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就是在尊重專家專業知識和權威基礎上作決策。重大突發疫情的決策民主化是在充分發揚現實民主和網絡民主的基礎上作出決策,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要組成部分。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是在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的基礎上作出公開決策。重大突發疫情再次凸顯了決策科學化、民主化、公開化具有必要性、緊迫性。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的科學化、民主化、公開化密不可分,互相促進。失去科學化、民主化、公開化的重大突發疫情決策,會對社會產生極為深遠的消極影響。建立及時有效、有針對性的重大突發疫情決策機制,適時推進法治建設,顯得尤為迫切和重要。
關鍵詞: 重大突發疫情; 科學; 民主; 公開
中圖分類號: D63-3文獻標識碼: ADOI: 10.3963/j.issn.1671-6477.2022.02.002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發生了兩次重大突發疫情,這兩次疫情的治理暴露了相似的問題:疫情初期,信息傳播不順暢,決策遲緩,導致短時間內病毒迅速擴散,嚴重威脅人民的生命健康;疫情中期,反應過度,決策極端化,嚴重侵犯個人隱私,個人生命權、人格權、財產權、尊嚴權受到侵害,經濟社會發展受阻;疫情后期,對疫情的常規化治理導致人們對疫情的警惕性減弱、心理疲憊,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盛行,經濟下滑,失業嚴重,社會風險加劇。尤其是這次傳播甚廣的新冠疫情,政府對大數據、對疫情進行全面管控,進而侵犯個人隱私問題時有發生。這些問題產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疫情期間決策的科學化、民主化、公開化不足,是重大疫情不能得到有效治理的主要原因。
一、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的科學化,是重大突發疫情的客觀要求,也是保障民眾生命安全健康的主觀訴求。重大突發疫情的突發性和應急性,決定了決策科學化是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
(一)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的必要性
任何決策的科學化都具有必要性,決策科學化是現代文明制度的必然要求和基本標志。沒有決策科學化,就沒有決策現代化,就沒有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就無法將治理體系、治理能力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中國共產黨一直致力于強化知情權觀念,并加強相關法治建設,比如,2006年10月11日中國共產黨第十六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指出:“推進決策科學化、民主化,深化政務公開,依法保障公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
第一,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是常規治理與非常規治理的橋梁和紐帶。重大突發疫情既需要常規治理,也需要非常規治理。常規治理是非常規治理的前提和基礎,非常規治理是常規治理的延伸和突變。常規治理制約著非常規治理,非常規治理具有超越常規治理的可能性和現實性。常規治理包括制度、體制、機制、法治、規則等系統工程的治理,非常規治理包括戰時治理、運動式治理、混合式治理。無論是常規治理還是非常規治理,都必須體現決策的科學化。決策科學化既是常規治理的內容,也是非常規治理的內容,并貫穿常規治理和非常規治理的整個過程。
第二,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是彌補治理體系短板的重要措施。重大突發疫情治理是治理體系、治理能力、治理效能、治理價值的重要內容和體現,是治理水平的重要標志。決策主觀化程度高、隨意性強、應變力低是決策科學化水平低的表現。2020年2月14日,習近平主席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二次會議強調指出:“確保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是我們黨治國理政的一項重大任務。既要立足當前,科學精準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更要放眼長遠,總結經驗、吸取教訓,針對這次疫情暴露出來的短板和不足,抓緊補短板、堵漏洞、強弱項,該堅持的堅持,該完善的完善,該建立的建立,該落實的落實,完善重大疫情防控體制機制,健全國家公共衛生應急管理體系。”
