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學德
劉老漢家的牛算起來有三十多個年頭兒了,這歸功于劉老漢的精心照顧。
劉老漢微閉著雙眼躺在牛車上,斜陽照在他的身上,他很享受這樣的生活。老黃牛老了,劉老漢也老了。自打分地起,老黃牛就跟著劉老漢上山犁地、耙地、拉糞、拉糧食,時而還和劉老漢逛個集市。如今牛老了,人也老了。兒子回家說:“把牛賣掉吧,現在種地沒人用牲口了,全是用拖拉機和收割機。”轉而又說道,“你們上了年紀,種不動地了,把牛賣了,跟我們住在城里,照顧孫子吧。”老伴兒也跟著嘮叨:“種地用不著牛了,還要牛干啥?”
劉老漢拗不過兒子和老伴兒,趕著牛車到集市上賣牛。認識劉老漢的人問:“別人賣牛是牽著牛來的,你趕個牛車干啥?”
劉老漢瞇著眼說:“牛賣了,還要車有什么用?”
有人上前問:“你這牛多少錢?”“兩萬!”劉老漢很堅決地說。
“你這牛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憑啥要兩萬?”“憑它是牛!”劉老漢倔倔地說。“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有人嘲諷道。
牛沒有賣掉,劉老漢趕著牛回了家。
老伴兒問:“牛咋沒賣了?”劉老漢說:“沒人要。”
老伴兒不信地說:“便宜點兒也沒人要嗎?”老伴兒急于讓劉老漢把牛賣了,到城里看孫子。過了兩天,老伴兒又催著劉老漢到街市上賣牛。這回,老伴兒也跟了去。有人上前問:“這牛多少錢?”劉老漢伸出兩根手指。
“兩千?”來人問。劉老漢搖了搖頭。“兩萬?”劉老漢點點頭。“你這牛憑啥值兩萬呢?把牛殺了煮成肉也賣不了幾個錢。”
老伴兒急忙上前說:“你別理他,這死老頭子瘋了。你給多少錢?”
來人說:“你這牛皮值幾個錢,殺肉也沒有多少,五千到頂了。”
“能再加點兒嗎?”老伴兒說。“就這個價。”來人說。
老伴兒說:“你要真心要,就賣給你吧。”劉老漢跺了跺腳,說:“不賣,太便宜了!”
老伴兒說:“賣!賣!賣!咋不賣呢?”“不賣就是不賣!”劉老漢決絕地說。突然,老黃牛跪在了劉老漢面前,眼里流出了幾滴老淚。
老伴兒和劉老漢爭了半天,買牛人走了。
斜陽照在牛車上,老黃牛拉著劉老漢和他老伴兒,一步一步向回去的路挪著,系在老黃牛脖子上的鈴鐺,隨著牛頭的擺動,發出一陣陣清脆的響聲,在山谷中回蕩,顯得悅耳動聽。
老伴兒說:“你這個老東西,就是誠心不想賣。”
劉老漢瞇著眼,就是不吭聲。老伴兒繼續嘮叨著:“一頭老牛已經沒有啥價值了,快死了還要它干啥?”“拉車!”劉老漢嗆了一句。
老伴兒繼續說:“趕明兒讓娃回來把牛拉出去賣了,我急著到城里去看孫子呢。”
夜,烏黑。忽地一聲驚雷,把天炸了個大窟窿。暴風雨對大地狠抽猛打。呼啦啦一聲巨響,劉老漢住的土坯房倒塌了。
不知老黃牛從哪來的力氣,死死地頂著壓在劉老漢夫妻身上的木材,用牛角把壓在劉老漢夫妻身上的木頭頂開了。
劉老漢夫妻得救了。
轟隆一聲巨響,一個響雷從天空劃過,房屋倒塌了,老黃牛被壓在了下面。
兒子回來后,和母親說:“把牛殺了吧?還能賣幾千塊錢。”
劉老漢提高了聲音斷喝道:“老婆子,你掰著手指頭算一算,老黃牛為咱們家干了多少活兒,種了多少地?現在它老了,我們可不能干沒良心的事啊!”說完,劉老漢決絕地哼了一聲出了門,花錢雇了一臺挖掘機在山坡上挖了個大坑,把老黃牛埋了。
為了防止賊把牛挖出來賣肉,劉老漢在埋牛的墳堆旁搭了個草棚子住了進去。過了幾天,牛墳上長出了牽牛花,花迎風,迎著雨,更迎著太陽,開得無比鮮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