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鼓聲聲

朱順清

春分一過，燕子剪開了柳葉，銜著從南國帶回的陽春的消息，在大地上奔走相告。村莊靜臥在水墨色的流云下，睜開惺忪的睡眼，望著裊裊炊煙出神。這個時候，父輩們牽著牛，用鋒利的犁鏵將板結土地翻開，新鮮的泥漿、白花花的流水，在燦爛的春陽下金光閃閃，散發著特有的芬芳！

那些剛從冬的棉被里蹦出來的蛙們，在溫煦的春光里，再也抑制不住了，最大限度地張開了鳴囊，要把積蓄了一冬的情話，向著大地、向著遠山傾訴……

蛙聲咕呱咕呱的，跳躍著，奔跑著，閃閃爍爍，濕漉漉的，從紫云英盛開的山邊迤邐而來，似乎合著陽光的節拍，卻又踉踉蹌蹌的，不知滑落在哪條濕田埂下了，便悄無聲息了，耳邊傳來的是一聲悠遠的期盼。

暮色四合時分，月光灑下來，盈盈的月色、暖暖的晚風，讓水鄉的夜如夢如幻，螢火蟲提著小燈籠把夢照亮。這時候，星星點點的蛙聲就迫不及待地推開了夜的門，與春天、與田園來一次激情的擁抱。驀地，“啯啯啯”的大合奏開始了，蛙聲像催春的鼓點，沿著鄉間田野的阡陌潮水般地涌動來了。倏地，秧葉上爬滿了蛙聲，水溝里漲滿了蛙聲，田埂上堆滿了蛙聲，這攜帶著水氣、土氣和靈氣，不加任何修飾的原聲演唱，層層疊疊的，把春夜煮得沸沸揚揚，把新翻的泥土敲打得芬芳四溢，把專屬于山村田園的主題曲演繹出了最原始的風情。蛙聲中，父輩的笑容舒展開來了，季節靈動起來了，田野繁花似錦、所有作物都在幸福拔節！

曾經有一段時間，家鄉的青壯年拋棄這片田地，外出打工，蛙兒找不到放聲歌唱的舞臺，只能在春天的雨夜里嘶啞，再后來，蛙兒還鼓著眼睛在夏夜里呻吟，劇毒農藥為何要將它們的子孫后代戕害。

好在不久，閑置的土地就被流轉起來，煥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青的山，綠的水，重新規劃好的田塊，家鄉明媚的土地上，處處都是青蛙舒適的新家！

入夜，我趁著皎潔月色來到田園深處，大大小小的溝渠里，青山綠水養育的蛙聲厚厚實實、清清亮亮，更朗潤，更豪邁，更奔放，如同家鄉幸福的心跳！把我久居鬧市的灰色心情點亮，我被蛙聲激蕩得暢快沸騰起來，漂泊的心不必再流浪，終于可以在蛙聲中安居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