第三,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是現代政治文明發展的必然要求。決策科學化就是決策的理性化,與決策的非理性主觀化相對,避免個人決策的專斷性和社會危害性。決策的科學化是決策的規范化和程序化,避免個人決策的隨意性和權力濫用。重大突發疫情盡管具有緊迫性,也需要決策科學化,否則會產生一系列災難性后果。對于重大突發疫情決策來說,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網絡技術是決策科學化的有效手段,大數據和人工智能具有客觀性、相關性和因果性,能有效避免決策的主觀性和非理性。但我國新冠病毒治理的實踐表明,這些技術手段的應用還存在著明顯的缺欠和不足。
(二)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的緊迫性
如果不及時從科學的視角對重大疫情進行決策,就會帶來一系列難以預料的后果。
第一,導致人道主義災難。決策不科學使感染人群不斷擴大,由中心到外圍、由城市到農村、由國內到國外,生產系統、運輸系統、醫療系統難以有效運轉。決策不科學使大量被感染人群得不到及時救治,把感染的輕度患者拖成重癥患者,把感染的重癥患者拖向死亡的邊緣。決策不科學使大量急救物資得不到及時配送,工作在第一線的醫護人員得不到有效防護,使其承受巨大的身心壓力。
第二,整個社會陷入恐慌狀態。恐慌源于資源的嚴重稀缺。重大疫情的恐慌源于對生命健康突然失去的擔憂。重大突發疫情不但打亂了人們正常生活的原生態,而且還直接威脅著人們的生命。公眾對于重大疫情信息的認知、過程、結果都存在著不可避免的無知,也充滿著難以理解的不確定性。重大突發疫情信息的短缺和信息不對稱現象,不斷加劇著公共恐慌心理。
第三,謠言和謊言盛行。一般來說,謠言及其傳播來自于被統治者,謊言及其傳播來自于統治者。重大突發疫情是謠言和謊言集散的加速劑。“在任何一個地區,當人們希望了解某事而得不到官方答復時,謠言便會甚囂塵上。”[1]26當政治理性人出于權力、名譽、地位、績效、升遷、情境等多方面考慮時,就具有了制造和傳播謊言的可能性和現實性。重大突發疫情會加劇人們的恐慌感,恐慌感會加速謠言和謊言的傳播,謠言和謊言的傳播又反過來加劇人們的恐慌感,如此便形成了惡性循環。謊言被戳穿后有極大的可能會加劇人們的恐慌。比如,“病毒不存在人傳人、有限人傳人”的說法被確定“病毒人傳人”推翻后,公眾的恐慌情緒迅速升級,搶購潮和次生輿情大規模爆發。
第四,產生次生災害。重大疫情決策不科學,會產生經濟與非經濟、政治與非政治、輿論與次生輿論等三個維度的雙重災害。重大疫情的決策不科學,不但會使疫區的經濟“停擺”,也會使非疫區的經濟發展受阻;不但對政治的合法性、公正性、公平性、公信力等產生消極影響,也會對其他非政治領域產生消極影響,比如疫區民眾心理創傷、社會不穩定等;不但強化了社會輿論監督,也使社會輿論更易受次生輿論的影響,尤其是次生輿論“回懟”社會輿論的現象,不僅破壞了輿論生態,還消解了公共權力的公信力,具有陷入塔西佗陷阱的風險。
(三)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的基本要件
一是專業知識。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的前提是尊重專業權威。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及其黨和國家領導人一直強調要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尊重專業權威是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具體表現。實踐證明,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經濟就會繁榮,社會就會進步,文明就會向前發展。重大突發疫情等突發公共危機是檢測一個社會是否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重要契機。重大突發疫情的專業權威主要包括三個主體:醫護人員、科研人員、衛生組織。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就是要尊重三個主體的專業知識、專業判斷、專業應急管理,要保持三個主體的獨立性和科研學術的自由性,不能使其成為權力的附屬品和工具。
二是信息暢通。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的基礎是保障信息暢通。信息自由是信息暢通的前提,沒有信息自由,就沒有信息暢通。從理想化的角度來說,信息自由就是信息傳播沒有外在限制的狀態。從現實的角度來說,信息自由與外在限制成反比例關系,信息自由時空越大,外在的限制就小;信息自由時空越小,外在的限制就越大。對信息自由的限制主要來自于公共權力,但有限的信息自由不應成為公共權力干涉信息自由的借口,公共權力合法性的表現之一就是充分保障而不是充分限制信息自由,保障信息的流暢,以防公眾利益被侵害。重大突發疫情信息暢通與否直接關乎人民生命安全和健康能否得到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和健康是疫情決策的核心保護對象。
三是自主決斷。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科學化的關鍵是保證官員具有自主決斷能力。決斷能力是在重大事件、重大突發疫情、公共衛生事件來臨時能夠快速、果斷作出最后惟一性抉擇的應急性技能和本領。如果在關鍵時刻優柔寡斷、猶豫不決,就會坐失良機,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自主決斷能力建立在信息自由流動的基礎上,建立在對專業權威充分尊重的基礎上。決策科學化最后會形成多種方案,比如人不傳人的方案、有限人傳人的方案、人傳人的方案,這是因為科學家也是人,也有理性不及,對疫情的認識也是有一個由淺入深的過程。各種不同境況和結果的決策方案,最后取決于官員的判斷與決斷。對疫情的科學認識也是一個由淺入深的過程。自主決斷不僅需要有專業知識的科學性,也要有行政管理、應急管理的科學性。自主決斷能力的前提是自主,沒有自主就沒有責任。決策科學化受制于體制,也受制于人。盡管制度決定人的行為和路徑依賴,但在制度的彈性空間和模糊空間的范圍內,政治理性人可能會出于自利考量而作出決斷。這種決斷具有多種可能性,或者有利于社會,或者有利于自己。決策科學化就是要通過規范的制度、程序擴大自主決斷的合理性和合法性,避免自主決斷而產生的社會危害。從這個角度來看,決策科學化增加了決策成本,但減少了外部風險。
