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落陽

昨天有人在三里屯偷拍李誕，發(fā)到社交媒體，他在喝下午茶。也可以說他不是李誕，照片拍到側(cè)后方，只見獼猴桃般的圓頭和小圓眼鏡。網(wǎng)友評論說，這人太雞賊，聞訊而逃。網(wǎng)友想必困在上海。氣憤、委屈、羨慕、嫉妒都可以理解。

前兩天看到個故事。醫(yī)生在手術(shù)臺上搶救一位將軍，遞手術(shù)刀的護士，操起手術(shù)刀瞄準醫(yī)生的腎臟捅了進去。

護士眼含淚水，又不失堅毅地說：“對不起，我是臥底。

平日里你對我很好我知道。但我不能讓你救活他，他已不能再說一句話。”

醫(yī)生捂著傷口，疑惑地看著護士說：“那你捅他啊。”

那天公司組織全員線上會議，老板講講，主編們講講，在方艙的同事們講講，家里有貓有狗的，抱著貓狗講講。人要說話，說完最好有人聽，很多人贊同，很多人罵你，我們才感到不孤獨，哪怕是看起來不孤獨。否則就像有的網(wǎng)友說，這再不解封，都要和自己老公處出感情來了。

我那天在北京約人吃飯，差點錯過開會，只好把車停在路邊打視頻。好幾個上海同事微信我說，你太過分了，你居然開車出去到處晃悠。這是微信說出來的。沒說出來的，按好了靜音說這個聞訊而逃的雞賊。好好好，自由有罪，我替自由跟大家賠罪。

不太記得清那天輪到我講話，我到底說了些什么。總之我是個悲觀主義者，雖然總想著贏，但大部分人覺得我是，那就是。悲觀主義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像小時候，我總和我媽爭論問題。無論何事，我媽的結(jié)論都是，如果你不能改變環(huán)境，那你就去適應(yīng)它。

大概是沒吐出象牙。因為有一個同事聽完我講，在留言區(qū)說，大家不要失望，他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萬分之一。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大多數(shù)人都秉持善信，為大家默默付出。

講得太投入，以至于忽略了這條彈幕。否則，我肯定當場大喊一聲媽媽，媽媽你來啦。兒子怕居家，已經(jīng)快一年沒回家，啊！燭光里的媽媽，啊。

可我不要，別人也休想拿我做那萬分之一。

和一個朋友吃飯，他說你焦慮什么呀？臺灣省的蔣勛說，人要盯著自己有什么，如果一直盯著自己還沒有什么，那就是欲望的無底洞。你看你（省略200字好話）。

我說剪掉好話，說已有的。比如我已知我每個月必須給公司簽1000萬合同，我才可以達標。現(xiàn)在這個已知的目標多半完蛋了。

他說你這人怎么那么俗氣，天天凈是錢。如果不談錢，想想還有啥目標？

我說你看，現(xiàn)在又讓我去盯著沒有的了。非要說睡午覺時候想的事，就是我也寫一本《夜晚的潛水艇》，到處拿獎，領(lǐng)獎，被文藝青年拍馬屁，上臺領(lǐng)獎像個自閉癥患者，一句話說不出，最后說個謝謝，臉都憋紅了。

朋友說如果撇開寫作的話，產(chǎn)品特色其實也差不多——長得都還湊合。我？他接著問，讓你跟陳春成交換人生行么？

我說現(xiàn)在吃藥，立馬換。他說據(jù)我所知，如果不賣影視版權(quán)，他的收入比你少很多。我說你看看，世界上哪有交換人生藥。

這頓飯前一天，北京摘星。我琢磨著是不是回重慶看看我爸媽。吃完這頓飯第二天，北京發(fā)布新疫情報告，說估計已經(jīng)隱秘傳播一周。這位朋友拍照給我，說囤好了。

而我，三周以前買了冰柜，裝滿它。我希望，其實我是一個小丑，公園枝頭上掛滿斷線風箏、周末的環(huán)路上水泄不通、SKP停車場哪怕周一上午也找不到車位。但世界上所有的煩惱，都是希望帶來的。

去年初夏，我在九寨溝。在景區(qū)里面碰到一群上海年輕人，男的穿西裝，大牛仔褲，白運動鞋。女的用羊毛圍巾裹在連衣裙外面，踩著短高跟鞋上上下下。他們在哪里，哪里就是新天地。

我在北京穿西裝出門，別人會問你今天要干嘛去。把生活在北京的人放到上海去，他腦子長滿問號，你們每天都干嘛去。

上海好似春末夏初的花蝴蝶，優(yōu)雅輕盈。如今只是噩夢一場，像無邊無際打著漩渦的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