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中的孩子記（六首）

吉爾

羅什湖

滔滔的東湖流到羅什湖

就變得安靜下來

在這里，羅什湖不僅僅是羅什湖

荷花也不僅僅是荷花

遙遠的天山雪水流淌了幾億年

到了羅什湖的水越來越亮

我知道，再也沒有一條湖像羅什湖這樣

帶著落日的慈悲

再也沒有一條湖像羅什湖這樣

理解一個心痛的詩人

我已經在這里度過了二十年

而年輕的羅什湖卻活過了我漫長的一生

我還有什么可以獻給你

我為頹廢的時光，獻上白菊

我為罹難者獻上風信子

我為我們合葬的青春和愛情獻上挽辭

為比我們先一步到場的災難

獻上悲痛、眼淚和哀樂

我還有什么可以獻給你？

松軟的大地，黎明的鴿子

飛翔的樹林

我對著月亮的哭泣聲，對宇宙的跪拜

十萬顆想象的星辰照耀的原罪

我還可以迷失，在塌陷的廢墟

托起一個失去家園難民兒童兩克拉的靈魂

用我的詩歌為亡者壘起綠葉的巢穴

短暫的安息

青春、芳華、沉睡的孩子搖籃的夢

我還可以獻給你什么？

轟響的世界，黑麥的病毒，星核的炸裂

口袋里的葵花種子

我還有什么可以獻給你？

活著——死亡——灰燼！虛無的清晨和玫瑰！

戰爭中的孩子

請上帝收留他

給他妙曼的陽光，奶瓶，沒有火藥味的棉外套

請給她兒子，頭盔

他們去向茲梅伊內島的早晨

用僅剩的格里夫納買香檳酒

在任何時候

發動遠行的篷車

喝吧！向日葵的漿液，愛人的嘴唇

頭盔的種子在雨水中發芽

那里，就要長成片的向日葵林

哦，幸存者，天空的鳥兒

“炮火落在哪里，

哪里就是家園”

撿河蚌的孩子

炮火將不會落在那里！

不確定性

你寫下句子，像敲響晨鐘

萬物生長，像是審判

——這被搗毀的清晨

你想到生化武器，一個名詞

變成一個動詞的可能性

——被摧毀的字典

——開滿死亡的花冠

別擔心！

——你的兒子——未出生的子嗣

你母親種下的麥子，你父親的拖拉機

你女兒的鉛筆盒

——那也是一個墳墓

瞄準它

一棵葵花——你的墓碑

我們將去向哪里？

我們將去向哪里？

飛流的大氣去向哪里？

灰燼落在哪里？

時間停在哪里？

誰能安慰亡魂，誰能預言下一個是誰？

你？

或者我？

誰能撫慰灰燼

誰能給它降落的翅膀

誰能為亡者點燈……帶他們回家

我們將去向哪里？

我們將遭遇什么？

有沒有一座天空的墳墓，可安放迷路的骨殖

二十一克靈魂

想起你，像一種心痛

這虛無的一擊，是不是命運的憐憫

某先生，你是誰

我愛你，像深不可測的湖底

我們曾是兩條蔚藍的魚

挑燈人手中的燈籠

或祁連山的雪

如果我們被一面鏡子認領

除了心照不宣，還能做什么

某先生，我在羅什湖畔想起你

風暴正漫過克孜利亞的寒夜

我用二十一克靈魂愛你

這秘密的時刻，月亮從水底升起