二、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民主化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民主化是社會主義民主的必然要求,是社會主義民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應有之義。民主是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和屬性,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民主是中國共產黨的不懈追求,中國共產黨一直強調加強社會主義民主,完善社會主義法治建設。2004年9月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的決定》提出,要“改革和完善決策機制,推進決策的科學化、民主化。完善重大決策的規則和程序,通過多種渠道和形式廣泛集中民智,使決策真正建立在科學、民主的基礎之上。對涉及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的重大事項,要廣泛征詢意見,充分進行協商和協調;對專業性、技術性較強的重大事項,要認真進行專家論證、技術咨詢、決策評估;對同群眾利益密切相關的重大事項,要實行公示、聽證等制度,擴大人民群眾的參與度。建立決策失誤責任追究制度,健全糾錯改正機制。有組織地廣泛聯系專家學者,建立多種形式的決策咨詢機制和信息支持系統”[2]。習近平主席2019年11月2日在上海考察時強調:“我們走的是一條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道路,人民民主是一種全過程的民主,所有的重大立法決策都是依照程序、經過民主醞釀,通過科學決策、民主決策產生的。希望你們再接再厲,為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繼續作貢獻。”“全過程人民民主”既包括現實的全過程人民民主,也包括網絡的全過程人民民主。在重大突發疫情面前,網絡的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特殊的監督功能。對于保障民眾的生命安全健康具有重要作用。
(一) 現實民主是決策民主化的根本保障
現實民主既包括制度性民主,也包括運行機制的全過程人民民主,制度性民主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保障,全過程人民民主是制度性民主的體現。
第一,人民代表大會是我國的根本制度。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在立法、監督、審議、選舉等各個環節,以復合性、多樣性的方式體現決策民主化。“要抓住提高立法質量這個關鍵,深入推進科學立法、民主立法,完善立法體制和程序,努力使每一項立法都符合憲法精神、反映人民意愿、得到人民擁護。”[3]在重大突發疫情面前,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決策科學化更為重要,也更為關鍵。這主要表現在人民代表可以通過人民代表大會的常規渠道反應重大突發疫情信息,提出、審議重大疫情相關議案,申請以少數服從多數的民主化方式通過重大疫情提案,也可以就相關方面提出立法,或修正和完善現有法律。
第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我國的一項基本政治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互相監督,包括對決策民主化互相監督的內容。中共中央在《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中指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的偉大創造,源自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進行革命、建設、改革的長期實踐。黨的十八大和十八屆三中全會深刻總結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經驗和規律,作出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的重大戰略部署。協商民主在我國具有深厚的文化基礎、理論基礎、實踐基礎、制度基礎,為發展中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豐富了形式,拓展了渠道,增加了內涵。”《意見》還說:“堅持廣泛參與、多元多層,更好保障人民群眾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堅持求同存異、理性包容,切實提高協商質量和效率。”協商民主要“從實際出發,按照科學合理、規范有序、簡便易行、民主集中的要求,制定協商計劃、明確協商議題和內容、確定協商人員、開展協商活動、注重協商成果運用反饋,確保協商活動有序務實高效。”[4]
