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上（四首）

泥巴

別讓玫瑰叫翅膀

這是一個

在戰爭和火山灰中，開始的春天。

你說要在今晚夢見我

我有些期待。但還拿不準是拎著一支

步槍，出現在你的街道上。

還是穿越國境線，給你送去一卡車的

清水和方便面。關于戰爭的討論

使我們的民族分裂成東方和北約。有時候

我想譴責什么，有時候

我又恢復沉默。有時候我是烏克蘭，有時候

我是俄羅斯。放下這一種苦難時

我更悲傷了，因為拾起來了另一種苦難。

群山之上

那里是天堂，是我們的歸宿。

但，現在

我們要先在地上受苦。

低著頭拉犁。低著頭拉犁。

現在是落日，過一會是星辰。

要圓滿了

才能回去。所有的宗教，都教我們

順應，忍受。仿佛

我們今生受的苦，是那里永恒

流通的貨幣。

低著頭拉犁，低著頭拉犁

一杯奶茶，

要你今生上司的一次訓斥來換。

如果你五十歲

還在哭泣，六十歲還從噩夢驚醒，

你將獲得鮮花

桌子，和放置它們的帶后院的房子。

低著頭拉犁，低著頭拉犁。

攜美人旅行的機票，

要骨折一次。而美人，要你整個一生

懷才不遇。

如果要幸福

這一世你要寫過很多詩，痛苦絕望地

看著它們成為廢紙。

低著頭拉犁，低著頭拉犁。

應該有一本書

應該寫寫

我們的故事。談天說地，討論和我們

不搭界的時事。應該記錄

我們的爭辯，心軟的那個最先退出

賭局。應該拍下我們養過的

植物，它們蜷起葉片

是因為醉了酒。應該回憶我們喝過的酒，

幾個女人男人在桃林里

結義。應該挑剔我們煮過的茶，色澤

像琥珀，香味像梅子。

哭，笑，打噴嚏，我們念書，寫詩。

回過頭來

就給自己頒獎。應該

有一本書，因為我們鼓了掌，因為我們

遭遇的投訴。我想好了，它的

封面是一片雪，

道路上有車轍和足跡。它的封底是

一地紅包皮，我們拆開了

其中的情誼。

母 親

我的母親，叫雷清珍

她太普通了，

灰蒙暗淡

混在她那個年齡段的女人中，

怎么也認不出來

太普通了，普通得

幾乎就是

我們所有人的母親。回到她

蒼涼的村子，就好像

回到所有人的故鄉。

但我的母親

不那么認為。她緊緊攥著

我的手，確認我回來了，

再一次成為

她一個人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