒子狀態。

人影慢慢靠近,始終保持著端槍的姿勢,漸漸已經能看清來者的模樣。

徐曉南,毫無疑問。

站起身子,昂起頭,田鵬做出了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直到父親舉著槍走到自己近前。

安靜。

依舊是那種讓人窒息的安靜,只不過再也沒有坎貝爾跳出來救場了。

“你走吧。”許久,徐曉南將槍扔在了一邊,摘下袖標貼在了田鵬的胳膊上,之后冷冷地看了田鵬一眼,邁步向控制室的方向走去。

“喂!”田鵬轉身大喊,而徐曉南就好像沒聽見一樣,腳下沒有半點停步的意思。

“你沒必要這樣!”田鵬二目圓睜喊道。

仍舊沒有回應,直到徐曉南身影的輪廓消失在黑暗之中。

孤兒,依舊是孤兒。

以前是,以后還是—如果還有以后的話。

>>十四

與此同時,地面指揮中心。

一大屋子的人,正被安星人的AI模擬應答裝置哄得眉飛色舞,負載測試從10%到60%進展出奇的順利,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此起彼伏,所有工作人員都是一副抽中了話費的表情,歡樂程度儼然就是春晚現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人類即將進入嶄新時代的時候,所有聯絡突然中斷。

緊接著,中國月球基地的傳感器偵測到強烈月震,震源深度一公里,那正是外星基地的深度。

直到這時,所有人仍然抱有一絲僥幸,這只是普通的通訊故障而已。

再之后,一張由衛星拍攝的高分辨率月面照片徹底粉碎了所有人的希望:月球表面剛剛形成了一塊五平方公里左右的盆地,盆地的中心正是外星基地的位置,這個盆地在兩小時前還沒有。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月球表面的時候,一顆流星悄悄墜入大氣層。

與此同時,野貓特種部隊營區。

賊心不死的張寧,偷偷打開了WhoamI網站的主頁,做賊似的輸入了用戶名密碼。

WhoamI網站?

沒錯,就是WhoamI網站。世間任何強者都會有一個與生俱來的宿敵;有麥當勞就有肯德基;有英特爾就有AMD;有波音就有空中客車;有耐克就有阿迪。而此時這個WhoamI,就是之前那家基因婚介網站FindThem的宿敵。差不多的技術、差不多的算法、差不多的服務,唯一差得多的就是檢測的結果。

看著智商預測一欄,張寧的下巴差點脫臼:

用紅色字符顯示的“299+”赫然在目,按照檢測說明上的規則,299+的意思,就是超過299,因為“智商”的檢測范圍最高只到299,高于299則一律顯示“299+”;這類數值一般會用四種顏色表示:黑色是正常范圍;綠色是偏低;橙色是值得注意;而紅色,則表示嚴重超常,建議立即就醫。

也就是說,田鵬的智商,已經高到需要去掛專家號了。

“這也太高了吧?”之前FindThem的檢測值過低,張寧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但此時這個超高的檢測值張寧一樣不信,畢竟愛因斯坦的智商據說也只有160,“怎么全是騙子呢?就算是不要錢免費測,也不能瞎給數值吧?”

檢測結果下面,網站還十分貼心地匹配出了一大堆的美女照片,被張寧一個個全部點“叉”屏蔽,且最后還勾選了“今后不再自動匹配”選項,“田隊,我這是為你好,這網站騙人的,等你回來時請我喝頓酒就算報答我了,兄弟一場,我不能讓這群騙子網站把你往火坑里推。”張寧邊點邊自言自語……

回來時請喝酒?

回得來嗎?

即使回來,應該也會升官吧?

自己再次偷偷檢測他的DNA,不會又被他發現吧?

關掉網頁,張寧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窗外,只見一顆流星劃過天際。

來得正是時候!

閉上眼睛,張寧趕忙許起了愿:“保佑這次不被他發現、保佑這次不被他發現、保佑這次不

被他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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