第三,民族區域自治制度是我國的基本政治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一方面受專門法的保障和約束,一方面受憲法的保障和約束。民族區域自治制度體現了區域民主,在應對重大突發疫情中負有重大職責,為決策科學化打下制度性民主化基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法》序言中規定:“民族區域自治是在國家統一領導下,各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實行區域自治,設立自治機關,行使自治權。實行民族區域自治,體現了國家充分尊重和保障各少數民族管理本民族內部事務權利的精神,體現了國家堅持實行各民族平等、團結和共同繁榮的原則。”第四條規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機關行使憲法第三章第五節規定的地方國家機關的職權,同時依照憲法和本法以及其他法律規定的權限行使自治權,根據本地方的實際情況貫徹執行國家的法律、政策。”《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第四條規定:“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對本行政區域內常見、多發的其他地方性傳染病,可以根據情況決定按照乙類或者丙類傳染病管理并予以公布,報國務院衛生行政部門備案。”第十二條規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內的一切單位和個人,必須接受疾病預防控制機構、醫療機構有關傳染病的調查、檢驗、采集樣本、隔離治療等預防、控制措施,如實提供有關情況。疾病預防控制機構、醫療機構不得泄露涉及個人隱私的有關信息、資料。”進而言之,民族區域自治也需要公布疫情,負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規定的義務。
第四,群眾自治是中國的另一項基本政治制度。群眾自治組織是決策科學民主化的基礎。群眾自治組織由憲法規定了政治地位和基本職責。《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一百一十一條規定:“城市和農村按居民居住地區設立的居民委員會或者村民委員會是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的主任、副主任和委員由居民選舉產生。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同基層政權的相互關系由法律規定。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設人民調解、治安保衛、公共衛生等委員會,辦理本居住地區的公共事務和公益事業,調解民間糾紛,協助維護社會治安,并且向人民政府反映群眾的意見、要求和提出建議。”群眾自治是直接民主的一種形式,發揮著基層決策科學民主化的功能。憲法中專門提到設立公共衛生委員會,在重大突發疫情發生時能夠發揮應急性功能,為決策民主化打下牢固基礎。比如,在武漢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中,社區自治組織在宣傳、防疫、防護、排查、運輸物資、派送食品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并為有關部門提供了準確的數據。
(二) 網絡民主是決策民主化的基本保障
網絡民主是現實民主的延伸和變異,是現實民主在網絡民主社會的投射和反應。網絡決策民主化與現實決策民主化各有利弊,二者結合是決策民主化的最佳選擇。重大突發疫情的應急性決定其決策既需要發揮網絡民主的決策功能,又需要引導網絡民主的科學表達,這樣可以防止專家屈服于公共權力濫用而成為公共權力的工具和附屬品。
第一,重大突發疫情決策民主化必須受到現實決策民主化的規制。網絡決策民主化是現實決策民主化的延伸,現實的制度性民主和非制度性民主在網絡條件下都會重新再現。網絡民主實行的邏輯、原則、運行的機制等都與現實同構,與現實存在著并行并列的關系。比如網絡民主實行的仍然是少數服從多數和多數保護少數的原則、民主集中制的原則、憲法保障權利原則、法無授權不可為原則等。網絡民主不會脫離現實民主變成另一種質態的民主。網絡也是決策民主化的平臺或場所,決策民主化的程序、規范、數字、標本在網絡都具有現實的可操作性。網絡決策民主化突破了時間、空間、規模等限制,使得決策民主不但更有民主性質,而且更具有“在場感”,開辟了決策民主化的新渠道。
第二,重大突發疫情決策民主化會導致網絡決策停擺。網絡決策民主化是現實決策民主化的變異,網絡社會是虛擬社會,網絡民主是虛擬社會民主,網絡決策民主化是虛擬決策民主化。網絡虛擬社會決定了網絡決策民主化不限于現實決策民主化的特點,即網絡決策民主化是碎片式、互動式、泡沫式、自由式、平等式的,網絡決策民主化一方面把決策推向了極端,而決策需要以科學為基礎,以專業知識為走向;另一方面,網絡決策民主化把決策的知識結構、專業結構拉平,使得專家與非專家、決斷者與非決斷者、智者與非智者失去了基礎性邊界,決策失去科學性基礎;網絡決策民主化變成了決策的烏合之眾化,又因網絡數以億計人的規模效應,會導致決策民主化陷入癱瘓狀態和決策不可形成狀態。網絡決策民主化變異的表現之一就是,在重大突發疫情時,網民陷入恐慌狀態,追求疫情真相的渴求比以往更加強烈,參與政治的熱情空前高漲,要求參與網絡決策民主化的人數也更多,但決策民主化的規模效應會導致網絡停擺,決策因此更難形成。
第三,重大突發疫情決策民主化需要保持現實決策民主化與網絡決策民主化的平衡。現實決策民主化具有制度化、系統化、專業化、長期化的優勢,也存在著缺少群眾基礎,受地域、人文、規模等方面限制的短板。網絡決策民主化克服了現實民主的限制,實現了人人皆可無規模參與的決策民主化。網絡決策民主化既具有現實民主的不足,也有其非制度化的局限,只有把現實決策民主化與網絡決策民主化結合起來,保持二者的平衡,使二者既能互動又不越界,才能實現真正的決策民主化。
(三) 重大突發疫情網絡輿論監督是決策民主化的重要保障
網絡民主的優勢在于知情權、問責權、監督權得到充分實現,這集中體現在網絡社會輿論監督上。網絡社會輿論監督,不但使決策民主化落到實處,還可以使有關決策民主化的質疑、批評得到及時關切和回應,有效地簡化了決策民主化的整個過程。
第一,重大突發疫情中網絡多元輿論存在的必要性。網絡社會輿論多元化與互相制衡具有客觀必然性。市場經濟的多元性、言論的自由性、政治的包容性、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開放性、公眾認知的差異性、意識形態的多樣性等都是網絡社會輿論生成、發展、傳播的基本前提。人們對重大突發疫情的認知受制于不同種類的客觀必然性,重大突發疫情網絡輿論也必然具有多元性。網絡多元化社會輿論對決策民主化的監督是全方位、多維度、多視角的。比如,具有專業知識的醫護人員和疫情專家會從專業視角質疑重大突發疫情科學性和合理性;公眾則會從個體生命安全健康的視角質疑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的合理性;具有強烈政治意識的政治人則從權力行使的視角質疑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的合理性。
第二,重大突發疫情中網絡多元輿論存在的緊迫性。重大突發疫情所導致的恐慌使社會公眾的無助感、無尊嚴感顯得更為突出,任何救命自保的謠言和謊言都會成為救命稻草。如果重大突發疫情消息來源被權力部門、科研部門、專業部門壟斷,公眾或陷入人不傳人的幻覺狀態,或陷入人傳人的緊張狀態。只有讓網絡社會多元輿論發揮特有的監督功能,才能使信息來源多元化,才能使公眾更容易通過多方驗證回歸理性,才能讓公共權力及時回應網絡社會輿論的關切,才能形成民主的決策。
第三,重大突發疫情中網絡多元輿論的平衡和張力。網絡社會多元輿論具有明確的個體化特征,通過強調個體尊嚴、個體人格、個體財產、個體自由等方面形成網絡社會輿論,但同時也有自覺不自覺忽略社會整體利益的碎片化傾向。網絡社會多元輿論需要與公共權力媒體輿論互相補充、互相配合、相互制約,達到網絡社會多元輿論與公共權力媒體輿論的平衡狀態。讓公共權力媒體輿論取代網絡社會多元輿論會導致輿論的失衡,讓網絡社會多元輿論取代公共權力媒體輿論同樣會導致輿論的失衡。二者平衡的優勢是使決策更民主、更科學,更能反應民意:其一方面避免了公共權力利用媒體控制輿論而導致的公共權力濫用,另一方面也避免了網絡社會輿論極化而導致的公民權利的濫用;一方面能有效防止公共權力制造謊言迷惑大眾,另一方面也能有效防止社會傳謠造謠而引發社會恐慌、破壞社會穩定。
三、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
重大突發疫情的傳染不分階級、階層、群體、組織、種族、民族。特權是反平等的,疫情傳播是反特權的。重大突發疫情決策,是涉及到所有人的決策,是所有人都需要承擔風險的決策。涉及到所有人的決策必須對所有人進行公開。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能夠避免黑箱決策的不公平性。
(一)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的必要性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有利于權力的自我約束,有利于社會輿論發揮監督作用,有利于規范權力的運動軌道。
第一,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有利于促進權力在陽光下運行。權力易于產生腐敗和濫用,絕對權利易于產生絕對腐敗和絕對濫用。在重大突發疫情時,如果掌握公共權力的官員擔當意識不強,應急能力弱,就會推卸責任,為了所謂的穩定或大局而封鎖疫情信息,對傳播疫情信息的人進行威脅和恐嚇等現象,導致淡化疫情的嚴重性,喪失決策的最佳時機,難以形成合理決策,最終產生災難性后果。權力只有在陽光下行使,才能防止權力腐敗和濫用,才能具有決策的擔當能力和決策后果的責任能力。
第二,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有利于把權力關在籠子里。重大突發疫情更需要把權力關在制度、法治的籠子里。重大突發疫情會導致公共權力過度反應,往往超越了常規體制的限度,破壞憲法和法律。比如采取戰時狀態體制治理、運動式治理、舉國體制治理,或者三者混合式治理。這些非常規治理在疫情突發時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一刀切”等粗暴濫用權力的方式也會導致超越憲法和法律的限度,讓權力沖破籠子出來傷害社會。治理如果違背道德倫理、法治倫理、政治倫理,會成為社會發展進步的障礙。
第三,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有利于保障公民權利。法治與權利密不可分,法治保障權利,權利不能破壞法治。如前所述,公共權力具有破壞公民權利的可能性和現實性。技術的不合理應用可能使公民權利侵害更具有隱蔽性。在重大突發疫情期間,個人信息的采集和應用、個人隱私的尊重和保護都需要發布面向社會公開的、明確的執行標準與技術方案,只有這樣,才能使權力服務人民,倫理規范技術,法治保障權利。
第四,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有利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重大突發疫情在短時期內快速傳播,并具備全球傳播的風險性,但其致病病菌、感染機制、傳播路徑及治療方案的評估與確定是一個階段性的過程,受研究水平、認知水平的限制。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有利于全球各個國家在醫藥、物資、專家等領域共同合作,抵御疫情帶來的全球性風險。
(二)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的緊迫性
重大突發疫情的突發性、解決重大疫情的應急性、重大疫情帶來的風險社會的難以控制性、重大突發疫情引發的不確定性等都決定了決策公開化的迫切性或緊迫性。
第一,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會迅速遏制疫情。最快速控制疫情的方法是公開,只有公開,盡快引起公眾注意,及時購買保障自己生命健康安全的必需品,才能提高公眾自我保護意識,保持與其他人的相互隔離、疑似病例的自我隔離、感染病例的自我救護或醫院救治,有效地控制疫情的傳播速度,限制疫情的傳播范圍。
第二,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會迅速遏制“內緊外松”的溢出效應。重大突發疫情公開是自始至終的公開,是全過程的公開,是不留死角的公開。公共權力及其有關部門對于疫情的隱瞞往往出于維持穩定的動機和愿望,對疫情采取“內緊外松”的控制就是既想控制疫情危害,又想穩定民心。但病毒的傳播和感染規律是客觀的,是“不分內外”的,一旦無法迅速遏制疫情,“內緊外松”的決策還未起效便會迅速失效,使疫情治理陷入被動局面,引發消極后果。
第三,重大突發疫情決策公開化會迅速遏制恐慌擴散。公開是社會的穩定劑,沒有公開,就沒有真正的社會穩定。將重大突發疫情信息不斷地及時地向社會公開,并從社會各界征集解決重大疫情的方案,可以建立理性公共討論空間,引導人們回歸對于真相議題的設置與討論,達到穩定人心、緩解恐慌的目的。
重大突發疫情決策的科學化、民主化和公開化三者之間是互相依存、相互促進的關系,既有利于重大突發疫情的解決,也有利于重大突發疫情之內和之外的結構性變革,并使重大輿情治理經驗成為其他領域變革的突破口,成為補足治理現代化短板的重要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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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文格)
People’s Democracy in the Whole Process and Decision-making
on Critical Emergencies
ZHANG Ai-jun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Nor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Xi’an 710063,Shaanxi,China)
Abstract:Scientific decision-making for critical emergencies is based on respecting expertise and authority.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whole process of people’s democracy,the decision-making democratization of critical emergencies is built on the full development of realistic democracy and network democracy.Public decisions should be made when power is exercised in the sunshine.Serious emergencies once again highlight the necessity and urgency of scientific,democratic and open decision-making.Scientific,democratic and open decision-making on pandemics is inseparable and mutually reinforcing.The loss of scientific,democratic and open decision-making on pandemics will have a profound negative impact on society.It is particularly urgent and important to establish a timely,effective and targeted decision-making mechanism for pandemics and timely promote the rule of law.
Key words:critical emergencies; science; democracy; publ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